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对手,一朝占有(4)
他使劲忍住了抬手去摸脖子的念头,十分镇定地望向杜成,泰然自若地回了个:“早。”
这掷地有声的,那可是一点儿也不僵硬。
杜成只愣了一两秒,然后就笑了:“怎么歇了个周末反而脸色不怎么好?大老板过来了,皮可得绷紧点。”
聂云深不搭前半句的茬:“那是你,我这边一点问题没有。”
杜成哟了一声:“今早刮风,怎么也没闪了你的舌头。得得,九点半3号会议室,我看看聂总怎么个完美亮相。”
========作者有废话说==========
看到有很多人不知道“卷腹“”是什么,我还是科普一下。
卷腹就是比较专业的仰卧起坐,主攻核心肌群,练久了腰肌腹肌力量会很棒。岸哥其实就是想说自己的腰腹力量很强。
“一次性卷腹”就是不限定时间,看你能够坚持做多少个。世界纪录最高是7800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般的特种兵也都能做到三四千个,体能好点的军人随便两三千个也不成问题,我身边有个做武警的朋友卷腹记录跟岸哥差不多,所以岸哥的3800个不算逆天,但他的体能肯定是很好的不用怀疑!
第七章
聂云深勾了勾唇角,抬起脚就走了。
八点五十分,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换了身备用西服,打好领带,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确定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才坐到办公桌后打开电脑。
处理了几封紧急邮件以及年度Review的批复意见,喝完一杯咖啡,九点二十分起身拿着电脑去会议室。
严格说起来,杜成嘴里的大老板并不是整个F银行的大老板,而是风控部的老大,F银行中国区首席风控官Jerome Chan,聂云深的顶头上司。
F银行因为是外资行,领导层基本上都是从国外空降而来,采用的风控手法跟中国的地方特色很不搭配,过于依赖大行审计而忽略企业实际经营状况,在风控上很多地方跟聂云深的理念是相左的。但好在这位Jerome Chan驭下很有一套,对聂云深也相当器重和信任,除非特殊情况,否则绝不插手企贷部的风控意见,让聂云深在工作上少了很多掣肘。
今天的会议内容是第二季度业绩汇报、企贷部营收分析,以及资产保全端的工作进度汇总,与会的除风控部、业务部相关人员外,还有资产保全部的几位主要成员,最后按照惯例业务部会提出近期遇到的几个具有代表性的疑难CASE让大家讨论。
前面的内容都是走流程,最后这个才是实实在在需要在会上解决的问题。这些CASE杜成基本上都已经跟聂云深通过气,因为涉及的行业性质比较特殊,或者盈利方式比较特别,在F行入件标准之外,但公司情况又确实不错,业务部舍不得放弃,就只能在会上提出来,看看能否商量出个合理合规的Credit方案,让CRO特批。
这种会议一开基本就是一个上午,风控部和业务部从来都是对立的,聂云深和杜成虽然私底下关系不错,但F银行所有人都知道,两人每次上会都会各执己见争得面红耳赤,有时候甚至会发展到拍桌子撸袖子,曾经活生生吓哭过刚进银行的小RM,但散会后又立刻恢复成勾肩搭背的好哥们儿,看得人无力吐槽。
当然,这种情况只存在于企贷部每周一次的例行贷审会上,在Jerome Chan面前,两个人都装得人模狗样彬彬有礼,哪怕杜成因为聂云深的一句“政治风险过高”而拒绝了他的入件申请,在桌子底下狠狠给了聂总监一脚,表面上也还是心平气和地表示:“聂总说得有道理。”
会议结束时已经十一点四十五分,Jerome Chan在助理的陪同下率先离开,聂云深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所有人都走完了,杜成也合上电脑起身。
“屁股长椅子上了?”
聂云深慢条斯理关掉电脑上的内部邮件界面,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我记得你们业务部今天有四个展期申请、三个年度Review到期。”
“诶卧槽!”杜成立马反应过来,节操尽碎地踹开椅子蹲下身,扯了纸巾就要给他擦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一不小心好像踩到你了,聂总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手下留情!”
聂云深“呵呵”冷笑两声,起身就走。
杜成赶紧追出去,边追边喊:“深哥,我错了,你别生气!要不你踩回来,我昨天刚买的Ferragamo,让你踩个够!”
