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想已久(48)
乔家两口子长期不在家,有时回来了都只有一个人在,乔西不愿意回去也正常,只是赖在这里也不行。傅北坐对面,不慢不紧的,握住她的脚踝将腿拉下来,规正小姑娘的坐姿,十分有耐心,“家里没人?”
“他们在公司里,明天才回来。”
脚踝被攥着,有点痒,乔西却被缩开,明明就是一个简单无奇的举动,时间持续不过两三秒钟,她心头倏尔一紧,鼓胀胀的,好似被忽而充满,一股热意在心口直冲冲地乱窜,莫名有些羞赧可忍不住想要再多多接触。对方松开后,她心里生出空落感,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脚,然后不着痕迹地用腿挨着傅北。
傅北察觉到,愣神片刻,稍微挪开些。
乔西便不好再靠近,心头的失落油然而起,但仅只一瞬间,失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是希冀与小心,她捧着杯子故作掩饰地喝了一小口水,抬眼看看傅北,发现这人亦在瞧着自己,不知怎么了,悸动四处乱撞,惊得她手下一紧,双手无所适从地抓住杯子,害怕被看穿旖旎心思。
然而是她多想了。傅北什么都没做,看了两眼移开视线,细细询问了些有关学习的话题。
一说到学习乔西就头疼,越往上读越吃力,尤其是周围的人都卯足了劲儿读书,一个个恨不得能把书吃了。江城国际相对于普通公立私立学校而言,教育资源要好得多,光是师资配备就超出一大截,家境一般的孩子拼命地学,家庭优渥的孩子大部分都不是电视里演的那种纨绔子弟,所有人都知晓学习的重要性,大家都在不遗余力地读书,乔西也是,可她再怎么努力就那样了,乔妈经常因为学习训她,每每谈到这些就是各种喋喋不休的教导。
乔西跟从小到大都成绩优异的傅北没法比,聊起这些就焉头耷脑的。
以为傅北会跟自己说教,孰料对方只是说:“读书不是必要的出路,你也不需要。”
她怔住,没料到会这么说。
“每个人都有适合的领域,不一定局限于读书。”傅北继续说,口吻认真不作假,不像是故意这么说来安慰人,顿了顿,难得温和地帮乔西理理裹在一!起的衣领子,“以后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没有喜欢的事。”乔西说。
傅北没有立即回答,收回手,才说:“以后就有了。”
似乎是成心的,乔西问:“那以后也没有呢?”
傅北并不会解释宽慰太多,长眼一掀,反问:“你怎么知道没有?”
分明是一句问话,语气却那么笃定,乔西立时笑了笑,不知道在傻笑什么。
这一晚她死缠烂打不肯离开,找各种借口,像听不懂人话,最后如愿留在这边,傅北让她去客房睡,她不愿意,支支吾吾半天就是要在这里,还再三保证一定乖乖的,不会闹腾打扰傅北。
傅北本不该留下她,可还是留了。
乔西侧着身子躺,胳膊都被压得发麻,有点酸痛,但不敢乱动,因为傅北早已闭上眼睛,可能已经睡着了。
沉郁的夜色让她想起了许久前的场景,江大后门灌木丛里凄厉的猫叫,当时她还傻愣愣跟傅北说,好奇得很,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傅北会拉开自己让别乱看,有时候会发出叫声并不仅仅因为痛苦,还有别的,太情难自禁,是欢愉到极致的痛苦。
还有那两个亲密的女生……乔西终于搞懂了,青春少艾时期的女孩子总是懵懂纯净,一旦有所疑惑,就会锲而不舍地去探查,有些东西书本上没有,社会亦对其三缄其口,要弄明白不容易。
十六岁正是悸动迸发的时期,多少男生女生爱意萌芽,开始了第一次早恋,乔西的青春期与众不同,怀疑、羞涩,头一次接触到相关的知识时,整个人都是懵的,面红耳赤如煮红的虾子,脸上热烫,心里亦热烫,羞耻感久久不能消散。
两个女人,原来也是可以那样的。
有的东西就像围堤里的洪水,一旦决堤就势不可挡,排山倒海般侵袭卷噬而来。
乔西定定看着傅北的侧脸轮廓,纠结迟疑许久,还是挪过去挨着。
傅北没睡,早就察觉到她在旁边动来动去的。
挨了一会儿,乔西不满于此,又试探地抱住傅北的手臂,她太大胆了,知道对方肯定会警觉,可还是那样做,似乎有恃无恐。
傅北紧了紧手心,没睁眼,什么动作都没有,装作若无其事,小姑娘得寸进尺地再靠近些,几乎压着她的胳膊,抱住不肯松手。如果乔西这时候及时打住,不那么贪心,傅北还可以继续装睡,然而她太放肆了,都快将傅北的胳膊拢在怀中,还摸索着去寻傅北的手,缓慢摸到了,胆大地将手指扣进去,与之十指紧握。
窗外绵密的雨点,滴答滴答,落得更密集了。
“睡觉,不要乱动。”傅北低声道,曲缩起修长分明的指节,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
