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里遇见小知了(31)
冷心冷情,薄情寡义。
这是他从小到大一直得到的评价,但其实在寒冷的冬日,他曾经从车轮下救出过几只冻得濒死的小猫。
午饭的时候接到了张帆的电话。张帆精神状态正常的时候就像个普通的母亲,嘘寒问暖,如涓涓细流,一点一点在方知卓心间的沙漠上浇灌着。
他是该恨这个女人的。她曾经为了一己私欲想过杀了自己的孩子,这么多年,她对方知卓的爱也近乎于变态,甚至是让人窒息的。
但偶尔,在她偶尔像个人的时候,方知卓还是能意识到,她原本是个温柔的女人。
她年轻的时候,会不会耍着少女的小聪明,在自己心仪讲师下课后,去问一些幼稚到近乎于蠢笨的问题,然后盯着心上人的脸,看到对方不自在。
张帆的声音很轻很柔,问他这周末有没有时间,能不能回家一趟。
方知卓听到母亲的要求愣了一下,他把桌上的日历调转过来,周六那天被他用彩笔画了个圈。
是张帆的生日。
他最后还是同意了,而且在c市最情调的一家甜品店定了蛋糕。
他上完周五最后的一节课,跟程麒打了个招呼,麻烦对方有事通知他,就坐火车连夜回了那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城。
短短一年,c市却已经焕然一新。方知卓家住的小区原本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贵族小区,现在旁边已经高楼林立,钢筋水泥的置换,让这个城市更是少了许多人情味儿。
方知卓是带着门卡的,但他没有刷卡,而是抬手按了门铃,门打开后,他朝着面色苍白的张帆久违的笑笑,跟她扬了扬手里的蛋糕。
张帆的神情由惊愕变为了感动,她张开手臂抱住自己的儿子,连连让他进门歇一歇。
方知卓简单跟母亲寒暄了几句,母子俩一向没什么话,过多的温情也让方知卓不适。聊了一会,方知卓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孟里这几天应该是在军营被虐的够呛,偶尔给他打两个电话,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跟要死了没什么差。
书桌上摆的还是两人的合照,两个小伙子年轻朝气,这是方韶华的作品,方韶华自己开过小型的摄影展,把两个英俊的少年照的更是光彩照人。
方知卓把自己的房间环视了一遍,又挨个触摸了孟里曾经触碰过的家具,小玩意,甚至是对方靠过的椅垫。虽然这些东西早就被张帆擦过,洗过了一遍又一遍,但他似乎还是能闻到专属于孟里的味道。
清新独特的,甚至能挑起他欲望的。
他将那个靠垫抱在怀里,岔开了两条修长双腿。
他在脑中描绘着孟里的样子,想他的少年张扬放肆的眉眼,想对方鼻尖上那个性感的小痣,想孟里平时的吊儿郎当,或是床笫间的荤话,带着占有和欲望的,一遍一遍要他重复,那个侵占他的人是谁。
他的大脑在叫嚣,身体也在认主。
方知卓低声嘲笑自己,他一如往常,栽的十分彻底。
去浴室冲了个凉,方知卓倒也懒得穿衣服,腰间围了一条松松垮垮的浴巾,去给自己倒咖啡。正磨着咖啡豆,有不速之客推开了门。
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方知卓阴下脸,声音冷得像是掉进了冰窖里一样。
“出去。”
那姑娘也明显被只围着一条浴巾的方知卓吓了一跳,迅速的关上了门。
几分钟后,方知卓穿戴整齐,推门走了出去。
会客室的沙发上坐着一对陌生的母女,张帆端着景泰蓝瓷杯看他,笑着招呼他叫人。
方知卓面色不虞,没理张帆,只是走到了刚刚莽撞闯入他领地的女孩面前,冷道。
“没有人教你进别人的房间要先敲门么?”
张帆和那个年长的女士一时脸色都不太好看,那女孩子却带着温润的公式化微笑,不仅没有被方知卓的质问打到方寸大乱,而是极为自然的道了歉。
“抱歉,不经允许闯入私人空间是我的错。将心比心,你该生气。想说什么是你的自由,只要你觉得ok,我愿意听。“
方知卓倒是少见这种类型的女孩子,他破天荒将目光在对方脸上游移了一圈,突然觉得这个姑娘好生面熟。
高级长相的女孩子本就不多,更别说是在c市这个小城。方知卓迅速在脑中搜索了一会,念出了那个名字。
“秦慕?”
沙发上那个年长的高贵妇人显然十分惊讶,或者说是惊喜。张帆放下手里的茶杯,笑意越发明显。
“知了,你们认识么?”
没等方知卓说话,秦慕先接过了话头。她化着精致妆容的脸愈发的让方知卓内心不安。
“孟里还好么?”