3号会议室离业务部不远,所有杜成的手下都听到了他们家老大节操掉一地的哗啦声。
有新来的RM惊得合不拢嘴,旁边的师兄师姐就会毫无压力地掰回他们的脑袋,说一句:“习惯就好。”
杜成一直追到风控总监的办公室门口,聂云深才回头说道:“你在系统上把蓝斯的展期申请提交一下,其他几个我看看再说。另外到期的三个Review,有两个都是我上个月已经批过Extension的,你别得寸进尺。”
杜总监没料到他会紧急刹车,步子没来得及收,差点儿一头撞上去。
“大哥,上个月你批的Extension是要改变风控标准的,客户这边我们得重新谈判,其中一个去国外参展到现在没回来,另外一个两口子在闹离婚,我有什么办法?”
聂云深拧开门把手走进办公室:“参展的那个你把具体展会时间和他们发布的新产品发给我看看。闹离婚的那个别说Extension了,今年还能不能继续合作都是个问题。两口子闹离婚肯定得分割财产,公司股权变化的可能性很大。”
杜成亦步亦趋跟进去,坚持不懈地打算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让这位已然对客户举起了屠刀的聂总监手下留情。
“就是因为这个问题,我们才会申请Extension嘛,你不能因为人家两口子闹离婚就把这个客户一棍子打死。他老婆是全职太太,在公司没占什么股份,我个人认为就算离婚,最多也就是分割手里的不动产,股权应该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聂云深翻了个白眼,把电脑扔办公桌上,抬手扯了扯勒了他一上午的领带:“他老婆又不是傻子。年轻的时候跟着他艰苦创业,好不容易公司到了现在这个规模,却要面临离婚。你要是他老婆,会甘心放弃公司股权吗?”
杜成摊了摊手:“所以咱们得等这件事结束之后看看情况再说……”
“离婚这种事,扯个三五年都有可能。——呼,憋死老子了。”聂总监边说边把扯下来的领带扔到一边,毫无偶像包袱地解开了领口处扣得严严实实的两颗扣子,舒坦地呼了口气,才接上前话,“我觉得这个CASE你们还是先做Review吧,不过得加一个条件,如果公司股权变更超过20%,我们有权提前终止合作,收回全部贷款。”
杜总监目瞪口呆:“这也太苛刻了,客户不可能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聂云深睨了他一眼,端起桌上的马克杯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不是你说他们离婚对股权的影响很小?如果真是这样,这个条款对他就没有任何约束力;如果不是这样,我认为公司日后的经营风险会大幅增高。他老婆只是个全职太太,并不会经营公司,如果她手上有较大比重的股权,两人又是这样不太和睦的关系,一定会在经营决策上产生分歧,这对任何公司来说,都是很危险的事。”
虽然杜成身为业务部的老大,有义务尽己所能争取客户的保留,但他也知道聂云深的顾虑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最后两人各退了一步,聂云深再批半个月的Extension,算是给他们一个缓冲的时间,半个月后业务部必须将所有Review的文件和风险分析报告提交至风控部,并同意聂云深提出的附加条款。
至于怎么跟客户谈判,那就是杜总监的事了。
谈完这件事,杜成约他吃饭,被聂云深一口回绝。
杜成挑了挑眉:“真不去?”
“真不去。”聂云深想到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屁股,拒绝得相当坚定,“你上来的时候帮我随便买点就行。”
“你身体不舒服?”
“这两天肠胃不太好。”
聂总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技巧十分高段,脸不红心不跳的。
杜成说:“那我陪你去喝点热粥,暖暖胃。”
聂云深说:“周末健身扭到腰了,不想动。”
“……”杜成无语地盯了他半晌,说,“行吧。”说完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个事,又回头说道:“对了,蓝斯的展期不用批了。”
聂云深抬眼看他:“为什么?”
“人家一大早就把钱转过来了。”
聂云深愣了愣:“什么?”
