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9)
那本书红色的封面,纸张泛黄,里面的字是那种很古老的印刷方式印出来的,字体是繁体。就像是从哪个古董摊子上淘来的一样。
和尚把书给沈眷:“这本书径云师兄研习过,或许有效,你可以拿去试试。但招魂显形,是邪恶之术,我劝你三思而后行,如果你非要做,那么最后是什么结果,都要你自己去承担。”
沈眷接过了。
和尚又把那枚符袋还给她,笑着说:“一般人遇见鬼,哪怕是至亲,也会害怕,求着人家不要纠缠他。可施主不仅不怕,还想让鬼现形,真是不知该怎么评判。”
沈眷接过了符袋,好好地收起来,听了和尚的话,她勉强弯了下嘴角:“我倒是期望她能纠缠我。”
和尚哑然,然后摇了摇头,宣了声佛号,叮嘱她:“这枚符袋是件灵器,已经用过了,照理说会变成普通的物件,但是我刚刚粗略一感,发现上头还有灵力环绕,应该是有别的功用,施主且留着它,待径云师兄回来一讨教,就能知道内情了。”
沈眷谢了他提醒,站起来告辞。
途径前殿,又买了一些香烛佛经,想了想,连问吉凶的茭杯,各式各样的灵符,但凡寺中有的,全都买了一份。
寺外,顾树歌还在挣扎。她的神思渐渐不受控制,可她潜意识里知道,这些都不是她的想法,大概是心魔邪念之类的东西,意图让她变坏,于是她努力维持住最后一点理智,那声音响一句,她就反驳一句,好让神智不完全被吞灭。
“沈眷不喜欢你。”
“她喜欢我,她对我最好。”
“她对你好是别有所图。”
“她没有,我没什么好让她图的。”
“她和你哥哥早就好上了,瞒着你不告诉你。”
前面的话,顾树歌虽然答得艰难,但总算回答出来了。唯独这一句,邪念不住地蔓延开。
沈眷早就和哥哥相互有意,那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还要让她误会,是觉得看她自作多情的样子,很有意思吗?
念头一起,顾树歌悚然一惊,她用力地晃了晃头,想要这些念头都晃出去,口中反驳:“不对,她已经准备告诉我了。”
那天偷听到的对话,哥哥分明已经表露出要让她知道的意思了。
话音一落,邪念渐渐散去,神智渐渐复苏。顾树歌眉心紧蹙,她从地上站起来,看到沈眷正从寺里出来。
头疼的感觉也在消散,沈眷每走近一步,她的神思就清明一点,眼睛里的血色退下去,脑海中弥漫的黑雾像是被一阵温润的清风刮跑了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定是沈眷把她的恶念都赶走了。
顾树歌眼睛一亮,飞快地朝沈眷奔去。结果撞在寺庙的结界上,弹了回来,摔了一跤。
她连忙爬起来,沈眷刚好走到她面前,她手里提着一个黄色的布袋,从她身前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顾树歌愣了片刻,张开步子,跟在沈眷身后。
走着走着,她就后怕起来。刚刚那些念头是怎么回事,她从来没有起过那些想法。更何况,沈眷怎么会烦她,害怕她纠缠呢,她根本不知道她喜欢她啊。
她看向前方。沈眷提着黄色的布袋,走在石阶上,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光是看着她的背影,都很有安全感。
顾树歌觉得不怕了,刚刚那些恶念都是围绕着沈眷诋毁的。但是她绝对绝对绝对确定,沈眷是最好的人。所以,哪怕那些恶念再冒出来,她也有信心抵挡它们。
上山半个小时,下山好像要稍微快一点。
沈眷打开车门,坐进去,顺手把布袋放在了副驾驶座上。
顾树歌顿住步子,有些委屈地想,这是她的位置。她慢吞吞地挪过去,准备穿过车门,坐到后面。沈眷却突然又拎起布袋,把它放到后座,空出身边的位置。
顾树歌开心,连忙到副驾驶座上占好座。
启动汽车的时候,沈眷转头看了看身边,才将手放到方向盘上。
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
沈眷随意地泡了杯燕麦,对付过晚饭。顾树歌在边上看得心急,一整天时间,就一杯燕麦,怎么够。
但她只能干着急。
家里已经有佣人清扫过了,因为窗子开着。寒风吹进来,还是有点冷的。沈眷关了窗,从带回来的布袋中,拿出一本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起来。
她看了一页,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很快,她对那边说:“我要找一个燕京郊外广平寺修行的和尚,法号径云,白眉白须。”
那边说了什么,她停顿一会儿,说:“线索就这么多。”
和尚?顾树歌听得若有所思,她挪过去,把耳朵放到手机边上,一个男子的声音传过来:“明白了,我马上安排。”
是林默的声音。
林默说完,又接着说:“董事长,顾小姐的死讯已经传遍整个集团,今天三位顾总,已经闹过一回了,明天后天肯定还会再闹,您看,您是不是先主持一下大局。”
三位顾总,就是她的三个叔叔。顾氏是家族企业,她三个叔叔手里也握了一部分股份,但不多。
古代有嫡长子继承制,英国有长子的绝对继承权,这是因为家族资源不能分散,分散力量就小了。顾家上几辈也是这么做的,股权大部分由长子继承,给其他孩子的非常少。
而嫡支则有照顾旁系的责任。尽力帮助其他家族成员的生活和事业。
顾树歌本来就不喜欢这三个叔叔,因为他们趋利避害,非常势利。但他们也没做过特别坏的事。所以她和哥哥就都睁只眼闭只眼,并且尽义务,帮助他们。
谁知道她才过世一天,他们就耐不住,想从旁系变嫡支了。至少也该等她的葬礼过去啊。
沈眷回道:“让他们闹。”
电话就挂了。
她没受到半点影响,继续低头看书。顾树歌愤然了一会儿,见沈眷一点也不生气,于是就坐在她边上,静下心来,一起看书。
书里写的都是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比如怨灵、恶鬼和厉鬼有什么区别,恶鬼缠身如何脱身,鬼魂最怕的三样东西,被鬼缠上不要怕,魂飞魄散教做鬼,诸如此类。
顾树歌看得心惊胆战,光是书上描述的法宝,还有鬼魂被打散后的惨状,都让她脊背发凉。她忍不住偷偷看了沈眷好几眼,心想,这是从寺里带回来的书吗?沈眷为什么要看这些?
