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露声色(43)
她庆幸岑露白看不到她的脸,否则看着岑露白的眼睛,她一定不能这样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岑露白很快回:“没关系,正事要紧。”
姜照雪回:“嗯。”
停顿两秒,她像往常一样表示:“你回程路上注意安全。”
岑露白应好,没再发来消息。
姜照雪也收起手机,试图再次收心。
她想,幸好会议还有一天,她可以在西城多逃避一天,不用马上面对岑露白。
结果没想到傍晚的时候,岑露白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时候,可这次姜照雪急促的心跳却不是因为惊喜,而是因为慌乱。
她迟疑着没有马上接电话。
沈奕在旁边奇怪:“师姐?”
她们刚吃完饭回酒店,正凑在方师姐的房间里闲聊。
姜照雪反应过来,当着大家的面,不好不接。
她状若自然地笑了下,和大家打了声招呼,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电话里,岑露白的开场白一如往常:“是我。”
噙着笑,温润悦耳。
姜照雪心弦轻颤,应:“我知道。”
为什么彻底醒悟过来,承认自己喜欢岑露白以后,岑露白的声音听起来感觉都好像不一样了?
岑露白一无所觉,表示:“我到机场,准备登机了,遥遥突然给我发消息,说想吃今天中午我拍给她看的那家餐厅的特色菜,我问了老板能不能做成半成品,真空包装,老板说可以。所以想问问能不能麻烦你后天帮忙带回来。”
“我怕快递放久了不新鲜。”
姜照雪按捺多余的心绪,语调极力放得自然:“可以呀。”
岑露白温声笑:“那后天早上我让老板在你们出发前把东西送到礼宾部?”
姜照雪应:“好。”
岑露白说谢谢,顿了顿,突然问:“你是不是感冒了?”
姜照雪猝不及防,怔了下,强装自然:“没有吧?”
岑露白戳穿:“你声音鼻音很重。”
姜照雪没想到她这样敏锐,只好承认:“那可能是昨晚空调开太低,有一点着凉了。”
岑露白语气里的笑意淡了下去:“带药了吗?”她关心。
姜照雪宽慰:“没有,没关系啦,可能今晚睡一觉就好了。”
岑露白似有若无地叹气:“你上次也是这么想的。”
语气不像责备,倒像是无奈和纵容。
姜照雪突然就有点胸闷,钝钝地疼。
她想起了那一夜岑露白是怎样温柔体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的。她甚至能想象得到此刻岑露白如果是在她面前,该是怎样低垂眼睫,微微蹙眉,凝望着她说出这句话的。
她一直对她那样好,可她现在满心满意盘算着的却是如何抽身、如何辜负她。
她真是一个大混蛋。
岑露白终究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叮嘱:“不要太逞强了,不对劲的话,记得吃药。”
姜照雪闷声应:“好。”
挂断电话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动。她站在窗前,望着窗户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失神。
她问自己,为什么就不能不喜欢岑露白,安分守己地做岑露白的朋友?
岑露白什么错都没有。她一丁点都不想让岑露白难过的。
可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情绪低沉,没再和沈奕她们玩闹,借口身体不舒服先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她脱了外套躺下,侧身望着飘窗上的红玫瑰,依旧心烦意乱。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再一次突兀地响了起来。
姜照雪取过查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以为是骚扰电话,直接挂断了,然而没挂断几秒,同样的电话号码又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姜照雪迟疑地接起:“你好?”
电话那端是一个带着西城口音的男声:“你好,我是送同城快递的,麻烦你下来签收一下,我在你酒店门口。”
姜照雪莫名:“是不是打错了?我没有买东西。”
难道是岑露白说的那个特色菜半成品?可是不是说后天早上送过来的吗?
对方被她问得不自信,向她确认:“你是叫姜照雪吧?电话尾号是098吧?”
姜照雪:“……”
好吧,确实是她。她穿上外套,将信将疑地下楼了。
快递员把一个纸袋子交给她,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姜照雪拎着纸袋子,感觉大小也不是特色菜品的样子。她打开纸袋子的折痕,发现没有封口,纸袋子里装的是一支电子体温计、很多盒不同品牌针对不同症状的感冒药和一张留言条。
留言纸条上,铅字印着:照顾好自己。
姜照雪刚刚筑起的心墙在一瞬间又坍塌了大半。
是谁送的,不需多想。
她站在冷冽的夜风中,一时间分不清楚是甜意多一点还是痛苦多一点。仿佛在冰与火之间摇摆。
她不明白,岑露白怎么能这样?真的能对一个朋友周到到这种程度吗?
她是想问岑露白的,可拿起手机,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还是问不出口。她只说:“药我收到了,谢谢你。”
岑露白不知道是不是在忙,没有回复她。
姜照雪咬唇,控制不住浮想,最后一次放纵自己寻求莫须有的可能。
她边往酒店里走边问容稚:“如果你在外地出差,感冒了,你暗恋对象知道了,马上找同城急送给你送药,能不能说明对方其实也有一点可能喜欢你?”
容稚这次手机好像就在手边,很快回她:“说明她很关心你吧?”
“喜欢呢?”
“说不定?这个要分具体情况吧?”
姜照雪紧张:“嗯?”
容稚客观:“谈殊如也对我做过类似的事,可是,她不喜欢我呀。”
“扑哧”一声,美丽的氢气球终于彻底被扎破,姜照雪双脚被绑回了泥泞的沼泽地上。
容稚还在追问:“怎么了,你最近怎么总问我这种情感问题?是你那个朋友还在困扰吗?”
姜照雪失魂落魄,怕她又问那个人是谁,欲盖弥彰:“不是啦,就是不小心和别人聊天正好聊到这个。”
她锁了手机屏幕,看着电梯光面的门,恍惚在看一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觉得自己可笑又丑陋。
她告诫自己,不要再自我意识过剩、痴心妄想了。
她不想再陷入一段无望的感情,折磨自己,更不想给岑露白带去困扰。
岑露白需要的只是一个友好的合作者,她不该有这些越界的心思的。
长痛不如短痛。姜照雪指甲陷入掌心,下定决心——慢慢退回到最开始那个谨守本分、没有太多私交的合作者位置吧。
这样对她们来说才是最好最合适的。
这么想着,在接收到饭店那边送过来的特色菜半成品后,她和岑露白发消息,岑露白关心她们“你们下机后怎么回去?让郑叔换七座的车接你们好吗?”时,她拒绝了:“不用,老师会带师姐和师妹她们回学校,我和她们一起就好了。”
其实老师也没有开车来,她们需要各自打车回去的。但她没有办法再心安理得地享受岑露白这些超乎普通合作伙伴的照顾了。
岑露白似乎没有怀疑,很快回她“好”,而后自然地问:“MOC展从明天开始,到23号结束,你看你哪一天有时间,我安排一下工作计划好吗?”
姜照雪长睫颤动,好几秒后才开始移动指尖:“对不起啊,展览我可能去不了了,我们开完这个会议,发现项目的论文有好多地方需要改,我需要赶这个论文,走不开了。”
不长的一段话,她删删改改,打了好几分钟。她不确定自己在想什么,是希望岑露白看穿她蹩脚的谎言,对她失望,从此远离她这个言而无信的人,还是宽容她的苦衷,对她留有最后一点美好的印象。
她紧抿着唇线,把这一段话发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