杜成又说:“我也是开会前才收到的消息。”
===========作者继续有废话说=============
有读者跟我说今天的章节有些专业术语看不懂,这里我稍微解释一下。因为文里设定的F行本来就是外资银行,会出现英文术语很正常,个人觉得一个外资银行的职员全说中文反而不合适。事实上在涉及专业的剧情上,我已经尽可能的写得浅显一些,让大家看得明白。
RM——Relationship manager,关系经理,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客户经理;
CRO——Chief Risk Officer,首席风控官。聂总只是企贷部风控总监,这里的CRO指的就是他的顶头上司Jerome Chan;
年度Review——年度复查。为了跟客户长期良好合作,每个企业部的贷款客户都有进行一年一度的复查,其实就是年审,因为企业在一年之中的变化是很大的,有可能是好的变化,也可能是坏的变化。年度审查到期之前需要重新收集今年的财务数据、企业资料、做好新的风险评估,风控官需要以此核定今年是否跟这个客户继续合作,以及确定合作方案的是否会有变化。理论上这个时间是不能随意更改的。
Extension——延期。就是前面所说的年度Review到期因为特殊原因(比如文里写的两口子闹离婚,股权方面会有变化的风险隐患)不能及时在系统上提交年审报告的,需要提交一个Extension申请,风控官会视情况而定是否批准Extension。
Credit方案——就是关于这个客户的信贷方案,一般由业务部提出,风控部审批,风控官有权根据客户的风险评级以及自己所认为的风险点提出异议,所以业务部的杜总和聂总会经常因为客户的合作方案吵架。因为业务部和风控部理论上讲是对立的。业务部要业绩,而风控部要控制风险。
还有不明白的可以问我。
第八章
聂云深趁着午休的时间查了蓝斯集团的账户记录,显示今天早上九点零五分确实有好几笔进账,总金额与今天到期的项目贷款完全吻合,一分不差。
聂云深点进去查了详情,这几笔款项都是上周五快下班的时候转过来的,因为对公账户超过下午四点半无法自动入账,所以今天上班之后才能看到。
也就是说,蓝斯集团在上周就将这笔资金抽调到位了,根本不用再申请展期。但舒岸并没有告诉他这个事,还依照两人的约定到达酒店,将他结结实实操了两天。
聂云深突然觉得脊背生寒,拿起手机拨通电话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电话里很快传来舒岸的声音,聂云深气贯长虹一句粗口爆出去。
“舒岸我操你大爷!”
舒岸那边好像在应酬,聂云深听到他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失陪一下”,然后过了一会儿才又听到他的声音。
“我没有大爷。”
“……”聂云深万万没想到他会回这么一句,即将喷薄的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憋得他差点爆炸。“你他妈什么意思?”
舒岸知道他指的什么,但并没有回答,而是重新起了另一个话题:“你吃饭了吗?”
“吃个屁!原来你一开始就是打定主意要操我是吧?好,很好。我聂云深认栽。从今以后你最好祈祷蓝斯的所有账务都做得完美无缺滴水不漏,否则我一定找机会弄死你!”
聂云深气急败坏毫无理智,噼里啪啦说完也不等舒岸反应,直接就挂断了电话,然后胳膊一抬,刚买的最新款水果机直接就朝门板飞了过去。
杜成想着他肠胃不好,没忍心让聂总监饿肚子,自己还没吃,先打了碗粥和两个小菜送上来。刚到门口就听到一声“哐当”动静,推门进来看到地上屏幕裂得如同蜘蛛网的手机,顿时啧了两声。
“这是怎么了?”
聂云深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回来,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隐藏,一双通红的眼睛里熊熊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冲出来。
杜成再没心没肺也知道这位是真气着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聂云深气成这个样子。就连当初他刚接手风控部时,经手的某个CASE因为对方联合会计师事务所在财务数据上恶意作假,差点儿让整个企贷部一年的努力都白费,他都还能气定神闲条理清晰地以最快的速度采取措施,将银行的损失降到最低。杜成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人什么事能把这个在工作上无论遇到什么状况都能冷静自持的聂总监气得眼睛都发红。
他把打包回来的粥和小菜放办公桌上,开玩笑地问:“气哭啦?”
“滚你妈的!”聂云深的表情很有点想掀桌的意思,“我警告你姓杜的,老子今天心情很不好,你最好别惹我。”
“不惹你不惹你,你是我大爷。”杜成把食盒往他面前推了推,“先吃点东西,吃完再生气。”
聂云深没说什么,拿过食盒掰开筷子开吃。
杜成转身将地上的手机捡起来,随手摁了两下,居然亮了。
“除了屏幕花得有点惨不忍睹,基本上硬件还是可以用的……诶,有条短信。”
杜成边说边把碎得十分特立独行的手机凑到眼前仔细辨认那条短信内容。
“我,下午,过来。”因为聂云深没有存名字,发件人显示的只是一个手机号码,于是杜成念完还回头问了一句,“谁下午要过来?”
