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目标(2)
「虽然持有仿制品这一项不能算得上犯罪,但如果和大型的文物造假、走私案有关,我们就得小心谨慎地设立项目组调查。」晏子殊说道,看向莱夫局长:「您的意思呢?」
「纸上谈兵谁不会?」莱夫局长冷漠地说:「就凭那古董商的身份和赝品,你就说是大型走私案?四年前的旧案,和现在的谋杀是不是真有关系,天知道呢!」
「可如果找到证据呢?」晏子殊毫不示弱地响应。
「那就成立项目组深入调查。」莱夫局长扬起下颚,一副高官阶层硬邦邦又冷傲的姿态。
晏子殊沉吟了半晌,在白炽灯光下如油画一般俊美的脸孔,带着严肃的决心。
「我明白了。」晏子殊沉声说道,如果非要他找到证据再立案,他绝不会逃避。
「那么晏刑警,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你什么线索也找不到,我就会写结案报告给总部,同时,你将会被调到技术部做文职人员,没有异议吧?」莱夫局长得意洋洋地说。
这不是变相降职吗?满座哗然,又有点「看好戏」的心态,西蒙暗自为晏子殊捏了一把汗。
如果真是大型走私案件,那牵涉一定很广,而且危机重重,线索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晏子殊却果断地点头,并且说:「我明天就会去土耳其。」
被害人无论如何都是脱不了人际关系的,晏子殊决定从被害人经营的古董店,还有拍卖行调查起,他丢失了什么东西,他是怎么得到那东西的等等,一路顺藤摸瓜,找出案情的关键。
莱夫局长见晏子殊应承下来,也就没再说什么,反正无论多麻烦都由晏子殊做,他只要等待三个月就可以。
「子殊,你一个人去土耳其我不放心。」在光亮整洁的雕花大理石走廊,西蒙叫住了正准备搭电梯的晏子殊。
「不会有事的。」晏子殊转身说道,电梯紧闭的铬钢门扉,映出他修长挺拔的身段,和那头光泽润美,如绢丝般柔软的黑直长发,晏子殊用一小截白色缎带随意地扎住它。
西蒙看着他,轻叹一口气:「明知道莱夫局长对你有偏见,你刚才还那么针锋相对,子殊,他毕竟是头头。」
「我知道。」晏子殊边说着边转回身体,电梯上方蓝色发亮的数字显示,电梯停在了第六楼。
「真的知道吗?」西蒙反问道,无奈地挠挠头:「我觉得你今晚和平时不太一样。」
晏子殊愣了愣,眼前浮现着那束白色凋零的栀子花,那葬礼般的气氛,那嘲讽似的芳香……他的头脑无法抑制地晕眩起来,怒火猛烈地灼烧着他!受冲击的胸口有种难以忍受的沉闷感。
「子殊?」西蒙不安地唤道。
停在第六楼的电梯这时开始上升,静谧中传来电梯轻微的隆隆声。
西蒙紧盯着晏子殊僵硬的侧脸,察觉到了他那冰冷的愤怒。
「什么样的挑衅我都会接受,我绝不能放过他!」晏子殊定定地说,像是宣告,又像是自言自语。
叮!电梯一顿,在十二楼停下,铬钢门打开后,晏子殊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迈了进去!
西蒙的双瞳因为担忧和困惑而显得接近深蓝,他凝视着晏子殊那张陌生的脸,直到电梯门合拢。
翌日──
从太平洋上飘来的水汽与雾气,使五月的天气显得有些阴冷。
十五点四十分,旧金山国际机场上,荷兰航空公司的波音客机起飞了,它将越过美国与大西洋,到达阿姆斯特丹,再经过转机,最终抵达土耳其最大的城市──伊斯坦堡。
这是一趟漫长的旅程,飞机上只有二十四位乘客,晏子殊坐在机尾临窗的位置,后脑枕着舒适的皮软垫,起飞时引擎极大的推进力,使他的耳朵有点刺痛,十分钟后,飞机在两万六千英尺高空,沿规定的航线向西飞行。
晏子殊解开了安全带,机内原本忐忑的气氛变得安逸起来,晏子殊婉拒了饮品,从身旁的公文包里取出计算机。
他重新审阅着被害人的资料,将它们牢之又牢地记在脑中,他坚信这绝非一般的谋杀案!
