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想已久(69)
中年领导倒挺想播这个事故的,肯定能创一番收视率,但权衡利弊还是放弃,再三告诫台里来的人不能整幺蛾子。
乔西下车过去,被尽职尽责的交警呵斥住:“大晚上的,还不走,别过来了,一个个的怎么净往这儿凑,赶快离开!”
湿漉漉的地面有血迹,也不知是谁的,宾利车前方的玻璃撞碎,护栏从右侧车门里穿进去,堪堪抵到驾驶座,走近了细看,车里有骇人的血迹。
如果不是周美荷说出事人是傅北,乔西都不知道这辆宾利车的主人是谁,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呼吸都难受,她声音都压抑到有一点哑,神情木然,问交警:“那个人呢?”
交警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见她不肯离开,语气就有些冲,不耐烦地说:“我说你们这些人,说都说不听,堵着破坏现场,人都送医院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快走快走,别站着堵路。”
乔西听不进去,“哪个医院?”
后面都堵成什么样了,交警哪有空理会,眼下当务之急是清除现场,把看热闹的人群劝走,于是直接把她推开,不回答这些问题。
还是人堆里有个男的见她神色不对劲,想着应该与出事者有关系,就好心地说:“去的二医院,早就送走了。”
二医院是距离这里最近的人民医院,乔建良所在的医院是江城第一人民医院,隔得还是有那么远。
围观人群都在看稀奇,具体不知道到底如何,只清楚两个人都被送走了。
翻进池塘里的那个是被好心人救上来的,险些溺毙,送上救护车时已生死未卜,至于傅北,围观人群都没怎么注意,有人说是满身血被抬走,有人说伤得好像不严重,还有人一脸肯定地说宾利车上那个死了,当场就没了气,说法没个准儿。
乔西开车赶到二医院,可下了车不知该往哪里走,在服务台再三询问才找到抢救室。
然而不等她走到抢救室,在过道里就听见一堆人谈话,其中有个妇女啧啧两声,惋惜地说:“送过来的时候就有气进没气出了,怎么救得回来,这不,还没推进去呢就咽气啦。”
乔西脚下一顿,整个人都僵住,极力平稳住情绪,她白着脸问:“哪个没了?”
妇女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嗫嚅半晌,“不知道……”
“你不是说有气进没气出,男的女的,长什么样子?”
妇女一噎,她就逞嘴皮子形容一下而已,其实压根就没看到,憋了会儿,回道:“没看见,不清楚什么样,你问医生呗。”
乔西克制住,问还有一个在哪里,可惜大家都没看见,她心口紧缩成一团,无暇顾及太多,找也不知道该找谁,脑海里什么都装不下,只有一个念头。
人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明明看起来那么镇定,可却不能思考,好似与现实世界剥离开,难受得要命。
医院里来往都是人,她却感觉不到似的,走出一段路,步子都虚浮了。
等真正回过神的时候,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乔西——”
声音不能再熟悉。
接连喊了几次。
乔西喉咙一涩,缓不过神来。
对方一把就把她拢进怀里,力道之大,生怕她不见了一样。
“怎么来这儿了?”语气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乔西僵直着身子,任由这人抱住,喉咙像被死死扼住了一般,说不出一个字。
.
死的是撞傅北的那个,从水里被救出来就已经不行了,送到医院来亦无济于事。傅北算是万幸,车子撞成那样人竟然没什么事,安全气囊在撞击的一瞬间起了大作用,没有缺胳膊断腿,身上仅有几处伤口,至于有没有内伤还得继续做检查。
消息是傅爷爷出面压的,怕闹大不好收场,毕竟死了人,即使不是傅北的过错,以傅家的背景,这种事一旦搬到台面上难免会产生各种不利的舆论,事故的原因还在调查之中,仅从现场监控来看傅北没有任何问题,相关人员过来做了笔录,并派了两个人在这里守着。
傅北刚缝完针处理完毕,不成想一出来就见到了乔西。
乔西的反应着实大,久久未能平复。
梁玉芷见到她不大高兴,傅爷爷对此不管不问,在处理其余事宜,只有傅爸比较通人情,递了杯水给乔西,见她一脸煞白,温声说:“坐一会儿,先等等,小北还要做笔录。”
乔西抬手接水,温吞地小声说:“谢谢伯父。”
傅爸眼尖地捕捉到她的手不受控制地轻轻抖了一下,大概是心有余悸,不过没多说什么。他以前的性子也不怎么样,自打老太太死后就变了许多,原先一直不接受乔西,态度与傅爷爷差不多,后来老太太没了,他似乎想通了,温和了不少。