正在呼噜噜喝粥的聂云深充耳不闻,过了三秒钟,突然反应过来是谁发的那条短信,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迸出四个字:“让他去死。”
杜成点点头,老老实实回了条短信,内容是:机主让你去死。
聂云深后来看到他发的那条消息,差点背过气去。
杜成发完短信把手机扔给他,就出门吃饭去了。吃完回来的路上,突然接到个十分陌生的电话。对方很客气,称自己是蓝斯集团董事长霍启正的儿子,因为即将出任蓝斯集团总经理一职,希望能够与F银行相关人员见个面,商讨一下明年双方的合作计划。
对于蓝斯集团主动抛出的橄榄枝,杜成自然是求之不得的。要知道他努力了这么多年,蓝斯也仅仅只是把集团旗下不到三成的业务放在了F银行而已。霍启正是只老狐狸,他不会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除了F银行,另外两家国内大型银行的业务占比也不相上下。
杜成知道霍启正有个儿子,但因为对方并未占有公司股份,也没在公司挂任何职务,杜成自然也没多加打听。他一直认为霍家这位在国外念书的小少爷年纪应该不大,没想到这一回来就给他玩儿了个大的,要直接接管他爹的公司。
对任何一个企业而言,主要决策人和高管变更都是需要正视的重大事项。在银行层面来看,也是很明显的风险隐患。毕竟一个新的领导人,必将给公司未来的发展策略和业务部署带来很大的变数。这种变数有可能是好的,也有可能是坏的。说严重点,决策者的思想和眼光决定着一个企业的生死。
杜成对这件事很重视,回到行里打算先跟聂云深通个气,却被半路杀出来的资保部老大拖去讨论某个已经列为坏账的客户催收问题。再出来又有别的事忙,直到舒岸已经到了银行,他才想起来没通知聂云深。
跟舒岸一同过来的除了他的助理小周,还有CFO宁姐和一位姓梁的副总。一行四个人在杜成的陪同下走进会议室。
双方交换名片,杜成看着上面的名字有些诧异。
舒岸适时解释道:“我跟母亲姓。”
杜成笑了笑:“原来如此。舒总请坐,我让人去请风控部聂总,他应该一会儿就到。”
对此全然不知的聂总监被业务部某个小实习生请过来的时候,进门就有种砸电脑的冲动。
小实习生告诉他有重要的客户过来,杜总请他去一趟会议室,他却忘了问一句是哪个客户。
如果事先知道是舒岸这个肚子里一黑到底的混蛋,打死他也不会过来。他没想到舒岸那句说下午过来的短信居然真的是字面意思。
聂云深咬着后槽牙磨了磨,在意念里将舒岸撕咬了一百二十遍,最终摆出无懈可击的笑容迎了上去。
装腔作势,谁他妈不会?
杜成站起来给他俩做介绍:“这位是蓝斯集团新上任的CEO舒总……”
“杜总不用介绍了。”舒岸打断杜成的话,看着聂云深微微弯起唇角,“我跟聂总是高中同学。”
“???”杜成一脸懵逼,“真的假的?”
他这话问的是聂云深。
聂云深说:“是啊,老同学,好久不见了。”
边说还边向舒岸伸出了手,交握在一起的时候,铆足了劲儿狠狠一捏。
舒岸倒是一点劲儿没使,保持着那抹优雅得体的微笑,让他捏了个爽。
聂云深常年待健身房,每周也会保持一定的户外运动量,手劲儿不算小,但尽管如此,却没能如愿在舒岸脸上见到一星半点吃痛的痕迹,这让他心里的不爽瞬间又加了个码。
他毫无成就感地抽回手,走到会议桌的另一边坐下,在接下来的洽谈过程当中,极尽刁钻严苛之能,问的问题好几次都让杜成觉得这家伙是在故意找茬。
舒岸一直非常好脾气地回答,虽然刚回国接手公司不久,但他对公司过去的运营和现状以及未来规划都相当清晰明了,甚至对一些并不是那么引人注目的财务数据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说各城市的土地储备、楼盘建造情况。他的大脑仿佛是一台高速运转的顶配计算机,你要是愿意,可以从里面任意调出蓝斯集团近年来所有数据和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