耳边是令人昏昏欲睡的引擎轰鸣声,乘客在小声的交谈,晏子殊移动着鼠标的纤长手指突然停止不动,几秒钟后,又飞快地上移鼠标箭头,点开一个加密的档夹。
那是兰斯·冯·卡埃尔迪夫的资料。
就算出动著名的情报组织「梯队」,也只能得到薄薄的一页纸。
首行是介绍:
奥地利世袭贵族,和欧洲多家王室有血缘关系,财力雄厚,在上流社会享受王族待遇,行踪不定。
下面几行是基本资料:
身高:一百八十七至一百八十九公分,体重:不详,年龄:不详,身材修长。
外貌特征:白种人,金发,淡紫罗兰色眼睛。
性格特点:未知。
嗜好:打猎,古董收藏,轻音乐鉴赏,植物学。其余不详。
相关资料:
管家:卡斯帕,六十五岁,背景未知。
专职司机:科林,四十四岁,前苏联特种部队队员,只会说俄语。
保镖:无数。
没有照片,没有指纹,没有一点可以找到他的线索,晏子殊叹了口气,揉着微酸的眼睛。每一次都是卡埃尔迪夫主动现身,而当他想隐匿的时候,就像人间蒸发般的无迹可寻。
晏子殊很想知道,他这次玩的又是什么把戏?
飞机正经过云层,机身轻微地颠簸,晏子殊看向窗外,薄雾一般的云絮飞快地擦着机身往后退去,远处是山峦状的云层。
冷不防地,晏子殊想起了他第一次遇见卡埃尔迪夫时的情景,那是七年前,在捷克首都布拉格……
晏子殊到过许多地方,却很少有城市像布拉格那样,天天回荡着节日般的气氛,城市建在七座山丘之上,蜿蜒的伏尔塔瓦河贯穿城中,点缀着两岸迤逦宜人的景色。
为了追踪一个逃亡很久的假币制造犯,晏子殊紧握着已经上膛的转轮手枪,气喘吁吁地跑在旧城区狭窄又错综复杂的小巷里。
因为不熟悉旧城区的地形,他丢失了罪犯的身影。
天色开始暗了,夕阳晚照,不远处老城广场上的古钟正在鸣响,晏子殊抬头看了一眼窄窄的天空,放慢脚步走在硬石路上。
额头和手心都渗着汗,前方是人影稀少,门是粗砺的黄铜作坊,左右两边是古老幽深的巷道,晏子殊不免焦急。
突然,在一片叮叮锤声中,隐隐传来皮鞋踩踏硬石的仓促奔跑声。
「在左边!」晏子殊暗叫,以电光石火一般的速度追进左边的小巷,然而,一丛滴着露水的绿色,突兀地挡在眼前,是草,还是花?
还未及反应,人已经猛地撞了上去!
「啊?」低低地惊呼,那翠绿色落了一地。
晏子殊的胳膊也撞得生疼!吱,他低头,发现自己两脚都踩在花叶上面。
忙不迭地移开脚,那些脆弱又昂贵的花朵,已经变成脏污的烂泥。
「这不是……」晏子殊盯着它,脸色是一片惨绿,椭圆状倒卵形的花瓣,翡翠一般的绿色,这不是世界上最珍稀的花朵之一──绿色玫瑰吗?
名贵的花朵,一枝已价格不菲,何况他还踩满了两脚。
「真对不起!」晏子殊慌张地大叫,抬头,冷不防地对上一双淡紫色的眼眸。
「呃……」
对方已经打量了他许久,血色的夕阳浸染着他耀眼的金发,酒神巴克斯一样出众的外貌,晏子殊盯着他的眼睛,从未见过这种眼神──激昂如火,又似冰般寒冷。
简直让人无所适从!
「看你的表情,应该知道这花有多贵吧?」对方低沈地开口了,说的是流畅的英语。
晏子殊无言以对,他的脸颊火辣辣的,盯着地上还印着他鞋印的玫瑰花瓣,一面觉得愧疚,一面又心急如焚地想去追捕犯人!
对方的视线移到晏子殊左手握着的转轮手枪上,认出那是警用手枪,皱了一下眉。
「刑警先生,追捕犯人之前,应该先看清楚四周的情况吧?」男人不愠不火地说着,瞅着晏子殊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向后退开了一步:「我会寄帐单给你。」
「哎?」晏子殊愣愣地抬头。
「准确的说是赔款单。」他淡红色的嘴唇微微一抿,似戏谑,又有一种报仇后的得意。
晏子殊心中已有五分不快,他拧起眉头,暗想:「你又不知道我是谁?等你有本事把帐单寄给我再说吧!」
晏子殊转头看着空出来的巷道,只犹豫了一瞬,便拔腿往前方跑去。
「等一下!」男人却突然叫住他。
「什么事?」猛一个踉跄,晏子殊不情不愿的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
「请在收到帐单的一周内,付清全的部欠款,如果置之不理,你将会收到律师信。」
「知道了!」他X的还真自信!
