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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日(8)

作者:叶陈年 时间:2022-05-31 08:39 标签:强强 穿越时空 天作之合 科幻

  警察拿着破除密码的易晓山手机,看向易阿岚:“你就是死者的侄子易阿岚吧?死者手机的最后一通未接电话是你打来的,我听你奶奶说,你和易晓山并不常常联系,怎么会今天早上七点钟突然联系他?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例行询问。”
  岳溪明惊讶地看像易阿岚,她也同样无法理解一大清早易阿岚为什么要找他并不熟的叔叔,还没在她面前透过口风。
  奶奶倒是哽咽:“一定是岚岚感觉到了!毕竟有血缘的!”
  易阿岚怔怔,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此刻犹如浸在云里雾里,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他还无法确定昨天是否在末日里遇到过叔叔,唯一能解答他的叔叔就突然去世。
  或许正如奶奶所说,关乎冥冥之中的神鬼。叔叔的鬼魂把他带到三十二日的梦境里告别,又追着他的债主永远离开了。
  “我才从外地辞职回来,知道他人脉广,想问问他这里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帮我推荐。”易阿岚在一团混沌中勉强抽出一条线,对警察给予说辞。
  警察的确是例行问话,没有再继续刨根问底,只是提醒道:“小伙子很年轻啊,工作机会多得是,别走歪路。”
  岳溪明却是深深地看了眼易阿岚,随即掩下头,抱着老太太/安慰她。
  警察、医生很快就撤走了。
  易阿岚在奶奶绵延不绝的哭声中,小心翼翼地走进叔叔的房间。
  窗帘拉着,视线昏暗,陈设凌乱。
  一具没有灵魂的肉/体躺在那。易阿岚踯躅不敢上前,此时,那具尸体意味着的死亡,不仅仅是他的亲人,也是他的理智。
  直到易阿岚看到叔叔脖子上熟悉的文身,一串缠绕而上的黑色荆棘花,从胸口蔓延到下颚。说句实话,叔叔的体型、气质,配上这样的文身反倒很和谐,或许叔叔就是为了给债主震慑才纹上这串不详的花纹。
  因而昨天,易阿岚看见叔叔时,没有对那文身表示过任何惊讶和新奇,仿佛这文身就一直伴随着叔叔。
  但易阿岚清清楚楚记得,在一年前,现实中最后一次见到叔叔时,叔叔绝对没有文身。
  如果三十二日都是他臆想出来的,他又从哪里看到过叔叔的文身呢?
  易阿岚一脚踏空,坠入迷惑而恐惧的深渊,不禁起了一身冷汗。
  叔叔的葬礼忙了三四天。易阿岚身为易家最后的男丁,以一己之力承担起了所有的重担,机械而麻木地进行着葬礼程序,没有时间整理他的害怕。他只知道,周燕安并没有沿着网络找到他,也没人提及三十二日。
  他只能向心理医生求救。
  心理医生田路是个很年轻的男性,应该不超过三十五岁,长相普通但看上去很舒服,这让易阿岚感到稍微自在一点,他无法在古板的中年人面前说出他的困惑。
  易阿岚坐在蓝色靠背椅上,周围的装饰也很清新干净,桌子上的透明玻璃瓶插着一支开得很好的白玫瑰花,点亮了视线中的一个点,让人不自觉放轻松。
  田路温和的目光注视着病人,他在耐心地等病人打开心扉。
  易阿岚说了三十二日。
  田路微笑着,他或许在心里已经判断出这个长相俊秀、让人疼惜的男孩子得了臆想症,但表情依旧表示出尊重和关怀:“你得说出你抑郁症的根源,我才好帮你分析这些事情。”
  易阿岚抿嘴,偏过头,不愿意正面看心理医生,犹如他不敢正面看他的将来:“我的父亲,是同性恋。”


第7章 6月(2)

