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的朕只想咸鱼(92)
明辞越没有应话,只在他的身后交握住他攥在桌面的手,望着汤面中少年眉眼的轮廓,半晌,说到:“今夜就别叫皇叔了,圣上叫声别的吧,臣想听。”
“不叫皇叔了?”纪筝愣了愣,“那皇叔想听什……”还没说完,他就猛然反应过来,头低得恨不得栽进碗里凉快凉快。
“慢慢来吧,圣上不必急。”明辞越不笑他的笨拙,只温和道,“来日方长。”
他们时日还长,耳鬓厮磨的时候还长,用不尽天下有情人甜腻的称呼,而这正是长相守的意义。
常晴过来时,他俩已经重新坐在了座位上,并肩用餐,小口啜饮。
不大不小的一张圆盘桌子,两个人的椅子都挨到了同一侧,碗筷抵着碗筷,剩下百分之八十的圆面空空荡荡。
她歪头看了半天,总觉得怪异,又瞧不出问题出在哪。
“正巧圣上和殿下都在。”常晴笑着呈上了托盘,“这是这些日子卖得最好的一套男衫,长得普通,满大街都是,拿给二位可能寒酸了些,但臣女想着,圣上或许想出宫玩玩?”
她又连忙补充道:“城里今夜没有宵禁,这会儿该是最热闹的时候了……”
最热闹的时候……纪筝微微心动,在桌下紧牵的手勾了勾皇叔的指,另一只手抬起来,摸了摸那件衣。
说是“普通寒酸”,但那毕竟也是宫里纺织流水线上下来的成品,专供京城中金迷纸醉的勾栏瓦舍和大户人家,绫罗锦缎,怎么说也称不上是寒酸。
“还有竹扇和锦囊,一套赠送的么?”纪筝边说笑边从托盘最底下把这二物取出来。他打开扇面随意摇了摇。
常晴却突然“啊”了一声,连忙跪下请罪,“肯定是拿错了,这柄不像是这套衣的配饰,圣上恕罪。”
纪筝看清扇面图样后,也微微红了下脸,有些尴尬无措。
扇面上的图画笔工精细,内容香艳,一位肤色光洁,颀长劲瘦的男子在上,手臂间半挂着件黄衣,勉强挡住身下的春光旖旎,在他身下的榻侧,耷拉着一只纤细小腿,若再仔细辨别,还能看出,那也是条男人的腿。
部分衣物本来就是要销往勾栏瓦舍间的,大燕京城内民风开放,在扇面上勾勒些秘戏图,只能叫做情趣,民间更露.骨的比比皆是,这种遮遮掩掩的着实算不上什么。
况且拿错了就是拿错了,又犯不上怪罪下去,这扇子不知道是配的什么销.魂衣衫的。
纪筝只看了一眼就想合拢扇子,放去一旁。
“慢着!”明辞越猛地上手捉住了他的手腕,“这套卖了有多少,还剩多少,全线暂停出货来得及吗?”
常晴心中大约估算了下,“应该不剩多少了,这套京城里公子哥儿们订得最多,竹扇画多是请宫廷画师设计字画,再请民间画手打量临摹下来,也不怎么值钱,只是个附赠的配饰,说是这副拿错了……”她微微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这种扇面,不像是我们纺织铺的出品。”
“嗯,知道了。”明辞越的语气冷静下来,“说个最坏的设想,圣上敢听吗?”
纪筝尚未反应过来,微微怔忡地侧脸望向他,“嗯?”