五分不快变成了十分讨厌,晏子殊凶凶地瞪他一眼,一刻也不想再停留地,飞奔而去。
繁花似锦的春天,晏子殊坐在老城广场边的露天咖啡馆,享受难得的悠闲。
制造五百万假欧元的西班牙罪犯被捕,同时,其它逃亡的罪犯也在英、美等国相继落网,大功告成,只等罪犯被引渡回国,接受审判。
虽然按照计划,晏子殊该回Interpol总部报到了,但是,他又接到了他的导师伊恩·亚伯特上将的电话,让他暂时在捷克待命。
这是一种褒奖,亚伯特上将非常欣赏晏子殊的能力与执着的性格,去年一整年,晏子殊都在为各种案件到处奔波,没有一天休息,这次「带薪假期」,体现了他对这位爱将的怜惜和勉励。
晏子殊喝了一口冰咖啡,一边翻着英文早报,一边计划着今天的行程。
他想乘船,沿河观赏这座节奏与纽约截然不同的城市,也想去拜访一位近七十岁的,据说藏有喇叭型前膛枪的民间收藏家,晚上他还想去酒吧喝上几杯啤酒。
晏子殊不是古板的,他懂得欣赏美丽的风光和音乐,对枪械有种近乎狂热的喜爱,警校毕业后,他一直在纽约警察局的技术部工作,研究枪械和子弹,伊恩·亚伯特上将慧眼识珠,提拔他做了国际刑警,并将他自己的侦讯技能倾囊相授。
晏子殊也没有让上将失望,每一次都出色地完成任务,因为行动敏捷,又嫉恶如仇,他获得了「夜鹰」的绰号。
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折起报纸,晏子殊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别在腰间的手机却响了,他意外地眨了眨眼,拿起手机。
电话是从美国大使馆打来的。
「您好,晏子殊先生吗?我们这儿有一张帐单需要您处理。」
「帐单?」晏子殊一时没反应过来,啊!转念他又差点叫出声,难道是……
「一共是一万三千美金,请您将这笔钱电汇到大使馆,我们会替您支付。」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现金!」晏子殊惊呼,那家伙居然找到了大使馆!他怎么知道他是美籍华裔?
「对方说,如果您不及时支付……」
「会寄给我律师信,我知道。」晏子殊很快地打断他的话。
「不,他说会把律师信寄到法国里昂。」即Interpol总部。
「什么!」晏子殊大叫,引得旁人侧目,看来对方已经完全掌握住他的资料。
他并不是想赖帐,只是不爽那人追债的态度,究竟他是何方「神圣」?
「那混蛋叫什么名字?」晏子殊咬牙切齿的问。
接待员一阵沉默,尔后小心翼翼地问:「您不知道他的名字吗?」
「不知道!」晏子殊没好气地回答。
「他是兰斯·冯·卡埃尔迪夫。」最后一个词,接待员顿了顿才说:「公爵。」
「哎?」晏子殊以为自己听错了,那种在小巷里转悠的家伙会是公爵?
「晏子殊先生,鉴于对方相当特殊的身份,我们大使馆希望您能尽快付清这笔欠款。」接待员颇急迫地说道,看来大使先生非常不愿意得罪这位公爵。
「可是我无法在一星期内拿到一万美金。」
晏子殊不怎么存钱,他的工资多花在购买枪械配件、军舰模型上,要他拿出一万美金来,得等上两个月。
「这样……」接待员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失望:「请您等一下。」
电话里传来接待员劈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音,晏子殊疑惑地挑起眉毛。
「请您待在原地不要走开。」接待员说道:「公爵阁下的人会与您面谈。」
晏子殊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显得十分恼火:「GPA〈全球定位系统〉是这样用的吗?」
「非常抱歉,请谅解我们大使馆的难处。」接待员说完,迫不及待地挂断了电话。
嘟,嘟……听着手机里无情的忙音,晏子殊开始懊悔接了这个电话,大使馆请他「自行处理」的态度是很明显的了。
本是一件小事,可是摊上对方「公爵」的身份后,结果与影响就变成「可小可大」了。
晏子殊不想给亚伯特上将添无谓的麻烦,正烦恼着,一个黑头发,身材高#的男人,迈着矫健的步伐,从提恩教堂的方向朝他走来。
男人穿着黑色条纹西装,衣襟处微微隆起,应该带了枪,再看他耳朵上白色的通讯器,时时敏锐警惕的眼神,晏子殊已知道,他是职业保镖。
而晏子殊另一个感觉是,兰斯·冯·卡埃尔迪夫大概在附近。
男人在他面前停下,一边稳重地打量着他,一边用英语说:「您好,我是公爵阁下的保镖吉森·特斯诺,我想您已接到美国大使馆的电话了。」
「你们一直在跟踪我?」晏子殊冷冷地反问。
「是的。」特斯诺并不否认,他指向教堂说:「公爵阁下在那里等您,请跟我来。」
至此,晏子殊已经满腹狐疑了,绿色玫瑰很珍罕不假,可对那些处在金字塔尖端的特权人物来说,这样「追债」是不是太「大费周章」了?
