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践(52)
陆承的目光扫过许青舟,又略过许河,最终落在了落在了许青舟穿着拖鞋的脚上。
“你……脚腕流血了。你走路,不疼吗?”
许青舟顺着陆承的目光往下看,看到自己与谢霁在花园路追逐时,磕在地板上的伤口。
皮肤上血和土黏在一起,创口不大,便一直没来得及处理。他都已经忘记了。
于是许青舟心脏颤了一下,但他还是摇摇头,平静地说:“不疼。”
然后陆承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再没说话。
直到周围看热闹的人,像是觉得没意思了一般,将散未散,又有人起哄:”这是演什么呢啊,为什么回事啊?”
就连身后的许河,也不满的问了一句:“小舟?你们认识?怎么回事?”
许青舟想要躲开陆承的目光,却无法做到。
直到陆承开口。
他说:“那你走吧,滚!”
于是许青舟麻木的抬脚,他走了几步,一直走到电梯前。
电梯开门,简深把许河推进去,也将许青舟往里面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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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检口外,围观的人还有几个仍不肯离去。有人在交头接耳,有人拿着手机再录视频。
许青舟回头,看到两个穿着便衣的人,匆匆忙忙的跑过来,围住陆承,手上的警官证一晃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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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缓缓闭合。
许青舟一直看着陆承的背影,直到闸门隔绝了彼此的视线,谁也再看不见谁。
“电梯上行,请注意。二楼到了。”
许青舟出了电梯,接过简深手上的活,推着许河往登机口走。
登机口的连接楼梯密闭做的很差,一阵扬尘的风吹来,许河在轮椅上不停的咳嗽。
许青舟弯下腰,轻轻拍着许河的后背。直到许河的咳嗽稍缓了一些。
老人抬头,看向许青舟。他正要准备问什么,可看到许青舟的脸,却又突然愣了一下。
“小舟你……眼睛怎么红了?”
许青舟眨了下眼睛,冲着许河笑了笑说:“可能是是进沙子了吧。”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心绪和情绪都压了下来。连表情也收拾的再无一丝不妥。
他推着许河,与简深一起,上了飞机。
作者有话说:
先这样吧,明天在细修修。
是真的甜。至少整体趋势是在往甜走的。
近期有点忙,更新不稳定。>_<
第六十一章
夷北市与文城不同,是个临海城市。
亚热带季风气候,让整个城市在秋季的时候空气湿润,温度宜人。
许河住进了汉亭安排的医院。仅仅是安顿好以后,便开始了肾移植手术前,紧锣密鼓的术前准备。
各项检查与准备拖拖拉拉,足足忙了快要三个多月。在许青舟还来不及停下来去想什么的时候,许河就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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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清早,许青舟从床上醒来,走到床边拉开窗帘。
因为不用再工作的原因,他已经起得越来越迟了。
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的走,上午九点。比起以往上课的时候,推迟了三四个小时。
楼下传来街坊邻居洗衣服、或争吵打牌的声音。
许青舟打了个哈欠,去卫生间洗漱。
比起文城,夷北的物价要高了许多。
所以简深给许青舟租的房子不算太高档。这里是医院旁边老旧小区的一处旧房子,仅仅是干净与方便罢了。
许青舟也不挑剔什么。
他走进浴室,从镜子里看到了一个有些憔悴的男人。
身体很瘦,眼角耷拉着,唇色有些发白,很没精神的模样。
但唯独一双眼睛,透着变态似的冷漠。
许青舟刷牙,然后把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刮了刮。他是很少长胡子的类型,但一旦长了些,整个人就显得异常沧桑。
许青舟对着镜子,提起嘴角笑了笑。镜子里的人也冲他怪异的笑起来,整张脸便更加扭曲。
这是他离开文城的第七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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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河的手术很顺利,那让许青舟一度有了巨大的希望。
可是老天爷却好像诚心与他作对似的。许河被替换的肾脏,愈后状况非常不好。
在术后的三个月里,医生说许河有很强烈的急性排异反应,并且还伴有感染。
于是换肾之后,又接连做了几场小手术,可情况仍然很不稳定。
而很讽刺的,许河一直在吃的抗排异的药,也正是陆承公司所代理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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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
许青舟总是避免去想陆承。可是每次想起来,都还是会让他产生强烈的情绪波动。
有时候是愧疚,有时候是痛苦,有时候是悲伤,还有时候是恨。
许青舟平生从未做过亏心事,唯二的两件,却都与这个男人有关。
