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星摇光(110)
随即又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乔老弟,你我也算半个翁婿了,以后别再偷偷摸摸地送东西,想女儿了就派人传报一声,自去见人就是,本将军也不是那等铁石心肠之人。”
乔大勇感激地揖了一礼,随即抬起头小心翼翼道:“那小人可否出府前去见见孩儿?”
严迥哈哈笑道:“你倒会借坡下驴,去吧去吧!”
乔美人将人迎进厢房,门一关脸色就垮了。
“你在搞什么!先前不是说好了,你给我提供银两,我在将军这儿为你说好话护住你的商行……现在扯什么父女?万一将军问起来,我怎么答得出细节?”
乔美人坐到椅子上发愁。
“早知道我就不收你东西了,上了贼船,要是被将军发现以为我与你合伙骗他,只怕也要把我填了荷塘去做泥肥!”
见她面容愁苦,乔大勇却神色自若,镇定道:“怕什么?你籍贯在京西路,直言就是了,甚至都不必撒谎。”
“叛军只能查到我与子女失散,其余一概不知。中土这几十年那么乱,我离家后年幼的女儿失散,流落漂泊到京西路被好人家收养,这有什么问题吗?你只告诉我身上哪个地方有胎记,以后若是有人细问,对得上说法就是。”
乔美人抓住他的话头,狐疑道:“你管义军叫叛军?你到底是什么人?”
旋即转念一想,看着一旁的丫鬟道:“我就说,哪有这么好的事找上我。我就一乡野愚笨村妇,长得不错被献进来当个玩意儿,一不识字二不会绣花,怎么会有人巴巴地找上来投靠,又给钱又送礼,还正巧叫我遇到手巧会打扮的丫鬟,硬生生堆成个大美人儿……果然世间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那不起眼的小丫鬟轻轻地笑:“夫人哪里愚笨了,分明是精明得很,心里如明镜一般。只是我家主君名号却是不好现在告诉您,您只放心就是。”
乔美人靠在椅子上,闻言放松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既然不装了,说明将要动手,背后的确还有人,而不是就几个小喽啰在这儿瞎蹦跶……”
“现在前边淮南王的军队压境,西境人心惶惶,义军将领们再蠢也不会此时生事。你们要么是朝廷的人,要么是淮南的人,”女人撇撇嘴,“我一个都得罪不起。”
“反正不管怎么说,我还有用处。若是不跟你们合作,我就得跟刚进来时一样受人白眼磋磨,说不准哪天就死了去做花肥。”说到这儿她翻了一个白眼,“就一个后宅院子,整得跟皇帝后妃争宠一样……”
“跟你们合作我还能继续享享福,回头跟你们主子说一下,不管怎么,用了我好歹留分情面,日后给我条活路,不求大富大贵,能活个人样儿就行。”
乔大勇倒是对这个印象里肤浅贪财的女人改观不少,正色道:“你放心,这事我就能做主,回头许你一个自由前景。”
丰泽平原上,秋实刚把一个包裹交由人快马递送出去,就去了主帐外通报。银线连入帐中,拉扯一下,牵动内室一串挂铃振动轻响起来。
淮南王披着薄毯,侧头看向风铃,女孩伸手勾住她脖子,呢喃道:“谁呀。”
“要么是西边的情报,要么是子辽要的东西秋实做好了……”
“你不专心!”女孩嘟囔着把人拉倒,“要是重要的事情肯定不会拉一声铃就作罢了。”
她转身攀到人身上,昏暗的内室里,毯子裹住两人,不叫湿热黏腻的暧昧气息溢散出去。
“阿爸这几天翻来覆去地变卦,今早又说照南人习俗,大婚前不可见面,我叫戈尔大哥他们帮忙缠住了阿爸才能偷偷溜出来,一会儿我就要回去了,你还不专心……”
女人犹豫道:“可你前几天才,我怕伤着你。”
阿狸把人拉下来,红着脸嗔道:“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走了!”萧佑銮忙笑着把人搂紧,捧着脸啄吻安抚羞恼的准王妃,左手摸到榻边的隐线后一扯,外间的帐帘上瞬间垂下了一面红色木牌。
值守的侍官看见了,起身走到帘外。
“秋实大人,帐中传令,殿下在忙公务,非急事勿扰,您可一个时辰后再来。”
秋实看向帐外不远处,小男孩正穿着一套合身的黑甲跟白狼犬摔跤,周围还有几个甲卫笑着给他指导鼓劲。
哲赛被扑倒了也不在意,兴奋地爬起来继续,察觉目光后看过来,举起手高兴地跟她打招呼。
“秋实姐姐,下午好啊!”