这句话一出口,张帆的脸色就变了,倒是那个中年贵妇神色了然道。
“孟里?小慕,是你的初中同学吧,挺精神一小伙子。”
“是的妈。”
秦慕笑意不减,方知卓到底还是有着良好家教,跟那个优雅的贵妇微微颔首。
“您好,秦阿姨,我是方知卓。“
末了又加了一句。
“您和母亲小聚,我就不打扰了。”
秦母显然对方知卓十分满意,回手推了女儿一把。
“我和你帆姨说说体己话,你们年轻人聊聊。小慕,跟你知了哥哥好好请教一下学习上的事。”
张帆倒也顺水推舟,转头就让方知卓带秦慕在小区里逛逛。
方知卓面无表情,他早就明白了这两个女人心里的小九九,但还是跟秦慕做了个请的手势,即使他的表情是带着不耐的。
二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等到了小区后方一处小花园,两人都卸下了适才在长辈面前的面具。
秦慕在精致的洋装裙底摸了摸,那里面应该是有一个暗兜,摸出了一盒外烟和一只打火机。她用细长的手指在里面取出一根烟,自如地点上火,面色沈静,淡问一句。
“你跟孟里怎么样了?”
方知卓眯眼看她,倒是一时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冷冷答道。
“我们在一起,感情很好,大二搬去自己的房子同居。”
秦慕的眼里竟然多了些赞赏,或者说,是对同类的一种怜爱。
“不容易,孟里居然开窍了?他之前可一直以为自己是直男,上学的时候还喜欢过我。”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提这些毫无意义。”
方知卓很不喜欢被提醒爱人之前有过什么春心萌动,秦慕却不以为意,她只是磕了磕烟灰,跟方知卓笑笑。
“放心,我对他没兴趣。”
末了看了一眼方知卓不太好看的脸色,又抽了一口手里的烟。
“当然,我对你也没兴趣。”
“给我一个你今天过来的理由。”
秦慕的眼神飘忽不定,像是透过层层云雾,看向远处一个不知名的方向。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方知卓看向这个高挑漂亮的女人,对方莞尔一笑。
“一桩对你男朋友,对我女朋友都好的交易。”
第三十九章
方知卓并没有因为秦慕说的女朋友那三个字表现出过于复杂的情绪, 只是用眼神示意对方说下去。
“如我刚刚说的,我在国外有个谈了很多年的女友。我们感情很好,但我的家里无法接受。对我的父母来说,这是一桩丑闻。”
从那个高贵妇人的言谈举止和穿着打扮上,方知卓看得出,秦慕的家庭应当是可以称为声名显赫。
包括秦慕,她都是和普通的女孩子不一样的。高贵,得体,优雅,这是优渥精致土壤才能培育出的蓓蕾。
“我父母很满意你的家庭,他们也知道你的性向,但是并没有将这些告知你的母亲。我们互为挡箭牌,像普通人一样活下去。在外人眼里,我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可以挡去流言蜚语,对我们的父母来说,他们不用背负子女是异类的这个包袱,对我们的爱人来说,他们可以将这段感情延续,我认为这是两全其美。”
秦慕声线温雅,娓娓道来。她冷静的不像真人,嘴里说的也像是别人的事,残忍的可怕,好像这些都与她无关一样。
方知卓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半晌,嘴角漾出一分哂笑。
“你爱人真可悲。”
秦慕的神色终于有了一点动摇,像是被掀了面具的小丑,完全不像刚才那般游刃有余。
“可悲?什么是不可悲。和家人对抗,两败俱伤?还是不顾我亲生父母的感受,只要我自己舒服?对你来说,抗争也许可以称为壮烈,但对我来说,这是愚蠢。”
方知卓摇了摇头,冷淡目光中多了些情绪。
“我不需要挡箭牌。我的爱人是孟里,也只能是孟里。不管是名义上的,还是真正意义上的。我身边的位置永远只能站着他,这是他该得的。”
秦慕冷笑一声,仿佛方知卓在说一个笑话。
“你太幼稚,也太天真了。你知道这对你的父母会是多大的伤害么?他们一辈子都会被指责,指责他们生出了一个同性恋,一个不被大部分人接受的异类。他们有头有脸,他们要教书育人,这个世界对我们这一类人来说,永远是暗的。我们无法抗争,只能妥协,像是泥土下的蛆虫,苟且偷生。”
“秦慕,你错了。”
方知卓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在和秦慕的思维宣战。
“我父亲已经知道并默许了我和孟里的关系。至于我的母亲,从小到大她对我的伤害足以写一本厚书,如今我不过是少量回馈了她,这又有什么不可以。”
秦慕发现,这个一向目光冷淡看不出情绪的人,眼神突然变得讥诮,情绪疯长至外,燎的她心里发慌。
“也许你是泥土下的蛆虫,但我不是,孟里也不是。我要他见光,我要他名正言顺,堂堂正正。你做不到的事,我可以做到。你需要用虚伪的外衣掩盖住你以为的莫须有罪责,那是你的选择,我不需要。”
方知卓又向前走了一步,弯下腰在秦慕耳边小声说道。
“我们没有罪,也不是异类,更不是什么蛆虫,我们只是阳光下的平凡人。你愿意轻贱自己,我不管,别带上我们。”
他的眼神坚定而自信,一如当年他面对所有的非议时一样。
他是一座灯塔,是指引孟里回家的光亮。
秦慕和母亲并没有如约留下吃晚饭,张帆并不知道是什么打乱了她的计划,还在试图留下两人。秦母却十分坚持,面色也并不好看,最后走的时候,甚至是带着情绪的。
离开的时候,秦慕深深看了方知卓一眼,话里有话。
“希望你永远不会后悔今天做的决定。”
方知卓毫不客气的回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