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人设 下(167)

　　他敲了敲窗, 阿祥惊醒。
　　两人回到酒店，已经是深夜。
　　守在酒店外等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尤其是江秋十最近一连播了两部大热剧。要不是酒店安保不错, 说不定他们能摸到房间门口来。
　　饶是如此，他睡前也认认真真将房间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监听监控设备后才能安心睡下。
　　一夜无梦。
　　枫叶们结束暑假开始上班上学，江秋十同样开始了剧组的艰苦奋斗生活。
　　真正开拍后，方才发现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想设置男主角前后期分别拍摄兄弟俩戏份，以从体型上区分开两人。然而如此设置的话，注定拍摄周期将会很长，并且有不少演员需要把同一个场景拍两遍。
　　很多演员签合同的时候详细规定了拍摄时长，有部分不介意多拍会儿，但很大一部分已经接了下部戏，不愿意轧戏。
　　所以，导演不得不修改拍摄计划，将两兄弟的拍摄时期部分叠加重合，除B组外，另增一个C组。
　　卓少安负责B组拍摄，人在横店。江秋十平日在A组，地处深山老林，几乎没什么碰面机会。
　　继[永兴号]和[子弹上膛]后，江秋十再次拍起了枪战剧情。
　　和[永兴号]不一样，[锁麟囊]问世于四零年。
　　此时全面抗战已经爆发，白修连加入的军队番号不同，阵型不同，且并不像[永兴号]里刘兴华加入的军队那样体恤百姓。
　　所以，他们拍完枪战后，要么去扮演老百姓的群演家里搜刮东西，要么去城里搜刮，享受一番其他人惊惧交加的眼神。
　　白修连虽然从小读过书，但十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令他心中的是非观念早就抛到一边。他抛却了那些礼义廉耻，一个劲儿往上爬，拼了命活下去，活的得更好些，想要什么就去抢，去争。
　　至于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弟弟，白修连再也没见过，以为他早就死在战乱中了，连坟都没立。这年头埋个坟说不得也会被盗墓贼挖了就为了几件衣服穿。
　　为此，所有人都以为他全家人早没了。
　　和其他合作的大头兵一比，他又多了几分文人的斯文气质——通俗来说，抢东西的时候比较矜持。
　　他不抢小老百姓的，白修连还不至于贪图那些穷人嘴里最后一两口粮食。他只抢那些地主土豪的，他要钱、要金条，要珠宝，并在所有人都没怎么抱希望时，白修连还带着一丝不切实际的憧憬——等打完战了，他就在县城里买块地，安享晚年。
　　认字，还学过洋文，会发电报，不怕死，将军很欣赏他，白修连一路升官的速度堪比坐火箭，很快就成了将军座下一把手，颇惹人眼红。
　　不少人就想着给他使绊子，把人搞下去。
　　小百灵不一样。
　　他和哥哥走散后，直接被拍花子拐了卖给当地戏院，小男孩一开始想跑，却几次都被抓回来教训，很是吃了几年苦头，后来不得不认命，抛却以前白家小少爷的身份，安心当一只小百灵。
　　因为长得好，白净，认字，乖巧聪明，小百灵在园子里很得宠。
　　戏子放这个年代就是下九流的人物，比妓子还要低一分。戏园里待久了，这里头的男人也没把自己当男人看，有不少都想着趁年轻时攀个高枝，再不济攒点钱养老，也享受一把被人叫师父的滋味。
　　小百灵的几个师兄，就是这么“从良”的。但小百灵不一样，一直护到了今天，也没人赎他。
　　谁都知道，小百灵是园主特意养好，就指着他能给戏院找个大靠山。
　　园主千挑万选，选了将军，谁承想，将军没看上，他不好这口，反而给将军的一个部下看上了。
　　这叫什么事儿嘛！
　　今天拍的这段就是上一次戏园剧情后续。
　　为了节省时间经费，只能压榨男主。
　　江秋十白日里还跟着部队打仗，鱼肉乡里，晚上把脸上黑粉洗干净还涂白了几层，江秋十穿着宽松衣服遮住结实体型，坐在戏园小房间里等戏园老板训话。
　　其他人跟着对台词，听导演说戏。
