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好柔弱啊(92)
“这个时候……”
“怎么突然遣监军?”
宁如深注意力被拉去,忽然想起前两日李无廷私下同他提过的话:
北边要起战事了。
但他思绪很快又一晃,回到上句:
“不是说要朕替你狠狠回敬?”
“……”
宁如深在闹哄哄的朝堂中闭了闭眼。
什么乱七八糟的…去,去去去!
择监军去往北疆的事没议论多久。
李无廷未给出明确的意思,加上北疆离京城尚远,目前看着还算太平。众臣自觉没自己什么事,问了两句没再多提。
只等圣上自行敲定人选。
…
早朝结束,宁如深照例去往御书房。
他进门前还有点惴惴的。
进去之后看见李无廷正低头写着什么,头也不抬,一颗心又安定了点下来。
宁如深走过去,“陛下。”
李无廷嗯了声,手上未停,“来了?监军的事你如何想?”
宁如深问,“陛下还没定人选?”
李无廷蹙眉,看过纸上列出的几个名字,“能选的人太少了。”
宁如深想了想,懂了。
皇权之争后朝堂刚换过一轮血,现在正是用人之时。新入仕的进士职务还没完全上手,老臣班子里年纪大的又经不起颠簸。
既要选有才德的,又要是天子心腹,还得够闲。
宁如深瞟了眼德全,“那……”
李无廷顺他目光轻瞥,否决道,“合不来。”
他上一世不是没派过宦官监军,结果双方看不顺眼,险些闹得军中不合。
正不知在出什么神的德全探头:?
“罢了。”李无廷捏眉,“朕再想想。”
宁如深就“喔”了一声。
御书房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李无廷在御案后沉眉静思,修长的指节轻点纸页。宁如深瞧着,忽然又想起前两天,这只手也是这么朝他轻点着——
让他来看看他两人的同人话本。
“……”宁如深目光不自觉落向桌堂。
话说,那叠纸卷吧卷吧的,有烧吗?
而且哪有帝王,把自己和臣子的小话本放御书房抽屉里的啊……
他脑子又开始烘烘发热,恍惚出神。
“…宁卿……宁卿。”
跟前默了两秒,“如深。”
宁如深心头一跳,终于被唤回神:嗯?
他循声朝李无廷看去,就看后者正望向他,深色的眸底专注看来,“叫你几声了,在走什么神?”
宁如深张了张嘴,“…没什么。”
李无廷看了他几息,忽然道,“都出去。”
德全一抬头,瞥见宁如深眉间那一抹情态,陡然明白了什么,忙带着宫人们哗啦退出去了——还顺手“哐!”的一声,死死关上了门。
“………”
宁如深茫然:???
人都退出去了,李无廷站起身。
高大的身形立在跟前,距离一下贴近。宁如深心头悸了几拍,抬头问:
“怎么了,陛下?”
“还问朕怎么了,你……”
李无廷垂眼看过他泛红的面色,按下微乱的呼吸。隔了几秒抬起手背,“发热了?要朕找太医过来?”
宁如深被他碰得一颤,“没,不用了。”
“那你是怎么回事?”
“……”
宁如深缓缓抽了口气,不去看李无廷近在咫尺低来的俊脸。
他心道:我才想问你是怎么回事!
但他又问不出口——
难道要他哗啦一把拉开抽屉,指着那一卷卷的小煌文问:陛下,你是特意从王府抄来看的吗?
宁如深含糊,“臣只是…”
“沸腾了。”李无廷接话。
宁如深:。
怎么又预判他?
落在他面上的目光停留几息,随后身前人影一晃。宁如深转回视线,便看李无廷稍微撤开身,将案头的名单推到一边:
“行了,出去转转吧。”
说完叫上他,抬步走在前面。
宁如深听得一愣一愣:……啥?
·
出了御书房,李无廷只叫上了德全。
宁如深跟着人往外走出一截,隔了不远就是御花园。
御花园中栽有一大片梨花林,这个时节梨花早已凋谢。宁如深望了望,想起自己刚来时梨花开得正盛。
他还给自己寻了个入土点。
回想间,忽然听李无廷问,“你之前说,喜欢那棵树?”
宁如深循声一看,就看见一棵高大的梨木。
他也记不太清了,“嗯,大概是。”
李无廷应了声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这个时节虽然梨花谢了,但御花园中草木众多,景致排布精巧,花枝掩映着远处檐牙高啄的赤金殿宇——
一眼望去,像是游园一般。
逛了会儿,宁如深感觉心境平和下来了,他试探地觑道:
“陛下还忙吗?”
李无廷脚步停下,“不沸腾了?”
宁如深点头,“一汪死水。”
李无廷,“……”
园中安静了那么好片刻。
宁如深正思考是不是自己比喻过度,就看李无廷忽而抬手——
四周正是一片簌然绽开的杜英,那只拿惯了长弓剑戟的手攀着花枝一折,便摘了簇雪白絮软的杜英花,落到了他怀中。
簌,宁如深将花簇抱了满怀。
蓬然的花瓣飞起几片,他呼吸一屏。
……怎,怎么了?这是给他的?
雪絮般的杜英花搭在他肩头,更显得他一身绯衣明灼,眸光清润。
李无廷指节在袖间一蜷,定了几息还是替人拂去肩头的花瓣,语气似自然道:
“宁卿也不必平静到这种地步。”
“……”
宁如深一颤:他现在是真的掀起波澜了。
他拥着满怀杜英,一时不知道李无廷是随手一折,还是……不行,再想就有点荒谬了。
他抛开那些纷乱的思绪,“多谢陛下恩典。”
李无廷薄唇一动,顿了几息。
随即微松了下紧束的襟口,转开目光,“行了,今日没什么事,回去数你的白云。”
“……”宁如深,“是。”
·
离了宫,他抱着那簇杜英登上马车。
严敏看得惊叹,“陛下赏赐的?”
宁如深随口唔了声,又看了眼满怀雪絮般的杜英花,默了片刻还是放到一边,眼不见心不乱地吩咐:
“回府后找个花瓶插起来吧。”
“是,大人。”
回府时正好快到中午。
宁如深下了马车,将花交给严敏,先去用了个午膳。
等他回了主屋,进门便看那簇杜英花明晃晃地摆在了他床头,十分之耀眼夺目。
宁如深,“……”
他艰难地问严敏,“你放我床头做什么?”
严敏不解,“御赐的花,自然是放跟前了。”
……好有道理,根本无懈可击。
半晌,宁如深揉了揉额角,“算了,你下去吧。”
严敏自信满满地下去了。
不知是不是那捧杜英花存在感太强。
宁如深当晚闻着花香入睡,一夜都是光景眩然的梦:一会儿梦见日光下粼粼的春水,拍击着船舷;一会儿又梦见春色满园的林间,大片杜英自头顶簌簌晃落。
……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
宁如深拥着被子,怔然地坐在床头:
——他、他又不干净了!!!
“大人?”严敏从门缝间探头,小心问道,“您是要冷水还是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