乔西猜到她会醒,双颊热得厉害,好在有黑夜的遮挡不会被看到,不过一点懊悔都没有,听到傅北说了话,反而破罐子破摔了,厚脸皮地抵过去,小声说:“睡不着,现在还太早。”
“明天不去学校了?”傅北问,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没有排斥的意味。
傅北斜眼看了看依偎在怀里的女孩子,到底无奈,推开不推开都是难题,今晚就不该把人留下,可现在大半夜的睡都睡下了,总不能将人送回去,犹豫半晌,还是没有动作,放任她了。
乔西动动身子,知晓这是默许,见对方不再吭声,亦老实规矩不再说话,扒着她的胳膊拱了拱,然后再也不乱动。
雨夜偏冷,风裹着细密的水珠不断飘打,温度一点点下降,这种天气适合睡觉,渐渐的,在舒适的被窝里躺久了,乔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她睡相不老实,时不时就动一下,下夜里忽然就蹬了下腿,或许是感觉到冷,潜意识就往温暖的地方摸。
傅北僵直了身子,想把人推开但担心将她弄醒,这么晚了,想了想,还是没有。
小姑娘身形太瘦,与小时候全然不同,瘦得背上都能摸到脊骨,她睡着的时候全部放松下来,丝毫没有戒备,瘦长笔直的腿就搭在傅北身上勾着,头发太长,霸道地与傅北的乌发缠绕在一处,她还抓着傅北的衣角,!紧紧攥着。
呼吸绵密,不断地侵扰,搅得人心烦意乱。
乏累地阖了阖眼,傅北想稍微推开一点点,不料刚一动,乔西就更加用力地拉住了自己的衣角,无奈,只得保持原状侧躺着。
之后不知何时睡着的,睡梦中梦到被什么纠缠住,挣脱不了,感觉有重物压制着自己,往颈间不停地拱,连呼吸都不顺畅了,整个人都憋得难受。
她拧了拧眉,瞥见外面的天依然黑沉,摸到手机一看才五点多,一整晚都没睡几个小时。
乔西倒是睡得舒舒服服,应该是被弄醒了,但睁不开眼睛,反而把傅北扒拉得更紧,耍赖地贴紧,无意识地往对方身上拱,用倦懒的声音轻轻喊:“傅北……”
没有回应。
傅北睁着眼,却一声不吭,只偏了偏头。
雨水洗过的天地干净,一切都是清新。
这一天傅北上课时走了神,心不在焉的,专业课老师严格,点了她的名字。
“上来推导一下刚刚讲的公式。”
一个简单的二项式几分钟才推出来,老师俨然不满意,当着整个教室的同学训斥一番。
乔西却截然相反,或许是因为前一晚的那席话,让她突然醒悟过来,学习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整个人就轻松了不少,学起来压力亦不似从前那么大。压力变小,担子就卸了下来,一学期周末竟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班级成绩排名竟然一跃居中。
这一年冬天又下了雪,纷纷扬扬比上一次的雪还大。
在读大学的赵拾欢归来,第一件事就是来这边找乔西,她带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都有,很多玩意儿在江城都可以买到。
“这才多久没见,乔乔长高了很多啊。”赵拾欢还是老样子。
算来,已经快半年没有见过面了,赵拾欢考取了的大学,现在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不过对着乔西仍旧不正经,一见面就把人搂抱住,使坏似的捂怀里不放,逗得乔西满脸通红。
那时候乔西对自己已然有了一定的认识,对这种过于热情的!的招呼方式不适应,别扭地挣开。
“还害羞么?”赵拾欢好笑,不客气地揉揉她的脑袋。
乔西喊了声:“欢姐姐。”
当时傅北就在旁边,瞧见赵拾欢过分亲密而不自知的一举一动,眉头微蹙,可到底没阻止。
乔建良两口子几乎不搞家庭旅游,乔西平时也没两个朋友,长这么大出远门的次数不多,她自然是心动的,然而不等纠结完毕,傅北突然开口:“这次放假要放多久?”
问的赵拾欢。
赵拾欢还等着乔西回答呢,闻言,怔了下,看过去回道:“个把月吧,寒假都差不多,反正过了元宵再走,你呢?”
“也是。”傅北说,恰恰站在两人中间,把乔西护在后面,“十七才开学。”
赵拾欢的归来打破了两人原本的相处局面,她时常过来找乔西,有时一待就是半天,偶尔还会腆着脸留在乔家吃晚饭。乔西不懂拒绝,也不会拒绝,一顿饭而已。
不知不觉间,竟慢慢和赵拾欢联系更多,有时候一天都不会去隔壁傅家一次,即便要去,也是跟赵拾欢一起。
老太太总说她们仨儿关系好,从小就能玩到一块儿,是好事,年纪再大些以后就相互有个照应。
比起在家里面对乔建良和乔妈,乔西更喜欢这样的日子,不用直面支离破碎的家庭关系,每天开心愉快,虽然也没做什么。
傅北还是原先那个样子,不过和赵拾欢好像没有以前那么要好了,相互之间莫名就生出一段距离。赵拾欢单独去过傅家两次,两人曾经无话不谈,可现在几乎没有要聊的,几句话就冷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