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星摇光(59)
再则她是皇室长公主,天下皆知先帝爱重长女,破格实封了一地给她。
朝廷虽忌惮,但从没在她手里讨到便宜。百姓不知内里的暗流和博弈,明面看来,便当真以为朝廷也尊重公主,把她供起来秋毫无犯。
淮南路若是此时莫名其妙的反了,她在天下经营多年的声名威望即刻便要付诸流水、荡然无存。
她又是女子,只怕届时世家文人带头,她立马就要压过叛军乱臣臭名昭著,成为天下间人人唾骂、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朝廷不怕她反,那把她请来京城,是为了什么?
若要淮南勤王救驾,路途遥远也来不及。难道是见她在沂州邀买人心,干脆就接来眼皮子底下看着,用她的威望来稳定民心、压制骚动?
公主摇头不再多想。
“白芍,你把京师这段时日的情报汇总,就从半月前西境荆湖两路的叛乱开始总结,直至今日孤入城。按时间线从前往后捋一遍置于我案上。”
“孤过几日进宫觑见陛下。我倒要看看,西境叛乱,北地异族南下,一并袭往我中原腹地,他这个天子是怎敢躲进深宫,不闻不问的!”
第48章
“殿下……殿下!”
女孩骤然惊醒, 然而环视一圈,自己身处在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中,身边并无那个熟悉温柔的倩影, 只有顾满在一旁睁着大眼睛照看她。
“殿下不在, 已经带着半夏姐姐她们进京去啦!”
顾满把毯子给她掖好。
“方才秋实姐姐把你架过来吓了我一大跳,原来只是睡着了。嗐, 你可真能睡, 你先跟我们一起回淮南,殿下有正事要忙, 咱们就回淮南替殿下把家里守好,不让她分心。对了, 你先前不是一直想见见咱们摇光城嘛,这次回去就……”
女孩坐起来,拉着顾满的袖子急切道:“我不要回去,我要去找殿下!现在离开多久了?还能不能赶上?”
顾满叹了一口气,小小的圆润脸蛋难得正经严肃起来。
“知道你舍不得, 自你入府以后就没跟殿下分开过,我们也舍不得啊,但殿下是有大事要做的。她这些年步步为营, 操劳政事,现在正是关键时候, 我们可不能跑去给她拖后腿!”
阿狸垂下了头, 继而又抬头道:“我知道了, 那秋实姐姐人呢?”
“在另一辆马车上呢。”
女孩拂开毯子爬起来, 掀起帘子蹦下去, 转眼就不见了。
留下顾满在后面惊呼:“哎呀你慢点小心啊!马车还没停呢!”
秋实正拿着一个布偶蹲在角落逗白焰玩儿。
小猫翻身躺在马车底板上, 毛绒绒的肚子朝天, 左右灵活扭动,胸前白毛也似舞动的火焰,四只爪子动来动去。
马车微停了一下,绿眸的女孩爬进来。
秋实看她一眼的当子,布偶就被白焰叼过去了。她低头把小猫抱到怀里,回身坐下。
“殿下说了,外头不安全,你就是想离开也得等到了淮南再说。”
女孩一怔,“殿下要赶我走?”说完眼眶又红了。
秋实纳闷地看她,“你厌恶殿下还想要留下来?”
“你乱讲什么,我什么时候厌恶殿下了?”女孩生气地瞪着她。
“殿下说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会儿,阿狸抿抿唇,“她怎么安排的,你都跟我讲一遍。”
“殿下昨天晚上把我唤到书房,叫我把身上各种药都整理整理给她备上一份,我人就不用跟着去京城了,和黑甲卫一起护着你们回淮南。”
说到“你们”的时候又瞥了她一眼,显然对主君这种说法存疑。
“那殿下为什么说我讨厌她?”
“你长得好看,自己说以前在乡下受人觊觎,那些人让你觉得恶心。”
说到这儿,秋实耿直道:“可现在殿下挑明了喜欢你,想跟你睡觉,你难道不讨厌她?”