明辞越的剑尖挑破了同样是赠品的那个锦囊。锦囊鼓鼓囊囊的,翻滚落地,洒落出两个抱在一起的稻草作的小人偶,人偶紧贴在一起,背后露出两张纸条,纸条上分别写着姓名以及两份生辰八字。
常晴跪在地上,先一步看清了,惊愕地尖叫一声,哆哆嗦嗦只顾着磕头。
“画面上,是我们。”
“可能已经传开了,别怕,臣会……”
纪筝在桌下被他攥紧的手,猛地抽了回去,躲进了自己的宽袖后。
第50章
大燕天德四年, 正月一日。
大燕建国五十余年,政事堂的灯火头一次在开年的第一天就烧了个通明。
纪筝端坐上首,屈臂支着头, 彻夜未眠,眼底血丝一片。底下跪着十余号臣子, 说是大燕群集天下英才, 一个乾英殿盛不下,关键时刻可用可信之人竟也只有眼前这几个。
赵太傅在最前首,那柄竹扇自他的手里接过, 开始挨个往后传, 在每个人的手里不停留超过一盏茶的功夫, 就继续往后, 每个人看后无不连连摇头,却又是大气也不敢出,传到最末尾的宣将军手里, 他又像烫手山药似地递给赵太傅,赵太傅一脸茫然地接过, 又仔细瞧了一眼,还想往后传。
“够了!想看回去看。”纪筝的声音冷冷的, “你们各家府中的公子哥儿手中肯定人手一套。”
“叫你们来是想办法的,不是聚众欣赏秘戏图的。”
侍从递回竹扇, 纪筝面无表情, 想也没想直接把那柄竹扇丢进了炉火之中。火舌腾然而上,自画面中人儿玉段般的小腿开始吞噬,两个光裸交叠的人体在火光中显得更加香艳而诡异。
底下大臣有保皇党,更有璟王一党,此事乃是皇室秘辛, 天大的丑闻,牵及两党双方,朝堂内斗对比而言,简直可笑幼稚无比。
众人面面相觑,问题清晰明了摆在眼前,可就是谁也说不出个解决方案来。
竹扇谁画的?上面提款落着大名,京城名手宋涯宋之乔,圣上之前最欣赏的画师,那副还摆在乾英殿的“燕南山水图”就是他的手笔。
竹扇画的哪?金丝楠木红漆床,剔透无瑕白玉枕。
竹扇画的谁?蜂腰猿背的上位者侧脸线条刚硬丰毅,头戴的狮虎戏珠冠是依礼制只有亲王以上的品位才能佩戴,他手臂间挂着的黄衫意有所指地画着一条五爪游龙,地上更是散落着一顶旒珠冠。而下位者,只有半条少年人特有的细长小腿,看不清面容。
竹扇哪来的?通过圣上自己手里的生产网,自产自销倒卖出去。由于画得实在朦胧旖旎,大至瓦舍茶馆,小到街巷市井已经传遍了,有点见识门路的人才敢揣测身份,更多百姓只是拿它当作普通春.宫图,还擅自进行二次加工传播,导致封禁工作变得更为困难。
若是要强行下令,私藏画像者斩立决,恐怕在场的每一位官员家中都要受到牵连。
“这事有蹊跷,区区一个书生画手怎敢伪作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作品,那么多件衣衫,想要悄无声息地偷梁换柱也不简单,他背后有势力。”
“嗯,有蹊跷,不简单,有势力……还是说点朕不知道的吧。”纪筝靠在椅背上,掐了掐眉心。
他的情绪已经从慌张逃避到担忧恐惧,到暴怒发火,再到平静冷笑。
“圣上……”宣将军左瞧右瞧,见常伴圣上左右的璟王今日确实不在,便大胆开了口,“这画的真的是真的吗,怎么可能?!”
他本就是武将,天性直爽了些,藏不住那么多弯弯绕绕。
“臣不信,臣第一个不信!那些人是没见过圣上与璟王的关系是多么水深火热,才会相信这画。臣觉得,圣上既然没露脸,干脆就发收缴之后,发檄文批驳否认,杀掉画师以示众不就……”
赵太傅捂着心口,痛心疾首道:“什么真的是真的吗!当然是假的了!你否认有什么用,关键是天下心里怎么想怎么觉得!”
一想到那夜自己得到的消息明辞越披皇袍在宫内策马奔驰,赵太傅对这事真真假假也多少有了判断,一下子胸口更闷了,一口老血淤积其中。
“你问朕,真的还是假的?”纪筝垂下了眸子,抿着唇,有些出神。
两三个时辰前,他与皇叔也争辩过这个问题。
“宋涯肯定不是看到了什么,而是猜到了什么,或者得了谁的授意暗示才这么做。”
“朕明白他没看到……真的没看到,你先别碰朕了。”纪筝的声音越来越小,甩脱了明辞越的手,“我们,先解决问题。”
宋涯画的不是真的,这件事恐怕只有他二人能确信。
那夜一直都是他在上,皇叔在下。况且明辞越背后有伤疤,从左肩到右腰,长长一道能将人撕裂的可怖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