还要配合警察工作,傅北暂时脱不了身,加之梁玉芷在中间阻隔,乔西没能跟傅北独处,她在阳台上站了许久,等不到人还是先离开。
事情短时间内出不了结果,后续怎么处理还得等。
周美荷对这件事特别上心,第二天就拎着一大堆礼品上门探望。
终于冷静下来的乔西没去,只是早早下班到医院守着,之后周美荷赶时间过来送饭,滔滔不绝地跟乔建良说起傅家现在的状况。
乔西就在一边待着,一面削果皮一面低着头,在周美荷说话期间就没出过病房,一个苹果愣是削了十几分钟。
责任判定估计很快就能下来,死者的身份已经查到,叫刘浩,江城本地人,以前是报社的记者,后来因职业操守问题被开除,这次是去隔壁市自驾游,哪成想都要进城了却出了这档子事。出事的地点离监控很近,从监控可以看到刘浩当时好像正在低头看手机,走神没注意才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具体的缘由还需要再细查,不出意外就是刘浩全责,傅北属于正常驾驶,被无辜伤及,按规定还可以起诉索要赔偿。
“小北现在怎么样?”乔建良问。
周美荷摇摇头,“昨天检查出来有内出血的情况,还得疗养一段时间。”
毕竟是车祸,差点就冲出马路,能看到的伤都是小伤,看不见的才是最恼火的。乔西顿了顿,眼眸低垂,看不清神色,她从昨天到现在都心不在焉,整个人很是不在状态,今早在公司开会,竟当着一众高层的面走神,还是陈秘书及时帮着撑场子。
周美荷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都是关于傅家的,关心傅北的话语居少。时间差不多该走了,病房里只剩下父女两个。
乔西终于反应过来,该把苹果给乔建良吃,然而苹果接触空气太久,表面都微微泛黄。
乔建良摆摆手,示意不想吃,让乔西把药拿过来,想吃了睡觉,乔西不似往常那样,一一照做,很不在状态。吃完药,乔建良忽而说:“明天去看看小北吧。”
乔西没注意听,愣了愣,才出声:“什么?”
“代替我去看看小北。”乔建良搁下水杯,躺床上盖好被子,“我这出不了病房,只能你去了。”
乔西回神,“明天公司有一个重要会议,还要签合同。”
“那就晚上有空再去。”乔建良说,合上眼皮,大致是不想再开口,一口定下,不容有拒绝。
乔西低头看看,嘴皮子阖动,终究还是默然,不知愿意还是不愿意。
晚些时候赵拾欢打来电话,先随便聊了会儿,然后转到傅北车祸的事情上,问:“你知道吗?”
傅北出了事,所有人都在关心关注,好似乔西是最不在意的那个,就连跑到二医院去的那天,亲眼见到了对方,她都没表现得太在乎,最后还一声不吭就走了。
她上下嘴皮子碰了碰,半晌,低声回答:“知道。”
赵拾欢说:“我今天去医院看了她,估计要休养一阵子了。”
乔西身形一滞,不由自主地问:“很严重?”
也许是她的声音里带着过于明显的紧张和关切,一丝若有若无的缱绻暧昧,以及一点点捉摸不透的味道,显得太过意味深长,电话那头突然静默片刻,良久,赵拾欢才回道:“不严重,没有大问题。”
她反应太慢,后知后觉自己的紧张。
赵拾欢扯开了话题,可在电话的最后还是问:“要不要找个时间一起去看她,我这几天都有空。”
乔西毫不犹豫拒绝了,下意识不愿意一块儿出现在那人面前。
挂断电话后,迟疑半晌,给人脉广能力四通八达的方秘书打了个电话,请对方帮自己一个忙。
方秘书做事麻利,第二天中午就把事情办妥,一点不多嘴,连问都没问原因就把需要的东西递交上来。乔建良在招贤纳才上颇有一套,身边的两个秘书都是人才,样样都不错,连做这种事都很懂规矩,办得十分妥帖周到。
乔西让方秘书查了下刘浩的背景,得空的时候就拿这份资料翻了翻。
刘浩今年快四十了,结过婚,不过早在两年前就离了,离婚后孩子归前妻,这人还真够混账的,经常拖欠抚养费,故意不给前妻钱,职业操守亦约等于无,在报社任职期间不仅干过诸多缺德事,还偷拍明星私事以此敲诈勒索,后来东窗事发被报复,落魄到没有一家报社敢要他。前阵子这人好像突然发迹了,不知从哪儿得了钱,跟家里人说要去隔壁市自驾游,出发的那天正巧是傅北出差的那天,回来亦刚刚遇上,真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此人除了缺德没别的奇特之处,或许是作孽多了上天要收他的命。乔西随便翻了几下,没发现特别的地方,注重看了看家属那一栏,刘浩有一个亲哥,还有年迈的母亲。
国人讲究死者为大,出了这种事,甭管对错,家属保准得闹,怕是不能简单解决了。
乔西皱了皱眉,沉思许久。
.
为了低调,在医院待了两天,傅北就回到大院家中疗养,由傅家的家庭医生负责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