  心理医生田路几乎在瞬间就理解了易阿岚的心情,他看得出这个人相当敏感,这种敏感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是后天环境所塑造。无论如何,一个心思敏感的男孩,在父亲是同性恋、而他自己很可能是一场骗局产物的家庭环境中,一定饱受煎熬。
  “我和我妈知道他是同性恋时,他已经死了。”易阿岚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他半夜开车去见他的男性情人,然后出了车祸。我们得知他的死讯,也随之得知他为什么而死。”
  死亡,出轨,骗婚。
  接连而来的三重打击几乎让温柔沉静的岳溪明彻底崩溃。
  那一年,易阿岚刚满九岁。
  父亲易云山在易阿岚的印象中一直是儒雅翩翩的,他会轻声细语地和易阿岚说话,和母亲多年来也相敬如宾,很少争吵。长大后的易阿岚回想起他们时,不得不承认那其实是礼貌但不带激情的相处。
  易云山死前的一段时间忙于一个较大的项目,常常加班熬夜,易阿岚还记得他眼里熬出来的红血丝。他那么辛苦、疲惫,但在那个男性情人的生日前一天,他还是在晚上十点多匆匆结束加班后,开车跨越100公里,要给那个男人送上最早的生日祝福。
  在后来的监控视频里,易阿岚看到父亲迎面遇到一个酒驾逆行的车,他紧急打方向盘,已经避开了那辆来势汹汹的车,却还是一路撞到防护栏,冲下高架桥,当场死亡。后来交警认定易云山一方面是疲劳驾驶,一方面在和男性情人通电话,对道路情况心不在焉,因而对车辆逆行作出了过度反应,车速提得太快,又没有及时刹车,以相当大的冲撞力撞毁了防护栏。
  那是巨大痛苦和极度耻辱交织的一天,岳溪明对易云山的死充满了复杂情绪,想说死得好,却难过到呕吐,想骂一句是报应反倒显得自己更加可怜。
  岳溪明和奶奶、叔叔那边其实想瞒着易阿岚,但九岁的孩子已然懂得了很多,他从大人频繁交换的眼色、在他面前时的含糊说法、以及背后偷偷听到的只言片语,领悟到了残酷真相。
  岳溪明是因为年幼的易阿岚才重新振作起来,也因此,对易阿岚倾注了太多的爱和关注。
  易阿岚有些艰难地对心理医生说:“你知道,同性恋是可能会随基因遗传的。”
  田路点点头,他也可以料想到犹如惊弓之鸟的岳溪明会对儿子的性向格外恐慌、过分关注。
  从易阿岚性发育之后,岳溪明大概就是唯一希望儿子赶快和女孩子早恋的家长了,哪怕表现出对女孩的兴趣都会让她很开心,她有时候会故意拿班级活动照片问易阿岚觉得哪个孩子最好看,或者拐弯抹角地开玩笑我儿子长得这么帅气,班上有没有女孩子追啊;而一旦易阿岚和男同学走得太近,就会引起岳溪明的警惕,哪怕那只是正常的孩子间的友谊。
  岳溪明其实把自己对儿子性向的担忧隐藏得很好,她不想给易阿岚太多压力。
  但易阿岚早慧又敏感,他能感觉得到母亲时刻落在自己身上的监视和探询,他更能感觉到那其实是母亲对他深沉的爱。他不想让母亲失望,于是刻意和男同学保持距离,又实在和女孩玩不到一起去,他开始学会孤单。
  他青春期的艰难就和母亲的担忧一样摇摆不定,岳溪明希望他和女同学多玩玩培养感情,又怕他和女孩子接触太多,反倒弄巧成拙更像个女孩子一样行事,没有男子气概,可当易阿岚和男孩子打球、玩游戏开心得忘乎所以时,又涌上深深的惆怅和焦虑。
  岳溪明在折磨自己的同时,也间接折磨易阿岚。一切根源都是那个死了很多年但阴魂不散的易云山。
  他们之间从来没开诚布公谈过性向的话题,两个人都默契而小心翼翼地绕过这方面。唯一一次剑拔弩张、差点戳破窗户纸是在易阿岚不顾母亲反对,填了很远的外地大学志愿的时候。
  岳溪明急红了眼,她不明白易阿岚为什么放着本地更好的大学不上,而跑到那么远。或许她明白,她心底深处感觉到易阿岚是想逃出她的视线。她只是不敢承认,不敢去想易阿岚为什么要逃。
  易阿岚说那个大学虽然综合实力不如本市的,但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的专业却十分出色。理由倒也正当,叫岳溪明无法站在制高点反对。
  在最后一次对峙的晚上,易阿岚看着母亲那个略带绝望和某种看破的眼神,他以为母亲会质问他,你是不是像你爸一样?
  “如果你母亲问了,你会怎么回答?”田路问道。
  “我会说,”易阿岚垂下眼睑,难以承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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