公务啊。
第88章
夜里, 郭庶坐在四轮车上,叫侍人推到庭中一人独酌。冷白月光下,偶尔一阵夜风, 吹得他文士袍下摆乱晃。
肩上一暖, 有人悄无声息来到身后,把自己余温尚存的外袍脱下为他披上, 看着他空荡荡的裤腿, 神色愧疚。
“老师,都是我的错, 才害您失了双腿,悔不听您教诲, 刚愎自用,险些酿成大错。”
“快穿上,别凉着了。”郭庶把身上袍子拉下递回去。
“白日里不已把事情说开了吗?可别再跪下请罪了,我如今这样子可扶不起你。”郭庶笑着打趣,旋即又道:“你是我弟子, 徒如子,师若父,我又如何会怪你。再者说, 那群嗜杀暴虐的凶徒已被你寻机处死,也算是替为师报过仇, 就不要把此事再放到心上了。”
在他示意下, 严淮朗披上衣服, 走到身后, 为他推着轮车于庭中漫步。
“你当时被叛军裹挟, 胁迫出京, 幸而阴差阳错与亲人相认才活下来, 这般辛苦,就不要自责了,”郭庶缓缓说道,“听你讲慈公将军虽是你亲伯父,但麾下将领不服你的仍是多数?”
严淮朗脚步慢下来,声音苦涩。
“我只是伯父侄儿,终究隔了一房,他待我疏离。众人虽捧我为少将军,可慈公将军从未当众认过这个称谓,只私下里说说,也不过是想安我心罢了。
没有伯父明面上的支持,众人闻弦知音,还是对我这个少将军保持观望态度,敬而远之。”
郭庶背对着他,眼带讽刺。
“照你这么说,在此也不得志,不如与我回去如何?”
只听少年人脚步一顿,继而犹豫推拒道:“弟子自是愿意在恩师左右侍奉尽孝的,可我身边眼线极多,伯父毕竟无子嗣后继,看我看得极严……”
他说到这里,意识到此言前后不一致,慈公若是待他疏离又怎会在他身边派人手看护?
便立马转移说法道:“将军只盼着有亲子,但在弟弟出世成人前还需要我这个侄儿在前头顶一顶少将军的名,安抚众人,叛军自是不会放我离开的……”
“而且,老师,殿下那头应该也收到信了。淮南想平叛西境,有我做内应,总比兴师动众擅动刀兵要强。殿下当年救我母子,淮朗一直铭记母亲教导,现在正是报恩时候,有我在此劝慰一二,说不得能叫义军放下刀戈,投降议和。”
“只可惜弟子根基尚浅,在叛军中还无甚权柄,若是我能继承慈公将军的位置掌权,便可立马号令全境束手,恭迎王军,这样一来,也算是报答殿下当初活命之恩了。”
郭庶神色莫测,也不回头,笑着拍拍肩上弟子的手。
“为师知道你一片诚心,你的信殿下已经阅看过了,但淮南臣子争吵不定,还未有一个结果。叛军起义兴兵虽出师有名,但毕竟是谋逆大罪,若同意信中所求招你为王夫,在天下人眼中毕竟不好看。”
那就是有戏了?严淮朗心中一跳,探问道:“那殿下的意思呢?您觉得呢?”
郭庶倚到轮车靠背上,回首安抚弟子。
“殿下还在犹豫,因着淮南臣子对你这叛军的出身颇有微言,支持联姻招降议和的人并不多。
不过你也知道,殿下一向仁善,自执政后,向来以百姓为先,若能兵不血刃拿下西境,只怕思虑再三也是会同意的。”
严淮朗放下了一半的心。他搜集过这些年的讯息,摇光公主自来在天下人眼里都是仁和恤民的形象。当年掌刑杀官、后来夺权开仓,桩桩件件都是先有佞臣贪官逼迫祸民在先,继而王驾震怒提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