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禧(20)
大狗狗就跟在草地上撒欢一样,兴奋道:“摸了我的脑袋,就要给我奖励。”
狂轰乱炸的吻,Omega的嘴巴都快被啃破皮了。
焉许知的视线里有一刹那是重影的。
他嗅到那股逐渐变浓郁的信息素,浅滩变成了深海,温暖的洋流袭来,鱼群撒欢了游,他在海水里起伏,努力睁大眼,透过影影绰绰的波浪看清着梁立野的脸。
梁立野探手,抚上他的后脖。那里凹凸不平,是手术后狰狞的疤痕。焉许知瑟缩着脖子,那股自卑胆怯如阴霾天里的尘粒挥之不去。
alpha又变成了只大狗狗,焉许知听到他说:“许知,我还能要更多一些的奖励吗?”
第二十章 冬汛(一)
早八点,梁立野在舒缓的音乐里醒来,身边没人,他叫了声许知。微掩着的门被推开,焉许知戴着粉色荷叶边的围裙,脸颊上有些红,探头进来对他说:“我做了三明治和色拉,你去刷牙,起来吃早餐。”
梁立野拢着被子坐起来,没穿上衣,他缩在被子里,就露出个脑袋,盘起腿,歪着脑袋打量着焉许知这一身装扮,“许知,你穿这围裙还挺好看的。”
“以后不要买奇奇怪怪的东西到家里来。”焉许知皱皱眉,扯了一下围裙上乳白色的荷叶边。
梁立野从床上下来,被子丢在床上。
屋里装了地暖,焉许知比较怕冷,刚到十一月,他们就把地暖打开了。梁立野光着脚凑到浴室,已经挤上牙膏的牙刷放在水杯上,梁立野直接拿了起来。他叼着牙刷,转过身去,就见后背上好几处被抓痕。
从浴室出来,梁立野换上整洁的衣服,杏白色的长袖和灰色裤子。焉许知见他出来,拉开椅子让他坐过来。蓝白格子的餐布上放着刚煎好的鸡蛋和两块三明治,焉许知去厨房把拌好的土豆色拉拿出来放在桌上。
他面对着梁立野坐下,刚落坐就又站了起来,“微波炉里还热了牛奶忘记拿了。”
“你别动,你一早上做够多了,我去拿。”
梁立野抓起盘子里的三明治一口吞,焉许知看着他,无奈道:“你吃慢些,又没人和你抢。”
他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不知道说了什么,大步走到厨房。他笑咧咧地拉开微波炉,瞅了一眼,里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梁立野愣了愣,转而又听焉许知在外面说:“可能不太热了,你再热一下吧。”
梁立野走到厨房门口,望向焉许知。他的Omega背对着他,背上粉色围裙的带子系成了一个蝴蝶结,柔顺的黑发垂在后颈上,从脖子到肩膀的弧度都是一段直角,比少年时更瘦。
在知道了焉许知的病后,梁立野问过吴政何也查过许多资料,他知道病情发展恶化后,得了病的Omega会容易忘事。
梁立野喉咙有些涩,在焉许知转头时,他猛地扭身,急急匆匆走进去。
拿出杯子倒了两杯,放进微波炉里,按下时间。橘色的灯亮起,微波炉的声音响在耳边,像是□□倒计时的滴答,随着“叮”一声,爆炸的是梁立野彷徨迷茫的心。
他拿出热好的牛奶,走到焉许知身边,把杯子递给他,而后直接在他旁边坐下。
“你盘子在那边。”焉许知指了指桌子另外一边,梁立野伸手去扯餐布,把自己刚才吃过的盘子给拽了过来。
梁立野说:“我就要坐在你边上吃。”
焉许知不怎么喜欢喝牛奶,他皱着眉喝了一口,把杯子放下。
梁立野和他肩膀互相挨在一起,捧着杯子用余光瞄着焉许知。焉许知察觉到他的目光,侧头投以疑惑。梁立野立刻撇开眼,放下杯子,他舔了一下嘴边的奶沫,犹豫道:“你什么时候再去看医生?我想陪你一起去。”
焉许知每个星期都会去打针,那根针很长很长,扎进他的腺体里,是快要死掉的痛。
每次打完针后,他都要躺在床上睡很久。
吴政何陪他去过几次,可也就几次,后来焉许知就不让吴老师来了。
在某些地方,焉许知倔强到让人没法理解。他究竟在坚持些什么,为什么总想着要一个人扛,为什么不把痛苦说出来,为什么要一直熬着。
他刚想拒绝,他的alpha就似乎已经把他给看穿了,抢先道:“不准拒绝,就算你不让我去,我也会偷偷跟着你过去的。”
梁立野微微眯起眼,眉目阴沉,紧抿着嘴唇,嘴角的肌肉紧绷牵扯,好似蓄势待发的一粒子弹,要是焉许知敢不答应,他就立刻上膛。
在梁立野的瞪视中,焉许知抬起手,指腹擦过alpha的嘴角边,淡淡道:“你先把嘴上的牛奶擦擦,再用这么凶的语气和我说话,会比较有气势。”
“嗷!”梁立野瞬间破功,直挺挺的脊椎软下来,肩膀松松垮垮耷拉。他身体前倾,把头抵在焉许知胸口,撞了两下,软声道:“许知,我想去,让我去吧。”
心尖一片樱被温柔摘下,焉许知抱住梁立野的脑袋,小声说:“我没说不让你去。”
隔天,梁立野请了一天假,一大早就起来了。焉许知早上还要抽血,不能吃东西,梁立野自己则到小区门口超市里买了两个面包,自己吃一个,另外一个留着给焉许知验完血再吃。
