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妻火葬场(33)
“请问程先生在家么?”外面一个男声礼貌地问道。
他走到鞋柜旁打开大门, 不耐烦地问:“什么事儿?”
门口, 穿着正规制服的男人从制服兜里掏出工作证, 一边说:“我是xx法院的书记员李浩,请问您是程阳程先生本人么?”
程阳听得一头雾水, 接过工作证, 上面确实如李浩所说,简明扼要地写着他的相关信息。
骗子?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程阳把工作证扔回李浩怀里, 后退一步:“我是程阳,你骗人的是吧?赶紧滚,否则我马上叫保安,然后报警!”
李浩面露不悦,却还是礼貌地说:“程先生,我不是骗子,是法院的书记员。我今天来找您,是转交法院的传票。如果您还不信,可以试着报警,只是我有权认为您在妨碍我的公务,会向法官表明您拒签的意向。”
“传票?拒签?”
李浩翻着记事本,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请您把您的身份证给我看下,确认无误会把传票给您,至于签收与否,是您的自由。不过我需要提醒您的是,一旦您拒收,您这方的诉讼会极其不利。”
程阳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总要跟我说下是什么案子吧?”
李浩把装着传票的文件袋展示给他看,从透明的薄膜穿过去就是传票的文书,上面的铅字印的十分清楚。
xx市中级人民法院
xx年xx号离婚一案
被传人姓名:程阳,地址xxxx
原告姓名:杨梨
剩下内容还有不少,包括应到时间以及应到处所,还有注意事项,送达人签名等。
程阳只觉天旋地转。
他对来人的真实性已信之□□,而就在此时,赵倩还从里屋出来,娇声问:“阳阳,发生了什么事啊?”
李浩挑眉看着衣冠不整的赵倩,心里清楚这绝不是那天看到的名为杨梨的女人。
但程阳法律上的妻子,并不是眼前的女人。
他脸上浮现了一抹了然。
程阳看着他的反应,先是懵了懵,后才转头怒喝:“滚进去!谁让你出来的!”
说完他把门摔上,从裤兜里抓出一包烟来,假笑着凑到李浩身边,“李哥,哎,你误会了,这就是我一妹妹……”
李浩推拒他的示好,口气微嘲:“请程先生自重,不要让我背上贿赂的罪名。另外,烦请你赶紧把身份证给我看一下,我需要确认你是否要签收,如果拒签,我也好离开不再打扰你。”
对于出轨的男人,他已经不屑说您了。
程阳听得脸色发白,给李浩看了身份证后,哆哆嗦嗦地签收了法院传票。
李浩见事情办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程阳在原地看了好一会传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的妻子他还不了解么?
就是一只被养得太好的小绵羊,这么多年过去了,哪一次不是轻而易举就把她收拾了?
眼下,这只小绵羊却开始咬他?
她怎么敢!
她怎么能!
程阳眸中全是戾气,拿出手机拨打出去。不出意外,杨梨很快就会接的,他很自信,因为这是他们结婚这么多年来,杨梨的习惯。
杨梨曾经说,除非没有意识到电话响了,否则他的电话她一定最快接起。
可今天显然就是那个意外。
“嘟……嘟……”
这漫长的等待整整持续了五十秒,对方也没有接起。
在五十五秒的时候,嘟声终于停顿了一下,程阳一句“老婆……”刚从嗓子里迸出来,那边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程阳错愕地望了手机几秒,下一刻就粗喘着把它摔到了墙上。
手机四分五裂。
“艹!”
他红着眼睛骂了一声。
而意外,远远没有结束。
法庭。
因为完全没有准备,律师也是匆匆找的,第二天的开庭他错误百出,无论是陷害、出轨,还是家暴与转移财产的事情,全部都被抖了出来,毫无反驳的余地。
而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他温柔的妻子,竟然在他愤恨的瞪视中,始终坚定又平和地叙述,跟着那个该死的女律师一起,把他的罪状一一列举出来,然后申请离婚!
证据确凿,法官们经过极为短暂的商议迅速达成一致:“我宣布……”
不行!
他没说可以离婚,杨梨那贱人休想离开他!
程阳不顾自己律师的劝阻,也对身旁所有人的视线都置之不理,狠狠拍了一把桌子,神情扭曲:“不!这是我的妻子,你们凭什么让她和我离婚!你们凭什么让我和她分开?!”
杨梨朝他看了过来。
程阳像是找到了救赎一般,露出了笑容,他就知道,杨梨这么多年对他百依百顺,怎么会……
可下一刻,他的笑容又僵住了。
杨梨十分平静,她的眼中不再是刚结婚时的浩然大海,反而是一片死寂。甚至,没有潮起潮落,有的仅仅是没有干涸的死水。
没有一丝愤恨,也没有一丝温情。
“放过我吧,程阳。”杨梨平静地说。
程阳像疯了的野兽一样,拼命挣扎,把前去拉住他的警员都推到了一边:“不可能,我永远不会放过你,我那么爱你!”
“爱?”