其一是背着李琴琴答应陆承的条件;其二,便是背叛陆承,将那个U盘交给汉冬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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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冬岚做到了她承诺许青舟的事情。
而对于汉冬岚的帮助,以及期间的种种变故,许河心中也掠过诸多疑虑。
他曾经追问、并质问过许青舟。
但是许青舟始终沉默着,慢慢地许河便也放弃了追究。
无论再多的疑虑,也都比不上老人日益深重的求生意念。两年多了,接连不断的透析,与日复一日的病痛,已经将他折磨地精疲力尽。
死亡仿佛在黑暗深处,静悄悄的走来。带着它拖在地上的巨大镰刀,划出如同金属割在玻璃上一般的刺耳声音。那声音摧枯拉朽般的,将人的神智折磨得痛苦不堪。
直至现在,其实许河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他不在乎消失的李琴琴,不在乎许久未谋面的可爱孙女。他甚至不在乎自己渐渐疏远的儿子。他只在乎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他在乎万一——万一他真的步入了死亡。那么他的那篇记述着自己一生的回忆录,他真正生命的延续,又是不是能够得以流传。
在“漫长”的死亡面前——
一切都会黯然退为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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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舟从卫生间出来。他想要拖到下午再去医院。
他越来越排斥去到医院这样的地方。排斥闻到那股让人胃部抽筋似的消毒水味道。
他坐在狭窄客厅的沙发上,随后打开了电视。
夷北的电视台与文城不同。这里到处都在放夷北的新闻,还有各种各样的充斥着港台腔的八点档电视剧。
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遥远而偏僻的文城,仿佛是在另外一个国度。
许青舟不断的按着遥控器,快速调着台,最终选了一款电视剧开始看起来。
电视剧里正播着家长里短的事情。婆婆正在为难漂亮的儿媳妇,女主角委屈的争执着,我爱他,我不是为了他的钱。
电视剧演了十分钟,男主角才姗姗出场。
他长得有些像陆承。尤其是那种举手投足间的贵气与霸道,更像是陆承。
他将女主角护在身后说:不要怕,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许青舟转了台,切到一个歌曲选秀的综艺节目。
歌曲里唱着:——多少生离死别,不过瞬间。多少爱恨啊,化成夜里的无眠……
一曲终了,嘉宾们做作的点评着忐忑不安的演唱者。然后主持人上来救场,紧接着说下面上场的选手有些特别。
特别是因为原本单人选秀的节目,在经过了反反复复的讨论以后,节目组特别允许他们两个人一起上场参赛。
随着主持人介绍,上台来的两个年轻男孩,长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我们是双生子,我是哥哥,这是我弟弟,我叫……
许青舟转了台,终于切到了一款相声。
电视机里发出哄笑的声音。——这男人啊,正走在街上。眼见一撮黄毛,上去定睛一看,这不是阿黄吗?
捧哏就问:
——阿黄是谁?
——阿黄就是以前他养的狗啊。好声好气的喂着,虽然不高兴也踹两脚吧,不过毕竟没让他流落街头。那阿黄一看见他,瞬间眼睛就直了。汪汪汪叫着扑上来。
捧哏摇了摇扇子,
——呵,认出主人了。那这可是人狗重逢啊。场面够感动的。
逗哏嘿了一声:
——是敢动啊,他再不赶紧动动,那右半边屁股,也要给这狗咬没啦。
电视机里又一次爆发出哄笑的背景声音。
许青舟坐在电视机外,也跟着扯起嘴角,嘲讽似的笑了一声。
他终于关了电视,闭上眼睛木呆呆的枯坐在沙发上,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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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多的时候,许青舟换了身衣服,下楼走到街对面的医院,探望许河。
许河坐在病床上,最近一段时间,他变得越来越顽钝固执,喜怒无常。
他一见到许青舟,便发了脾气。大声问许青舟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是不是不想管他了,就盼着他死呢?
许青舟坐在床边,平静地解释道:是昨夜失眠,睡得有些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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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河哼了两声,没有在追究。他扔了一沓纸丢给许青舟。
许青舟坐到桌边,打开了电脑。
在许河手术后的三个月里,许青舟在医院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帮许河录稿子。
许河撰写了厚厚的回忆录,去记述他的生平,写到现在还没有写完。于是许青舟要将那些歪歪扭扭的文字,一边复述给许河确认,一边打成文档存储。
“那天我在房间里,正在备课,要讲的内容是蒲松龄的《促织》,然后门外突然有敲门声。”
“深更半夜,我打开门。外面竟然是向娟。”向娟是许青舟的母亲。
许青舟念叨母亲的名字,停顿了一下。他转头去看许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