虽然心怀不安,晏子殊还是跟着特斯诺,走向教堂。
这是一座十四世纪的哥德式教堂,也许是没有开放给游客的关系,教堂里人影稀少,走在拱廊里可以听见脚步清脆的回响。
明亮的光线透过彩绘玻璃窗,照亮前方的圣坛,和那金色的烛台。
静穆虔诚的气氛,有一老妪坐在前排木椅里默祷,晏子殊注意到,无论在座椅间、忏悔室前,还是在隐蔽的柱子旁,都站着穿黑西装的保镖。
看来对方这次是以真正的「排场」亮相了。
跟着特斯诺走出拱廊,视线豁然开朗,在木椅第一排靠左的位置,一个金发男人背对着他们坐着,似乎在看那「受难的耶稣」。
晏子殊不知道他是否是信徒,不过从周身的氛围看,他至少是宁静而含有敬意的。
特斯诺快步走到男人跟前,弯下腰耳语了几句,尔后听男人的吩咐远远地站到了一边。
晏子殊走近他的时候,他站了起来,转过身,姿势既优雅又端庄。
「上午好,晏刑警。」卡埃尔迪夫首先问候道,伸出手。
晏子殊苛刻地盯着他的眼睛,可他的眼神依然让人捉摸不透,伸出手,晏子殊一接触到他的手指就旋即放开:「上午好,阁下。」
卡埃尔迪夫笑了笑,那一丝笑容就像一束光在双唇上跳跃。
他确实是个美男子,而且身材颀长,落落大方,可是晏子殊不喜欢必须抬头才能与他对视,感觉自尊心受创?
「我想知道阁下您找我来的目的。」既然不确定他心中所想,晏子殊就干脆先发制人:「您不只是为那一万多美元的欠款吧?」
「是。」卡埃尔迪夫爽快地承认,尔后说:「你喜欢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品吗?」
「哎?」晏子殊很意外地睁圆眼睛,这出的是哪张牌?
「布拉格城堡正在展出罗马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品,我很想去看,可是一个人去又觉得太闷,你愿意陪我去吗?」
「你哪里是一个人?」晏子殊皱起眉头,以非常不信任的眼光打量着大厅四周的保镖。
「他们只是在工作。」卡埃尔迪夫微笑着,晏子殊盯着他的手,他的肩膀,他那头溪涧般夺目的金发,觉得他本身就是一副无可挑剔的油画。
「展览明天就要结束了,怎么样?我们顺道,也可以一起谈谈如何偿付欠款的事。」
晏子殊忍不住瞪他一眼,这混蛋。
可是他又不能拒绝,踌躇片刻,晏子殊才硬梆梆地点头:「好吧,反正我也在休假。」
卡埃尔迪夫看起来挺愉快。
「特斯诺,叫科林备车。」他转身对远处的特斯诺吩咐道,特斯诺丝毫不敢怠慢地拿起对讲机,说了两句俄语。
卡埃尔迪夫和晏子殊走向教堂大门,两人之间隔开着一步宽的距离。
当他们快走出教堂的时候,立在门边的保镖及时地递上一件米黄色纯羊毛的风衣,并伺候卡埃尔迪夫穿上。
第三章 玻璃盔甲
布拉格城堡位于伏尔塔瓦河的丘陵上,是捷克的要塞,已有一千多年历史,六十多年来历届总统办公室均设在堡内,所以又称「总统府」。
城堡占地四十五公顷,涵盖了一所宫殿、三座教堂和一间修道院,它们分别处于三个中庭内。
圣乔治女修道院是波希米亚第一个女修道院,曾在十八世纪被拆除改建为军营,现在则是国家艺廊,收藏十四至十七世纪的捷克艺术作品,包括哥德艺术、文艺复兴和巴洛克等不同时期的绘画作品。
这次罗马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品交流展,就在这艺廊内。
黑亮尊贵的蓝旗亚轿车驶在平坦又古老的碎石路上,晏子殊收回眺望伏尔塔瓦河景色的视线,看着旁边坐姿优雅,神情优逸的卡埃尔迪夫。
他正侧脸看着窗外,左衣襟处佩戴着的蓝色百合型胸针,因窗外明晃的光线而透着犀利的光芒。
「这是波希米亚水晶,这儿特产的手工艺品。」卡埃尔迪夫突然说道,转过头来,目光如流水般柔和。
「是吗?」晏子殊只停顿了一瞬就看向前方,前座除了一个面容冷峻的司机外,还有一个晏子殊在教堂从未见过的保镖。
「他身边究竟有多少人在『工作』呢?」晏子殊不免在心里嘀咕。
