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在过去生龙崽[无限流](60)
贺野了然地挑了一下眉,翻过身来握住他的手。
“你被改造的终极目的可能是杀戮。”贺野貌似平静地说,“后来你摆脱掉它了吗?”
某些副作用是可以依靠精神力克服的,这黎易容清楚,贺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黎易容又点头,像是忘记了深夜里贺野看不清他点头的动作一样:“不知不觉就摆脱了。有几次我躺在地上,差点死掉,因为想到父亲没有钱请医生,硬是活过来了。”
贺野默然,这算是两人第一次敞开心扉聊起往事。
虽然由于被洗脑者不能强制唤醒,否则会损伤脑功能,他们无法追忆彼此相识相处的过程,但这些小片段已经让他更了解黎易容一层了。
他脑海里慢慢勾勒出了一个童年惨痛可十分懂事,长大之后运气并没有变好分毫,仍在对抗帝国解救实验品同胞,不幸污名被捕,一度心灰意冷到懒于澄清的悲凉反派。
还挺励志。
虽然黎易容现在精神奕奕了不少,但说起这些事时,口吻里还是顿时少了些活人气息。
贺野才这么感慨一阵,谁知接着黎易容又说:“不过我确实是个幸运儿。”
“嗯?”贺野诧异。
“我从小到大都很幸运,”黎易容扳着手指想给他举例子,为了避开曾经告知过亚特兰蒂斯的那部分,只好沉吟半晌,拨开记忆的灰烬东翻西寻,“每次走到绝境总会逢生。”
说这番话,一是因为他自贺野沉默的时长中感觉到贺野心情灰暗了,二也是因为当真如此。
在成为“帝国蛀虫”之前,他的最后一次逃亡大概就是从郁金香星球逃走的那一次了。
那一年的贺野带给了他强烈的爱的情感,也带给了他强烈的恨的情感,在从雪地上爬起身的刹那,他就推翻了以前所有的软弱念头,他不仅要活下去,要逍遥法外地活下去,还要反击。
可是反击不容易。
他那时候一无所有,没有同伴,没有逃跑的门路,历尽千辛万苦悄悄登上一条黑船后,很快遇到了麻烦。
黎易容枕着胳膊同贺野说:“有一次我孤注一掷,搭载一条黑船预谋前往一个灰星球,开始我计划的第一步,结果在船上就被找了麻烦。”
“追兵?”贺野问。
“或许吧。”黎易容说,“几十个机器人涌上船来,不知是为了抓捕谁,总之顺便把船上其余的所有偷渡客也一并抓走了,本来我也该被抓走的。
“但那时忽然从船外蹿进来了一个穿黑斗篷的人,应该也是逃犯,看起来他正需要船。他毫不犹豫地趁乱一把抓过我与另一个幸运儿,直接冲进驾驶室,三下五除二将舱门大开、全速行驶,让尚未离船的机器人统统倒飞了出去。
“我就活下来了。”黎易容笑笑。
不知怎地,贺野有了一种想要轻轻拥抱对方一下的冲动,尽管黎易容叙述得无比轻描淡写,但他听出来了,当时整艘船上大约连船员都不剩下,只剩下了他和另一个幸运儿两人。
像这样的劫后余生,不知道黎易容一生中面对过多少次。
不过黎易容话锋一转,语气又化自嘲:“可惜黑斗篷可能也是个实验品,拥有某种后遗症,开船后不久,他就开始不断咳嗽,很快死去了,死后身体惊人地彻底消失,只来得及把黑船就近停在了某个遍布沼泽的星球上。”
后面的话他不必说了,贺野失笑了一声。沼泽对于黎易容多半不难攻克,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可想而知会十分窘迫。
投桃报李,贺野顺势也想了想自己生命中幸运的事。
他隐约记得帝国给他洗脑时,由于失败了好几次,一度尝试过让他的身体陷入极端疲倦状态,使精神恍惚,以便攻歼大脑。
结果就在最后一次,他濒临极限时,听到周围有一丝响动,撑开眼皮一看,不知是哪位好心的研究员没忍住偷偷给他放了一杯水在手边,又赶紧走了。
只不过把这件事和黎易容提起,黎易容说不定会生气。