她惊怕交加地想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现,想明白了。
首先排除沈眷要驱她的可能。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不多了,基本可以肯定真相就是姐姐担心她遇到恶鬼打不过,所以才自己学习,好在她被其他鬼欺负的时候帮助她。
第十章
有个很会破案的英国佬跟他基友说过一句著名的话:“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都是事实。”
顾树歌很严谨地用排除法,得到了真相,觉得特别感动。
沈眷是个很温柔的人,顾树歌从没有见过她有过幅度特别大的动作,连算计商场上的竞争对手,都姿态优雅。可是为了她,她已经做好跟恶鬼战斗的准备了。
她想原来现在连鬼的生存环境都这么艰难了,她也要多学点本事,总不能拖后腿。能不麻烦姐姐就不麻烦她了。沈眷很忙的,那么大的集团要她一个人管,她还是不要给她造成负担了。
顾树歌想着,又朝沈眷身边坐得近了一点,把头探到书本上方。幸好沈眷看不到她,也就没有被挡住视线。
沈眷看书很快,顾树歌学习能力很强,竟然也跟上了她的速度。
带着学习的心态,书里描述的惨状也不那么可怕了。编写这本书的人大概有些促狭,行文风趣,用词简明,一些基础概念的讲述很深入浅出。
魂魄是人死亡后离体的精神灵气,承载人类的思维情感。魂魄离体会下黄泉,审判一世功过善恶,衡量奖惩,确定下一世轮回的去处。
而逗留人间的亡魂,就是鬼了。
按照那本书上的说法,亡魂成鬼,一般只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比较常见的,执念化就。简单讲就是亡者有很大的执念,执念凝成了魂体,使他留在人间。而失去肉身后,魂魄飘渺无依,神智薄弱,意志稍差点的,甚至会直接被心魔控制。再加上失去性命,肯定有天大的怨气。怨气堆积,不能调节,不出两三天,鬼就会被恶念控制成恶鬼。
恶鬼如果伤了凡人性命,那就会变成厉鬼。
一旦成了厉鬼,背上业债,就只剩下被僧道或是地狱来使打得魂飞魄散一条路了,不能再入轮回。
看到这里,顾树歌就明白为什么在寺外,她会产生那么多邪恶的念头了。成鬼之后,本来就是会产生恶念和心魔的。
只是不知道是沈眷让她神思清明,还是那枚符袋起的功效。
从沈眷自她遗体上拿走符袋,顾树歌就猜到这枚符袋肯定不寻常。然后今天,燕京这么多声名在外的寺庙,沈眷都不选,偏偏跑了老远的路,去到那座深山老林里的广平寺。顾树歌就猜测符袋和广平寺应该有什么联系。兴许就是寺中某人所赠。
接着往下看,亡魂成鬼的另一种情况,是被魂魄被法器禁锢,下不了黄泉,就变成了鬼。上古之时,人间灵气充裕,修士遍地,各式各样的法器时常能见,禁锢魂体的法器只是很平常的一种,但后来,灵气散去,凡人不能修炼,法器也就渐渐少了,到现在已经很多年没有现世过了。
顾树歌看完两种情况,就把自己进行对号入座了一下。她觉得应该是前者吧。她对沈眷的执念可深了。如果执念可以用想念来衡量,她这四年的执念,都可以装满整个太平洋了。
虽然,真正对面沈眷时,她其实连跟她对视都不敢。
不过跟那枚符袋应该也有关系。她回想起来,昨天在事故现场,遗体被搬上救护车时,有一股力量吸引着她跟着遗体走。而沈眷把符袋拿走后,那股力量又出现了,驱使她跟着沈眷走。
两次情况综合起来,她应该既不是被自己的遗体吸引,也不是被沈眷吸引,而是有什么神秘的力量驱使她跟紧符袋。
顾树歌的逻辑很清楚,她思考问题的能力一直很强,有些之前忽略的东西稍微一联系,就串起来了。
她一边思考,一边还在继续看书。
沈眷看完一页,翻过去。书的排版是竖行,从右往左读,是古代人的书写阅读习惯。顾树歌读了大半页,突然间,凝住了。
还魂术三字,映入她的眼帘。沈眷捧书的手也抖了一下。顾树歌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呼吸都停滞了两秒。
如果能还魂,她就能变回人,就……不用担心以后再也见不到沈眷了。顾树歌心跳急促,她忙镇定心神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