放我一条生路[快穿](164)
“我没听到这个……桑叔应该会说吧?”
白螺想了想,做出了决定。“我去找他。”他说。
他和妹妹一起爬上了礁岸。这里是个海中的小岛,住在岛上的人不多,靠打渔自给自足,也会采集漂亮的珊瑚和珠贝,用来和偶尔经过的商人交换粮食、布匹和铁器。
大半年前,附近海里出现了一种像猴子一样的怪物,会凿穿船底,把人拖下海去吃掉。桑叔十多日前带着各家拿出的珊瑚珍珠,冒险出海去求援,昨天才带着人回到岛上,今天就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如果不是吹牛,这么大的本领,哪怕没有提到鳞族,白螺也想去见识一下。
说不定……会有办法解决他和妹妹的问题……
匆忙赶到了桑叔家,那个除妖师还没走,正在屋子前面和桑叔说话。碧藻似乎一点没觉得异常,笑嘻嘻地就跑过去了,白螺却在远远看到人影时,心中就升起了一种极为恐怖的感觉。他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最终实在受不了停下时,已经两股战战、汗出如浆,几乎想要转身逃走了。
那人察觉到他,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种好像只有白螺能感觉到的恐怖压迫陡然一轻,他险些跌坐到地上去。桑叔听到碧藻的脚步声,转头想抓她没抓住,让她一溜烟窜进屋子里去了,又从窗口露出两只好奇的眼睛。
“他们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两个孩子。”他叹了口气,对除妖师说。那是个比白螺想象中年轻许多的男人,桑叔好像并不觉得他可怕,态度只是尊敬,“鳞族在我们这儿多少算是禁忌,知道的人不多。他们也是情况特殊……”
那人的目光在白螺的脸上和手上停留了一会,又去看碧藻。碧藻有些怕生,缩下去不见了。他又和桑叔说了几句,便朝白螺这儿走了过来。白螺努力忍住没后退,等除妖师在他面前站住,居高临下地问:“是你的母亲?还是父亲?”
“……是妈妈。”白螺嘟囔道。他抬起手,挠了挠脸颊边:那里的皮肤格外粗糙,像是人皮上又覆盖了一层透明的鳞片。男孩子的手臂上缠着绷带,透出一点血迹颜色——比通常的血色要深得多,几乎是漆黑的。那里原来长着鱼鳍一样的东西,被他切掉了,虽然每次切掉后不久就会再长出来。
白螺的父亲是岛上的渔民,某天出海遇到风浪,捡回来一只受伤的鳞族。他把那只半人半鱼的海妖藏在礁石下面的溶洞里,三年里先后有了他和妹妹。后来鳞族要走,他父亲挽留不成,绝望之下跳海死了,他和妹妹就这么变成了孤儿,在洞里饿得受不了爬出来,才被发现。
比起总是冷冰冰的母亲、只痴迷于母亲的父亲,白螺对虽然不喜欢他、但还是将他和妹妹留下来养大了的岛上的人们更有好感。他不想做怪物,才反复把鳍切掉,尽管每次都痛得发抖。他只庆幸妹妹和他不一样,没有鳞也没有鳍,看起来就是正常人类小女孩的样子。
但是……不久前,他在碧藻的手肘边,发现了刚长出来的鱼鳍的肉芽。
想到这里,白螺鼓起了一点勇气。“大人是想找鳞族吗?”他看着除妖师,紧张而期待地问,“如果我告诉您它们的事情……您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身上的这些东西,不要再长出来了?”