阿狸顿时脸颊飞红发烫,双目盈润,两只手揪着裙子结巴起来:“你……你别乱讲,什么睡觉不睡觉的……”
“我才不讨厌殿下呢!”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跟蚊子叫似的,“我也喜欢她……”
秋实皱起眉头显然是不理解:“那你干嘛还跟殿下讲要嫁到她身边,跟青芝一样找个亲卫将领成婚?”
阿狸哽住了,原来根结竟是在这里。
难怪殿下后来不跟她亲近了,总是躲着她,原来是那时候……女孩心里又是酸又是甜,只恨现在人不在跟前,让她扑到对方怀里好好解释一番。
殿下啊殿下。
想到这儿,她又恨不得抽那时的自己几耳光。收拾好心绪,水润的眸子看向秋实,嘴唇张开颤几下,干脆不解释了。
“反正我不讨厌,是殿下误会我了,你放我去京城,我要亲自跟她说。”
“不行。”秋实斩钉截铁地拒绝。
“先不说这是殿下的命令,再则现在也分不出人马护送,而且殿下要我护着你,我就不能让你一个人瞎跑。”
“我也不是现在就要走,”女孩认真道,“殿下关心这整队人马的安危,我不会让她失望的。”
“我只是想着,京师现在不是很危险么?为了保持信道通畅,保护殿下的安全,淮南肯定会暗地派人马往返京城,到时候就捎上我,我骑术好,能吃苦,不会拖后腿的。”
“而且你医术高明,既然是贵妃娘娘从小放到殿下身边的,那说明京城里就有人曾经对殿下下过手,现在你跟着我们回淮南,公主又回到那个地方,身边没有个技艺精湛的医者在,你就不担心吗?”
见女孩思维严谨沉稳,浑似变了个人一般,秋实不禁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殿下疼我怜我,你们也都照顾我,我虽没有一技之长,但也不是真的纯真不晓事。”
没有理会秋实的讶异,女孩屈膝抱住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视线虚虚投在地上,目光失焦。
“我从记事起就在中原流浪,后来留在了空桑镇,真是什么都不懂的话活不到现在的。只不过到了殿下身边以后,日子过得安逸,不用费这些心思。”
“当初我在难民堆里流浪的时候,那个人伢子是我实在没办法挑的,他手腕上有一条拙稚的绳链,应该是有孩子。”
她说到这里,眷恋地摸了摸自己腕上的紫黑色珠串,唇角绽开甜美的笑意。
“果然,他家里有个小女儿,别的人伢子是哪里卖的价钱高就去哪儿,只有他不会去那种脏地方做生意。
但入了这行的人,开始再怎么被逼无奈,心最后也都黑了。他看得紧我跑不掉,便偷偷帮另几个有家世的孩子逃了,果然那些孩子的亲人恨极报了官,他被通缉急着逃跑,路过空桑镇万家,都没收什么钱,几个窝窝头加壶水就把我留下了。”
“万家也是,我看出来阿婆嘴硬心软心肠好,我便听她话,乖乖做活,过得虽不算好,但也不坏。甚至后来万大郎对我起了心思,二老也没有迁怒我,虽拿我换些银子,但也没想着送我做小,往脏地方扔。”
“但殿下我看不懂,她是从一开始,就真真正正的对我好。”
女孩舒了口气,歪头看着秋实笑,眼睛亮晶晶的:“她是真的喜欢我啊。”
阿狸在中原流浪的那几年,也不是没见过心善的贵人。
譬如大户人家的小姐,权贵世家的夫人,书香门
于是在确定公主就是这类人的那天夜里,她躺在公主的床上,决定巴上这个新遇见的好人。
“半夏姐姐和阿满她们是好人,但都依偎在殿下的羽翼下,我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在这颗大树身上攀高一些?”
果然,只要不犯错,乖巧伶俐,与世无争无害,她在公主府里过得极好。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变了,变得不满足、开始贪心了。
“殿下多温柔啊。我小心翼翼地靠近,做些小动作贴近她,她开始不习惯,偶尔会避开。但她那么好,我夜里惊醒几次,稍微表现得无助些,多黏她一些,掉点眼泪,她怕我难过,也都纵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