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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默存微微蹙眉:“让你请你就请。”
于是俞念便收下了,小心地夹到了旧书里。
“对了。”他忽然想起来,“之前你怎么会跟一个医生走在一起?”
他是指周至捷。
“朋友,国外认识的。”
“喔喔。”俞念了然地点点头,“难怪我不认识。”
肖默存的表情似笑非笑:“我的朋友你又认识几个?”
“那是你不肯介绍。”俞念轻声反驳。
接着他把手中的半杯水微笑着递过去,温声道:“还是不渴吗?要不要喝一口。”
这回肖默存却接了过来,表情自然地就着俞念喝过的位置饮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道:“我先走了,电脑还在公司,迟了会碰上堵车。”
俞念懂事地点了点头,不忘交待:“医生说我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记得照顾好馒头,家里不用花时间打扫,等我回去了再弄。”
肖默存沉默片刻后开口,“我很快要出差几天,馒头寄养在楼下宠物店了,交了一个月的钱。”
“这样啊。”俞念会意道,“不过你只离开几天的话交一个月的钱是不是太多了?”
“就当预存,以后也能用。”他解释得很简短。
送他到门口时俞念又放心不下,犹豫再三才问出口,“你不会再不接我的电话了吧?”
“晚上十点以后打给我。”肖默存心有动容。
房内宁静,这样难得的一次相见就快结束了。俞念内心不舍,慢慢靠近站在门内的丈夫,身体缓缓贴过去,拉下了外套的拉链。
没等肖默存问他干什么,他就牵起一只手轻轻贴在了自己的小腹上,Alpha的掌心与腹部的皮肤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
“能感觉到吗?”他微笑着引导那只手慢慢感受微微拱起的表面,“有一点点鼓出来了,大夫说我显怀显得很早。”
知道是一回事,真正感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掌下隆起的位置就像是孩子幼嫩的脸颊在主动找寻爸爸的掌心,然后紧贴着温存一样。
肖默存心脏骤然开始剧烈跳动,几乎快要过速。
俞念未觉异常,片刻后又慢慢放开丈夫的手,温柔地拢起外套包住了腹部,“下一次你再来的时候我的肚子就更大了,一定很丑。”
话里有些孩子气。
肖默存盯着他温柔明亮的双眸,良久后心跳终于恢复正常,在拧开把手前对Beta说:“照顾好自己跟沐沐,我先走了。”
第36章 希望落空
一周后,肖默存跟周至捷结伴出发,驱车前往两百公里以外的琼北市,希冀求得一条生路。
路的前半程司机由两人换着当,后来干脆改成周至捷一个人受累。
原因是肖默存意外表现得有些神经紧绷,刹车总是踩得太急。
这副光景极为少见,周至捷免不了出言调侃:“哟,天不怕地不怕的10级Alpha也有害怕的时候?快让我看看,刻在脑子里以后重播!”
他刚一转头肖默存就将他的脸用力推了回去:“专心开车。”
“瞧好了你!”周至捷笑着转了个飘逸的弯,跟说相声似的想逗好友开心。
同样是Alpha,周至捷等级比身边这位差了两级。
两级不是一个数字,是天差地别。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能站在Alpha的角度去理解肖默存,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根本不懂Eβ10的Alpha在想什么,例如肖默存告诉他想要彻底治好俞念的时候。
要治好依赖症不止一条路,其中有一条路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该走的,但肖默存后来还是知道了。
好在这个Eβ10的Alpha脖子上这颗脑袋装的不是草,知道以后并没有过多表示。
正想开口跟好友聊聊俞念的病,周至捷右耳的蓝牙耳机里忽然来了声音。
对方是他在慈爱医院仅有的一个人脉,他匆匆接起来。
“你确定?确定他知道?你要确定我们可就直奔你那儿去了啊。”
“行行行。哎呀你放心我知道规矩,医者父母心,感谢感谢。肯定不拿东西,病人自己也不会拿东西去的。”
他朝肖默存递了个眼色。
肖默存看着他安慰自己的样子无声地笑了笑。
挂下这通电话,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问到点儿谱。我就说教授那点儿老关系不一定够用吧。”
肖默存微一正色:“有人知道那个病人的身份?”
“据说是。”周至捷目不斜视,“有个快退休的老资格,现在在急诊药房工作,应该能帮上我们,我让人拦住了,五点以前保证下不了班!”
“谢了。”
周至捷拿眼神瞟他,“哎我发现你今天还真是有点儿不一样,终于知道对自己的事上心了?”