「晏刑警,你不买一个送给女朋友吗?」卡埃尔迪夫又说道:「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我没有女朋友。」晏子殊头也不回地答道。
「哦,那真可惜。」话虽如此,卡埃尔迪夫的语气里并没有可惜的感觉,不过是纯客套的对话罢了。
晏子殊轻轻地叹息,他不怎么喜欢和卡埃尔迪夫同行,有种强烈的「难以应付」的感觉,就好像身体被包裹在盔甲里,一举一动都很生硬。
晏子殊说不清这是为什么,总之,他真想跳车一溜了之。
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怎么会这样……
「晏刑警,我让你无聊了吗?」卡埃尔迪夫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幽地说道。
「不是,我只是奇怪,阁下您在捷克就没有朋友吗?」晏子殊有点尴尬,自己的表情难道有那么明显吗?
「我很少来捷克。」卡埃尔迪夫说道:「虽然我一直在旅行中。」
「那你都去了什么地方?」一时忘了用敬语,晏子殊差点咬到舌头,卡埃尔迪夫却不介意,答道:「去年在阿富汗,前年在澳大利亚。」
「阿富汗?」晏子殊很吃惊地说:「您不是在那儿当战地记者吧?」
卡埃尔迪夫笑而不语,汽车驶过大桥,可以看见布拉格城堡区,圣维特大教堂著名的尖顶,卡埃尔迪夫凝望着它,说:「请相信我,晏刑警,这绝对不是一趟无聊的旅程。」
晏子殊看着他,却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
布拉格城堡,国家艺廊──
虽然还不到旅游旺季,城堡内的游客却已经熙熙攘攘。
七、八个旅游团簇在庭院里,手持各色小旗,耳边有人说德语,有人说法语,晏子殊甚至还听见粤语。
进了国家艺廊,耳根顿时清静了许多,交流展览会就在一楼大厅,门边竖着金属探测器,穿黑西装的保镖没有进展厅,只是守在门口。
「没关系吗?」晏子殊问身旁的卡埃尔迪夫。
「既然这里没有武器,也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而且,还有你在不是吗?」卡埃尔迪夫暧昧地微笑。
「我才不会当你的盾牌!」晏子殊立即反驳,可真有什么状况出现时,他能只顾着自己吗?就算他今天没带枪,可也还是员警。
「真可恶!」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晏子殊快步走在他前面。
大理石大厅宽敞而优雅,两边墙壁上悬挂着肖像画、宗教场面、风景等等的油画,晏子殊觉得这些画有些眼熟。
他不由得放慢脚步,在一幅被钢化玻璃罩住的宗教画前,停了下来。
作者是生于一四八七年,卒于一五七六年的意大利画家提香,作品的名字是《哀悼》。
晏子殊想起来了,他在威尼斯的美术院画廊见过这幅画,不过那时,是在地下金库里。
有人寄恐吓信,指名道姓地要窃取提香的作品,虽然落款日期是四月一日〈愚人节〉,画廊里的员工都不相信,?长还是报了警,晏子殊是那次保护行动的负责人。
「你也喜欢这幅画?」
卡埃尔迪夫如竖琴般低沈、隽永的嗓音,突然近在耳边响起,晏子殊吓了一大跳,怒瞪着他,喝道:「不要靠这么近!」
「是你挡住了别人看画啊。」卡埃尔迪夫一脸无辜。
晏子殊这才发现,他一人占据了最好的位置,有外国游客悻悻然地从后边走过。
不免窘迫,晏子殊站开了些,再次仰头看这布面油画。
画中间是一座文艺复兴时期的墓地,安静祥和的玛利亚托着死去的基督,左边是表情极端愤怒的蒙大那的玛利亚,油画右边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诡异的气氛,死亡的暗示,晏子殊深深地摇了摇头。
「不,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