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耻之徒(42)
街尾的人比城门口多些,正值黄昏时刻,各家炊烟袅袅,天变得有些阴沉。
沐青以前来过安阳,对这里还算熟悉,绕过街尾,从岔路口分道往西边去。
天一黑,安阳城就陷入沉寂之中,各家各户接连熄灯,街上只有巡逻的官兵,连太一门的弟子都没再出来。
彼时赵家气氛沉寂,到处都压抑,府中的家丁结队巡逻,这里的灯火比别的地方要亮堂,为的就是严防那窃贼。
赵家老爷气得都快呕血,贼人是愈发嚣张了,专偷他家,不分白天黑夜地来光顾,每回都顺走两样东西以示到此一游,简直气煞人。
今晨小贼将赵夫人陪嫁的玉簪偷走,中午又窃去二少爷的吊坠,晚些时候再来顺走不少银两。赵老爷是妻管严,平素被夫人管得紧,那些银两可是他的私房钱,他火冒三丈,然而捉不到贼人又拿着没办法,现在只能边喝茶边干瞪眼,希望府中的家丁能将小贼捉住。
按前两天的规律来看,对方今晚上半夜至少还会来一次,赵老爷再三吩咐下去,一定要严防,连只苍蝇都不能放过。
然而与预想的不一样,上半夜并没有任何动静,贼人破天荒没来。
赵老爷坐立难安,想对方来又不想对方来,来了,保不准能把他捉住,但若是捉不住,不来就少一笔损失。他怀着焦灼的心情等到子时,府内一直没有出事,赵夫人看不下去,喊他快些睡觉,既然没事就别折腾了。
而府内的家丁见大半晚上都无事发生,亦渐渐放松警惕。
午夜一过,赵府彻底空寂安静下来,府内多数人都歇下。
彼时院墙外的老树上突然钻出一抹浅灰的踪影,对方行动极快,麻利从树上跃下跳到院墙上,再迅速爬到屋顶上去。因着来光顾过许多次了,它对赵府的地势布局十分熟悉,四条短腿划得飞快,不一会儿就从西侧院墙跑到东厢房主人住的地方。
它聪明机敏,小心翼翼扒开两片青瓦,再灵巧地跳进屋中,趁屋里人沉睡之际四处查找,待找到藏钱的地方就赶紧叼咬住一锭银子,并顺手牵羊扯走房中人的玉佩,轻车熟路用身子顶开窗户,跳窗离开,又从院墙折返沿原路回去,借着老树跳下,大摇大摆卷赃逃走。
夜色浓郁,天上没有月亮,夜太黑就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瞧见这窃贼的模样,它并非人,身形玲珑,浑身脏兮兮的已看不出原有的样貌。
大晚上的街上没人,它就胆大地在路中间慢吞吞挪动,不慌不忙地走着,一锭银子对它而言有些重,走累了,它就放下银子和玉佩缓口气,歇够了继续走。
待走出这条街,这不知何物的浅灰东西才一鼓作气叼起银子飞跑,它还挺警觉,知晓要绕过巡逻的官兵,七拐八弯就跑到了庆和街。
此时的庆和街并不像其它地方那样安静祥和,这里收治了太多病患,太一门的弟子和官府的人忙得脚不沾地,通宵达旦地忙活。
它没敢往人多的地方钻,偷偷摸摸到处蹿,躲过人群,悄无声息地进入一条老旧的破巷子,再潜进门口种有梅树的那户人家。
这家人的房子破破烂烂的,一看就穷得要命,不过里面还算干净,此时屋中的人早就睡下,它径直往厨房去,驾轻就熟地爬到放食物的桌上,先将银子和玉佩放下,再翻找吃食。
瞧见碗中放着的馒头,它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在纠结一锭银子和玉佩可以换多少个馒头。
它不懂银子和玉佩价值几何,只知这些东西可以换吃的,思索了半天,考虑到自己今晚只吃得下一个馒头,于是将银子留下,把玉佩叼在嘴里,用短戳戳的爪子抱起馒头,麻利离开这里。
出了这户人家,它没走太远,费力抱着馒头绕到离这儿不远的草垛堆中躲着。
那就是它住的地方,干草堆成的窝,还算暖和,且不会被人发现。
它今儿出去跑了太多趟,现在终于可以回来躺着吃东西了,费力将馒头塞进窝中后,它重重舒了口气,然后把玉佩塞进干草堆底下,做完这一切才撅着腚钻窝。