“不是我自己的事。”肖默存否认。
他的确很紧张。
上一次与俞念碰面以后,心底最深处一直吝啬给予的温柔跟保护欲悄悄抬了头,随之产生的便是对治疗结果的担忧。
万一那边的医生不肯直言相告,万一不能顺利联络上当年那个病人,万一对方的治疗方法对自己不适用。
有很多种万一,最后汇成一个最坏的可能——
万一自己的病治不好。
这一周里他想过很多次这个可能。
一个从小被人收养的Alpha长大后跟一个Beta结了婚,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孩子,结果却连将宝宝抱在臂弯中哄着睡觉都是奢侈。
世上可悲的事千件万件,也许就数这一件最为可悲,最让人难以接受。
但担心也没有用。
过去的人生经历教会他,事情往往并不向你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两小时后,两人到了慈爱医院,果不其然在副院长那里碰了个软钉子。
对方对肖默存的遭遇深表同情,也很希望能帮他一二,但一来当年那个病人的确不是在自己这里治好的,二来病人的身份他不能随便透露出去。
“连名字都不能说?!”周至捷当场就急了。
副院长撇他一眼后开始打官腔:“病人有隐私权这你应该知道,再说当年人家对慈爱医院是做了很大贡献的,哪能说告诉你就告诉你……”
“很大贡献?什么贡献。”周至捷把心一横,严词质问:“是医学方面的贡献还是钱方面的贡献?”
副院长抛下两个字:“都有。”随即将他们请出了办公室。
出了行政大楼的门,周至捷半分钟也不敢耽误,拉着肖默存直奔急诊厅。
两人快马加鞭杀到药房,一下子便跟牵线的人一起将不大的隔间占得满满当当的。
“老徐你就帮帮忙吧……”中间人很愿意出力,一直唉声叹气地恳求老头,“你看看这小伙子,人家现在还这么年轻,万一治不好没过几年人没了,多可惜……”
说得肖周二人眼皮直跳。
姓徐的老头稳坐在木椅上,布满皱纹的眼皮抬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肖默存,嘴里还慢悠悠地吹着保温杯。
“治不好割腺体不就行了,人不至于没了。”
周至捷差一点上去捂嘴:“我们还没告诉病人呢!”
肖默存眉头一蹙,目光深沉地转过去:“拿掉腺体就能治好?为什么杨教授不告诉我。”
“不告诉你自然有不告诉你的道理。”周至捷放弃般地说,“不过现在横竖你也知道了,我就不瞒你了。是,这个病理论上讲拿掉腺体就能根治,但是你知不知道拿掉腺体意味着什么?”
他容色沉郁:“从一个Eβ10的Alpha变成一个没有等级的Alpha,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没有人会再正眼看你,包括Beta和Omega;意识着你再也不会发情,再也不能标记任何人,你这一副好皮囊只能带进棺材里。”
对Alpha这种生物而言,信息素等级意味着一切,能力、地位、尊重,所有这些东西都与Eβ后面紧跟的数字息息相关。
拿掉腺体,即收回命运的一切馈赠。
周至捷在说这些的时候肖默存就在他面前,看着他五官紧张地拧在一起,用这些可能的后果吓唬自己。
良久后他反而平静:“我知道,我爸就没有腺体。不止你说的这些,依个体而异还会有不同程度的身体机能紊乱和失眠,需要长期服食药物。”
不止是Alpha,一个人没了腺体只会过上生不如死的生活。肖岱桦已经算是足够坚强,却仍然多年饱受病痛折磨。
“所以我们才没有在一开始告诉你,更何况你以前就想——”周至捷望了眼周围的人欲言又止,“总之你不要一上来就想拿掉腺体,先试其他的路,都走不通再说。”
“当然。”肖默存无奈地笑了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
他很快就要做爸爸了,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个死心塌地跟着他的Beta,没有腺体以后拿什么去照顾这些他在意的人?
顿了顿,他收起笑容,语气郑重了几分:“我的确不能没有这个腺体。”
房间里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老头。
“你们盯着我干嘛?”老头慢吞吞喝了口茶,口中咂了一声,“拿掉腺体就行,这么简单的事也不知道你们Alpha是怎么想的,死活就是不肯照办。我活了这五十几年都没想通,Alpha的自尊就真的比命还重要?”
临了还不忘威胁一句:“据我所知,其他两位病人就是因为不肯拿掉腺体才短了命。”
Alpha就是这样固执如铁板一块的生物,跟信息素牢牢绑定的自尊心是一条通了电的高压线,谁也不能轻易碰触,包括他们自己。
肖默存完全理解他们的想法。
周至捷的心一下子却又提到了嗓子眼,“那您倒是告诉我们那个还活着的病人究竟在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