杨梨的眼中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她把围巾、面罩一一取下,露出了不少青青紫紫的伤痕。
有些痕迹颜色很浅,不少还结了痂,显然已经很久了;有些应该是近期才造成的,颜色很深,还有血色。
她不过才三十五岁,处于如酒一般的醇香期,眼下却伤痕累累,叫人怜惜不已。
比起体检单、照片这些东西,真人的凄惨总是更容易博得同情,周围人的心态一变再变,对程阳的目光也越发嫌恶。
就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法官,也动容了,流露出一丝不忍与同情。
程阳把视线撇到一边,不敢去看他亲手刻下的伤痕。
“你打我的时候,也爱我吗?”
以前杨梨总畏惧别人对她完美的人生指指点点,不忍那洁白的履历染上一点墨渍。可现在,她恍然发现:要做到坦诚,是这么的容易啊!
她不在乎别人是否同情,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她只知道,这一刻,她像挣脱牢笼的凤凰,飞上了属于自己的高空。
自由且毫无拘束。
多可笑啊……那困住她这么多年的一纸婚姻,竟是如此纤薄的东西!
杨梨拿起手里的照片,上面的程阳和赵倩十分亲密,她不悲不喜地看着,问:“你和她接吻的时候,你和她调情的时候,你和她上床的时候,也爱我吗?”
程阳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你帮我找婚介时,你企图夺走我事业时,你忽略糖糖时……也是爱我吗,程阳?别侮辱这个字了,算我拜托你。”
杨梨见他哑然,笑了出来。
“算了吧……放过我,好吗?我不想让你入狱,但是我们也到此为止了。糖糖是我的女儿,我会好好养她,你也放过她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之后你有多少个女人也再没人会管你,多好。”
程阳颓然地坐下,目露绝望:“不,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我不会再打你,我会好好对你们母女的,阿梨,你信我……”
杨梨摇摇头,回想起那个噩梦般的开端,他那天也是这么哀求的。
而她,还天真地相信了。
破镜重圆,破镜重圆,碎裂的镜子,怎么能没有裂痕地圆回去?况且程阳一次又一次地扩大裂痕,叫她怎么再信他?
杨梨叹息着说:“我信你很多次,是你辜负了我,所以程阳……我不会再信你了。我只有一句话想跟你说。”
程阳抱着莫须有的期待看向她。
杨梨这么爱自己,怎么会舍得真的离婚呢?一定是借这个平台,像那些电视节目一样,博取自己和别人的同情……
不然,家暴这种事,她怎么会放过自己呢,对吧?
但他的侥幸再次被打碎。
“别打女人,不是每个女人都像我一样不还手。”杨梨不再看程阳,对一旁耐心的何晓香说:“何律师,继续吧。”
她报了周末班的跆拳道学习,应该算是年龄最大的学徒吧?也不知道,算不算晚呢?啊,这件事情还得告诉自家小公主呢。
离家不远的街角新开了一家蛋糕店,那里的小蛋糕听说很讨小孩子喜欢,法庭的事儿一了,就去买一个吧,她想。
……
所有的声音渐渐模糊,直到法官手中的锤子重重落下,她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而她,真的……离婚了。
何晓香看向她,隐去心底的赞赏与感慨,给了一个极其温柔的拥抱:“杨女士,恭喜你胜诉。”
她真的离婚了,还胜诉了!
杨梨也抱了上去,身子微微颤抖,“叫我杨梨就好。谢谢你,晓香,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何晓香微笑:“当然可以,自由的女士。”
杨梨品读着自由两字,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审判已经结束,人们互相讨论着这场诉讼,一起走向了出口,没有一个人回头。
对于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新鲜的瓜,一个别人的故事罢了;只有当事人才懂得,这个“故事”有多么复杂和沉痛。
也无人能够像杨梨一样切身体会,这深入骨髓的折磨,又持续了多久。
旁听的风轻舟和苏阑,还是头一次见到没有任何遮掩的杨梨。
夕阳的余晖从旁侧的窗子中倾泻下来,像是挂了一帘暖色的灯盏,把她淡雅平和的面庞照的分外温柔。
那经历过一场失败婚姻的女人,带着满身伤痕,含着眼泪,轻轻笑了。
这抹笑容有少女一般的腼腆,也有成熟女人的雅致与从容,混合在一起毫无违和感,似是一幅极美的画卷,歌颂着自由与解脱。
苏阑发自内心地赞扬:“她真美。”
风轻舟眼中有泪光闪过,像是透过杨梨看到了别人:“是啊,她真美。”
她们离去时,法庭仅剩程阳一行人,他愤恨又不甘地目送杨梨离开,只能发泄般地推开赵倩扶过来的手:“滚!要不是你勾引我,我老婆她一定不会和我离婚!”
赵倩立马一巴掌扇了上去,轻蔑地说:“得了吧,你可是跟我说过的,你过段时间就要跟她离婚,还要夺取她的一切。你是心疼她,还是心疼你的钱,心里没点数?”
“你这婊丨子……”程阳被扇得勃然大怒。
赵倩冷笑一声:“你难道没有认真听你老婆,哦,不对,是你的前任老婆说吗,不是每个女人都像她一样不还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