贺野再想了想。
他又记起了与龙相遇的种种,他真心认为那是一段幸运的旅程。
只不过毕竟龙是他的前任,冲黎易容追忆感怀怪怪的,还是不提了,黎易容说不定会吃醋难过。
思来想去,贺野选择了第三件对他意义同等重大的事情。
“几年前我想起过一件关于我父母的事,”贺野说,“惟一一件。”
黎易容立刻全神贯注起来了,仿佛此时此刻贺野的父母就坐在他面前,他即将见家长一样。
贺野发现他的双眼很亮,在黑夜之中也能看清瞳孔中的感情。
贺野笑了笑,继续说:“想起它的契机是那段日子,我非常好奇为什么皇帝总是不大倾向让我接触帝国实验相关的情报,明明在别的任务上他比较信任我,而实验早已不算秘密了——原来是因为我犯过一个‘错误’。”
“错误?”黎易容没料中他的开场白,面露疑惑。
贺野说:“我的妈妈好像是一个因伤退役的军人,性格很严厉;我父亲则是实验最早的参与官员之一。对不起。”
这事黎易容完全没想到,却也不认为贺野有什么好抱歉的。
他觉得忆起父亲身份的时候,贺野一定满心失望。
因此他不单没有生气,还连忙喂了贺野一块太妃糖,低声安慰贺野:“你别伤心。”
贺野懒洋洋地凑近他的手指,一口吞掉太妃糖,继续说:“不过他没有参与太久。约摸在我六七岁时,有一天,妈妈忽然叫我陪她一起出门迎接父亲,我很高兴,没想到当时父亲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黎易容皱眉。
贺野说:“嗯,他从T13星运输一批危险药剂回到主星,发生意外,途中被毒死在了驾驶座上。自动驾驶把他送回了实验室前,清理过毒气后,我妈妈要我亲手把他的尸体拖出驾驶座。”
他才说到这里,黎易容马上动了怒,贺野及时抬起一根手指,制止了他的怒火,补充道:“我那时候很胆小,不承认人会死,始终不承认。她觉得假如我一直不肯面对死,迟早会变成一个不懂得敬畏生的人。她没错,只是那天让我感到幸运的不止是她。”
黎易容心绪稍平,他留意到了,哪怕记忆残缺不全,贺野对母亲的称呼也比对父亲亲昵得多,看来前者着实给了贺野极大的正面影响,尽管方式有些残酷。
当贺野说到“幸运”这个词时,两人突然迟迟意识到,互相向彼此点数生命中的好事,这与寻常意义上的聊天微有不同,仿佛在互相分享彩虹一样。
他俩不禁相视一笑。
贺野:“那天实验室出了一点骚乱,有实验品跑了。我刚使尽全力把父亲搬出驾驶室,就有一对实验品父子冲出实验室,推开我一头扎了进去。”
等等,黎易容突地听出了一丝不对。
贺野没有注意,顾自讲述了下去:“他们却好像根本不擅长开飞船,手忙脚乱,一个键也没按中。我只好姑且帮他们按了自动驾驶,结果你猜怎么样?警卫散尽后,妈妈破天荒地满意,给我买了最新型的代步机器人,连父亲的死也不那么叫她悲痛了。”
他的口气中充满怀念和得意,难得展现出了十成十的孩子气,可惜黎易容一时猜不透他怀念的究竟是母亲还是……代步机器人。
也猜不透贺野的母亲究竟是实在过于欣慰无辜实验品的逃脱了,还是……与丈夫感情并不和睦,在小贺野面前强颜欢笑。
除此以外,黎易容还万分震惊。
震惊得久久不能言语。
他想告诉贺野,那一年幸运逃跑的两名实验品就是他和他父亲,那也是他绝处逢生事例中的一回奇迹。虽然在他较为悲观的父亲的观点里,当时死亡驾驶员身边的冷脸小孩想要按下的本应是自动驾驶键旁边的熄火键。
然而心满意足地和情人一换一分享过彩虹人生后,贺野不消几秒就眼皮渐黏,浅浅睡着了。他的能力对体力消耗不小,容易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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