到了医院,焉许知先去做检查,抽了血后,梁立野就面包给他。焉许知拿着棉花球按着,腾不开手。梁立野撕开包装,把面包递到他嘴边,他小口小口吃着。
检验报告要再等两个小时才能拿到,焉许知面包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梁立野就把剩下的都给吃完了。他们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焉许知半靠着梁立野的肩膀,问道:“你还饿不饿,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
焉许知仰起头,伸手替他把嘴角边的面包屑拿掉。梁立野垂眸,长长的睫毛垂落,他说:“等你看好了,我们再去吃吧,我现在吃不下。”
焉许知“嗯”了一声,他换了个姿势,梁立野圈住他的肩膀,听到他说:“等报告会很久,你今天一天都要浪费在这里了。”
“和你在一起,不叫浪费,叫享受。”不知道梁立野从哪里听到的台词,焉许知缩了缩肩膀,忍住了噗出口的笑意。
报告出来后,护士带着焉许知去见主治医生,梁立野紧跟着进去,焉许知脚步一顿,没出声,算是默许他站在自己身边。
化验报告的结果似乎不太好,医生皱眉道:“你用过抑制剂吗?”
焉许知一僵,站在他身后的梁立野也愣住,只听医生说:“这个我提醒过你不能用的,和我们之前用的药性相抗。”
站在焉许知身后的alpha的呼吸加重,像只破了的风箱。
不该让他进来的。
焉许知觉得后背好像被一团炙热的火焰烘烤着,他整个人都坐立不安,白着脸连忙打断医生的话,“我知道,是我不当心,下次我会注意的。”
医生皱了皱眉,他和焉许知接触了也有两年,之前检测出来的数值一直很稳定,可这次出乎寻常的差,他指着化验单说:“你有几项已经严重超标了,许知,你自己也是医生,该明白这么代表了什么?”
“梁立野,你先出去吧。”焉许知没有回答,而是扭头看向梁立野。
梁立野没动,焉许知抿着嘴伸手推了推他,目光落在了地上,压低声音道:“求你了,先出去吧。”
“许知,对不起。”梁立野的脚从泥潭里□□,他转过身,踉跄了一下,拉开门,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摇摇晃晃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心,捂着嘴不知道该如何发出来的痛苦,一点点一寸寸累积在这□□凡胎里。
梁立野第一次这么恨自己,是他……是他伤害了焉许知。
“许知,刚才那位是你的朋友?”
焉许知看着门关上,慢慢转过身来,他摇头,嘴唇的颜色很白,轻声说:“是我爱的人。”
在医院里包含着太多的人间疾苦,从医生变成了病患,焉许知也成了这一方画本里的一个角色。他盯着摊开在桌上的化验单,说道:“我最近总是忘记事情。”
医生叹了口气,“是你的病情加重了,我给你把药量加上去,待会打针可能会比以往都要疼。”
“没关系。”
焉许知躺在床上,长长的针扎入腺体,伴随着冰凉的液体推入,还有一股难以忽略的疼痛。他的脸一下子煞白,额角沁出豆大的冷汗,一直到医生抽针,那股疼痛依旧未消散。焉许知身体蜷缩,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医生问他是不是很疼,他只是摇头。
隔了很久,身体变成了一截被雨浇透了的朽木,潮湿阴冷瑟瑟发抖。
他闭着眼,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可能只是几分钟,他听到梁立野的声音。
刻意放缓的脚步,像是风雨撞在玻璃上的呼吸,焉许知紧紧闭着眼,没有动。
梁立野蹲在了他的身边,医生嘱咐了他几句后就出去了,房间内就剩下他们两个,一个忍着疼,一个忍着哭。半斤八两的凄惨。
梁立野把脑袋靠过去,离焉许知又近了一些。他伸手,不敢真的碰到焉许知,而是隔了一段空隙,用手指去临摹焉许知的轮廓,一遍又一遍。
疼痛和眼泪一样,需要时间平缓。
直到身体在这疼痛里逐渐麻木,不能接受变得可以忍受,焉许知微微动弹。
梁立野用手胡乱地擦着脸,紧张地看着焉许知,“许知,你醒了吗?”
焉许知侧过头,被冷汗弄湿了的头发贴在脸颊上,他缓缓坐起来,缓了几秒,对梁立野说:“我们去吃东西吧。”
梁立野要说不要吃了,可焉许知却揪住他的袖子,发白的指关节还在哆嗦,梁立野听他说:“我饿了。”
在医院外简单吃了点,食不知味就是这样子。梁立野心不在焉,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两次,第三次时,焉许知说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