一个馒头太大,吃不完,它只吃了半个,余下的打算剩着睡醒再吃,这样明天就可以少出去一趟。肚子太胀,趴着睡难受,它便伸展爪子仰躺着,舒舒服服闭上眼睛。
离草堆丈余远的地方,白衣书生打扮的沐青从暗处出来,她已经跟了这浅灰色的跳窜玩意儿一路,从赵府到那户人家再到这里,一直隐匿在暗中。
发现那草堆中没有声响了,她眸光一敛,踱步过去,俯身,漠然地将那肉乎乎的东西一把抓出来。
第37章 执意
这孽障着实能吃, 近两天是一点没亏待自个儿,肚皮撑得滚圆,硬鼓鼓的。
刚要睡着突然就被抓出来, 她有些懵,呆愣愣瞪大眼, 脏兮兮的脑袋上还粘着两根干草,瞧见面前人的书生长相后,她赫然一惊, 扬起爪子就要挠人。
沐青在一瞬间化为原样,沉声道:“是我。”
白姝愣住, 眨巴眨巴眼,缓了会儿才敢确信是真的,慢慢放下爪子。
沐青又化作书生模样,拨弄了下她的脑袋。
白姝瞬间回过神, 后知后觉抱住她的手使劲蹭, 委屈可怜道:“阿姝等了好久……”
短短两天没见, 这孽障成天乱蹿, 身上的毛都打结了, 脏得灰扑扑的,像在锅灰里滚过一般,隐隐还散发着些微的酸臭异味,全然看不出原样。
沐青能这么快找到她, 全靠识踪符的指引, 即将这孽障掉在布袋中的毛与灵符一起烧掉, 灵符烧尽后会化成一线浅淡的流光追随踪迹。
不过这一招只是普通的找人法子,不一定管用,如果面具男有意将白姝藏起来,抹去踪迹,识踪符无从追踪。
这么容易就将她找到,倒有些出乎意料。
沐青将小狐狸托在掌心中,询问怎么回事,如何逃出来的。
“他受伤了,阿姝拍了他两下,他就倒地上不起来了,”白姝解释道,一屁股坐下,不由自主地用脏爪子抵着沐青的手心,顿了顿,又说,“阿姝就自己走了,一直在等你。”
原来当日面具男利用提前布下的阵法将她带到安阳城内,本打算把她关起来,白姝吓到了,两爪子狠狠拍在面具男身上,直接将对方拍散架了。眼瞅着面具男在自己面前变得干瘪,化作一张黄纸时,她登时愣眼,后怕地一溜烟跑了,担心面具男会来找自己,就悄悄躲起来,等沐青来寻人。
这是白姝离开昆山后头一回只身一狐过日子,没吃没喝,睡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眼巴巴盼着等着,于她而言这两天时间比在昆山上待两年还要难熬。
这孽障不晓人事,无法独自过活,好在还算聪明,知道不能暴露行迹,就藏在这里等,饿了渴了就去刚刚那户人家屋里偷摸吃喝。
沐青教过她吃东西要用银两买,但没说过怎么赚钱,更没教过不义之财不可取,不问自取就是贼,她不懂规矩,想吃东西了就去偷赵家的银钱首饰换,不管数额大小,银子换馒头,玉佩换饼子,想吃别的食物就偷其它物什交换。
自然,她也不知何为偷,只知用那些东西就能换吃的,拿了就拿了,一点愧疚反悔的心都没有。
沐青暂且不深究白姝偷东西的事,深究无用,这孽障不受教化压根不会明白。
她仔细琢磨方才那些话,意识到面具男极有可能用的替身行事,因着在松树林已经被刺伤,之后又强行瞬移到安阳,已经损耗过重,所以被白姝卯足劲儿两击后就无法再维持形态,化作了黄纸。
纸做替身不是甚偏门法子,比较常见,本体修为越高替身越强悍,越不容易被发现,这也是面具男当日被刺中却不流血的原因。
“见到他的样子了吗?”沐青问,用白皙的食指挡开白姝不安分的爪子。
白姝顺势抱住她另一只手,伏趴在那手的手背上,将肚皮贴上去,摇摇脑袋,“没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沐青没将手拿开,任由她这孽障软趴趴贴着,“他有没有说过什么?”
白姝依旧摇头,“没有,一句话都没说。”
面具男十分怪异,大费周章将狐狸带到安阳城后却什么都没做,只拿出一个古怪的笼子要装她,白姝只得伺机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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