　　江秋十被cue得最多。
　　方翰知道他演技好，但一人分饰两角和人格分裂症是不同的演法，尤其是这两个角色截然相反的情况下。
　　他慢慢翻阅着江秋十写的人物小传，惊讶地发现他把两个人物分析得比自己想得还要完善。
　　态度好，有悟性，方翰再和江秋十沟通时就非常方便。
　　在他指点下，身着白色里衣、坐在被窝里的江秋十依照他的指点，慢慢做出弱不胜衣的动作。
　　“对，要再柔一点，这个眼神再软一点，动作再慢一点，要把两个人物区分开……你在讨好戏班子的老板，然后身体不好，所以要有点虚弱的表现……”方翰给他比划，做示范。
　　江秋十适时把呼吸放得更绵长，慢慢抬起眼帘，眼神软得像含了一汪水，几重灯光暖融融，映照出肌肤洁白温润，加上他缩成一团蹲在被窝里仰起头眼巴巴看人的模样，杀伤力委实有点大。
　　方翰这才满意，挥挥手叫另一个演戏班子老板的演员过来讲戏，没多久，一切准备就绪，他坐在了监视器后，准备开拍。
　　阿祥听江秋十说了太多，嗓子有点哑，端上一杯茶让他抿两口后立刻撤退，不敢再多看下去——他怕自己弯了。
　　其他人同样撤退，戏园子老板退到门外，只留下江秋十自己团坐在床上。
　　他此刻介于戏里和戏外的交界处，眼神温软，偏偏带着几分平日的冷。
　　“Action ！”
　　场记板打下，床上坐着的人再抬眼时，整个人都带着股弱质风流的味道。
　　门被敲响，坐在床上的小百灵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他抬高声音说：“进来罢。”
　　见到来人，面上更是浮现出乖巧的笑：“师父怎么有空过来？”
　　师父兼园长忧心忡忡，再没有以往一见到他就笑呵呵的模样。他走过来坐在床沿，看着小百灵，良久，叹了口气。
　　“我本来是想叫你给将军唱戏，没成想，将军不好这口，给将军手底下另一个军爷给看上了。”
　　“你说这……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他眼里有痛惜，还不得不安慰自己：“还好，听说将军特别看重那位军爷，除了将军，他在城里的军队里头是这个。”说罢，师父比了个大拇指。
　　小百灵自小被教导，脸上也没什么不情愿，反过来安慰他：“我远远瞧着那位军爷还算年轻，想来是个好说话的。他既然叫将军看重，给他唱戏也是一样的。”
　　嘴里说的是唱戏，实则谁不知道是别的生意？
　　说着自己的将来，小百灵却没什么特别的神色，眼神淡淡。
　　左右怎样活着不是活？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什么好指望的。
　　师父更痛心了，唉声叹气半天，舍不得自己养大的摇钱树，最后还是咬咬牙，叮嘱道：“罢了，人各有命，你去了以后，记得跟在园子里一样听话，不能惹事，得叫他高兴，好让将军多护着咱们这牡丹园，知道不？”
　　看着自己养大的摇钱树，师父恨铁不成钢。
　　这死孩子，怎么就不想想，人家年纪轻轻能坐到这个地位，那是简单的人物吗？
　　小百灵无所谓点头。
　　“这些年，师父和师娘对你有多上心你是知道的，没让你干过一点活儿，几个师兄师弟都疼你，咱们这园子里，什么都要钱，一个人就是一口饭……你到了军爷那儿，吃香的喝辣的，他本事大，你明儿得了他欢心，只有享福的……”
　　这就是变相要钱了。
　　小百灵垂下脸，唇角微扬，露出一点讽刺的笑，旋即抬起头：“我知道师父疼我，舍不得我，小百灵记着师父的好。”说罢，他坐起身，从枕头底下翻出一小匣子，几经犹豫，舍不得地推给师父。
　　“这是我……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孝敬，师父师娘拿去买点儿吃的。”
　　他眼里的不舍，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
　　师父哎一声，大赞他孝顺，掂量掂量匣子，一打开，眉头一皱。
　　还没等他说话，小百灵不紧不慢道：“师父疼我，叫我多带点嫁妆吧，万一我不得军爷喜欢，好歹有点东西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