“要是彻底去掉它们,”除妖师冷淡地说,“你就不能像现在一样轻松捕到很多大鱼了。”
白螺张了张嘴,茫然地想着他这句话的意思,慢慢才想明白了。“那,那就只把我妹妹身上的拿掉吧。”他几乎没多做考虑,就这么说。
除妖师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点点头。白螺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唯恐他再改变主意,赶紧把他所知的和鳞族有关的所有事情、包括之前几次同样来寻找鳞族的人的情况,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别的地方也有海妖的传闻,大多称作鲛人,能纺纱织布,泣泪成珠。不过他们这里传闻的鳞族虽然也是人身鱼尾,却是一种更为神秘的生物,据说它们居住在海底连通黄泉的漩涡下面,能将死人的灵魂从幽冥带回现世,起死回生。
信了这个传说,真的千辛万苦去找鳞族的人,白螺长到这么大也见过不少了。不过……鳞族是不是真的能令白骨复生,他还真不知道,他只见过他妈妈啃骨头,啃得挺干净的。
他自己是半个鳞族,知道聚居地在哪里,把外人引了过去,鳞族却没把他当做背叛者,在海上遇到还会帮他驱赶鱼群。他起初有些感动,后来觉得……鳞族也许一直以为他做的是同样的事情,是在给它们引去食物吧……
白螺把鳞族的危险老老实实地说了,结果也不出所料:那男人一点都没有要打退堂鼓的意思。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让碧藻手肘边的肉芽缩小消失后,他拒绝了桑叔等人的挽留,等不及第二天就准备走了。
碧藻没精打采地缩在哥哥怀里。她感觉难受极了,刚才,她的血液好像变成了活物,有一部分在惊恐地逃窜,最终瑟瑟发抖地蛰伏下来……白螺小心地哄着她,在除妖师走后不久,突然觉得不对,放下妹妹跑了出去。
“……暴风雨要来了——!”
最有经验的渔民也得再过些时候才会察觉到,白螺却已经嗅到了风暴的气息。他赶紧往海边跑,祈祷着除妖师的船还没出发。气喘吁吁地爬到礁岸顶上,往下一看,见船和人都还在岸边,先是松了口气,等看清楚了,又是一愣。
那是一艘他没见过的船。两头尖窄,细小狭长,精巧得像个能被捧在手里的玩具。这样单薄的木板船,别说暴风雨了,恐怕一个稍微大些的浪头都能将它打成碎片。白螺知道不熟悉海的人往往会轻视大海发脾气时的威胁,急忙往那里跑去。“喂!”他叫道,“现在不能出海……”
结果快跑到船边时,白螺发现他认错人了。坐在船上的不是那个除妖师,也和船一样是个没见过的陌生人。船里铺着素色的布,白螺只在商人那里见过一次、被视若珍宝的光泽极好的丝缎,就随意地用来铺垫,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被海水弄湿……那人年纪只比他稍大些,穿着月白的衣衫,懒洋洋地靠在船边。
船没有帆,也没有桨,更像一只宝匣,浮在微微动荡的海面。白螺跑过去时,那人像是在和谁说话,白螺却没看到有另一个人。等他跑近了,那人发觉,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像是认识白螺一样,对他笑了笑。
“怎么了?”那人看着白螺,柔和地问,“急匆匆的……是妹妹的手还有什么不好么?”
风浪还没起来,船身却莫名一晃,仿佛被推了一下。那人笑容更盛,又不知对谁在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会出差错……”
白螺刚才看他一笑,仿佛随着风雨将至、正迅速昏暗下去的周围被一下子照亮了,这时才从愣怔间回过神来,急忙说:“快到岸上去!暴雨要来了!”说着就要去抓小船的船沿,想把船拖上岸来,同时还不忘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衣服的人?他应该也到海边来了,是不是已经出发了?这种天气出海,肯定会死人的!我得去找他回来……”
他的手伸出去,却抓了个空,船被波浪轻轻一推,从他手底下滑开了。“别管闲事。”一个声音在他背后阴森森地说。白螺猛地转过头,看到黑衣的除妖师不知何时出现了在他身后,表情很不爽地盯着他。白螺不由地结巴起来:“可是风暴……”
船上的人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云征。”他轻轻叫了声。之前对白螺还挺客气的除妖师黑着脸经过他身边,直接踏着水面走过去上了船,在挨着那人的船尾坐下了。白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见到那条怎么看怎么脆弱的小船稍微偏转了一下,像在冰面上滑动一样平稳地离开了岸边。
那白衣少年对他摆了摆手,远远地说:“快回去吧!淋到雨会生病的——”
白螺还想说什么,在刚才短短片刻间变得阴云密布的天空却已经落下了雨水。海面动荡起来——但无论是风、波浪还是雨滴,到了那条船的周围就像是不存在了,那一小片海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永远清风柔细、波澜不惊。
白螺愣了一会,在海浪扑到脚边时赶紧转身往礁岸上爬。他一路都没感觉到风和雨,像身边有个透明的罩子挡住了,直到安全地爬上去,才被突然变得猛烈的风吹得一个趔趄。他抹着脸上的雨水,努力往海面上看,想找那条小船——它在惊涛骇浪间相当显眼,因为风浪都在给它让路……
天昏地暗间的一点微光,分开波涛如山,飘飘然逐渐远去,消失在了他的视野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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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攸趴在云征的肩膀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和小孩子闹别扭……”他声音里带着困意,也带着笑意。云征揽住他的腰半抱着他,侧过头亲了亲他的眼睫,对这调侃不予置评。
已经相当克制了!他心想,本来就没多少时间,偏要被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小鬼分掉……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后,云征感到肩膀上微微一沉。再去看时,刚才还在和他说话的陆攸果然已经睡着了。唇边还带着一点没消去的笑意,睫毛覆下小片阴影,闭着眼睛的样子乖顺又安静,好像只是困极了靠在他肩上打个盹。
但是,云征知道,这一天、数天,甚至是这一整个月,他可能都不会再醒了。
他轻轻摸了摸陆攸沉睡的脸,克制住了想要吻他的冲动。虽然陆攸明确地表示过不介意云征在他睡着时吻他、抚摸他,甚至是抱他,但云征还是从未那样做过。他怀着这种幼稚的执拗,仿佛要陆攸因此怀着一点歉疚,就会能早一点从梦里醒过来。
虽然他心里很明白这只是毫无用处的妄想。
这样的事情第一次发生,是他和陆攸下山的两个多月后。虽然能日行千里,但他们那时一点都不急,便走得慢吞吞的,体验一路上的风土人情。冬日里的江南,只落一点薄雪,浅浅覆着路面青石、屋顶黑瓦,是令人心动的素雅。陆攸喜欢那个小镇,云征和他就多留了几天,想等一场灯会再走。
然后,那天早上他们起来没多久,陆攸突然说有点困。云征以为他晚上没睡好,刚想让他吃点东西再去睡一会,他就倒下去了——还在呼吸,还有体温和心跳,却怎么都叫不醒。云征当时感到的不是惊吓,而是一种“终于来了”的平静的绝望。他以为是陆攸从这个世界离开了,只留给他一具失去神魂的躯壳。
但是并非如此。陆攸只睡了大半天,傍晚时就毫无异常地醒了过来。他不知道自己突然昏倒了,还被身边突然改变的环境吓了一跳。在他的感觉中,只过去了一眨眼的时间,以为还在早晨。
陆攸之前已经把下山前的那次异常忘了,这一回才又想了起来。两人顿时没了游玩的兴致,正好云老头传讯过来让云征过去帮忙对付一只大妖,他们就一起过去了。途中陆攸又“睡着”了一次,那次他失去意识的时间是一天半。
再接下来,就是三天、五天……十几天……一两个月……
云老头也没见过这种异常的症状,他用各种手段翻来覆去检查了半天,接连排除了中毒、中蛊、诅咒和妖术,最后勉强得出个结论:可能是神魂受损。但是让他吃过药、待在恢复的阵法里,那种情况还是照样发生了。
陆攸倒是知道一种有点相似的病,就是所谓的“睡美人综合征”,患者会毫无预兆地入睡,一睡能睡十几天时间……这还是第一个世界里看新闻时看到的,因为很有趣就一直记住了。他起初怀疑会不会他就是比较倒霉,难得能在一个世界不受限制地多待些时间,就患上了怪病,但在云老头得出了“神魂受损”的结论后,他想起了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