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42)

　　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虽然这样非议长辈实在不好，但他还是想说，他外婆是不是脑子神经搭错了，居然跟妈妈提出让他在本宅过年，要在这里和一大堆不熟悉也没有共同语言的亲戚一起应酬，还要在吃完饭后留下来守夜。
　　如果不是大过年的，如果他再小个几岁，方小少搞不好当即就会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但作为一个刚步入大学的成年人，方卓文只好逼着自己挤出笑容，在妈妈欣慰的目光里应付豺狼一般的亲戚。
　　可他实在干不来这种高难度的技术活，没应付两个人就不耐烦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要偷偷溜走。只是他如果要回房间就要穿过人群，大家都对他这个常年徘徊在林家之外的林家少爷很好奇，林佑文毕竟没有正式过继给林二爷，名义上还是属于二房的，所以方卓文虽然只是外孙，但他却是大房这一脉目前仅有的传人了。
　　那些人虚假的表情，试探的目光，他只是想想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四处看了看，好像只有楼上安静点。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楼上是禁地，无召唤不得入内这种林家的常识，居然没一个人告诉方小少。没人提醒，也没人拦着。
　　方卓文脚步轻快，心情也十分轻快的跑上楼，楼上一如他想象的安静宁和，他散步一样闲逛了一圈，然后随手推开一扇虚掩的房门，探头看了看，是间小书房，应该是闲暇时间的阅读用室，既然不是工作用途，那自然不存在什么避讳，方卓文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
　　小书房采光极好，旋转书架上的书籍排列整齐，就像是等待检阅的列兵。
　　“整理书房的人一定是处女座。”
　　方卓文嘀咕着走近书架，扫了一眼书名，全是他不感兴趣的经济著作。虽然他现在念的专业与经济相关，但他真心不喜欢，不过这几本跟他的专业课有点联系，这门考试差点挂了，不如看看？抽出书本，躺在舒适的沙发躺椅上，随手翻看，逼着自己看了一小半，方卓文最终无奈的把书扔到一边，大过年的，还是不要自虐了。
　　他掏出手机，开始快乐的刷论坛。玩着玩着，不觉天色暗了下来，管家请他下楼，年夜饭要开始了。
　　方卓文依依不舍对放下手机，“那个，这里有充电器么？”玩了一下午，电量已经显示红色了。
　　“有的。”管家笑着走向吧台，从里面拿出充电器“小少您是放在这里充电吗？”
　　“就放这吧，反正吃饭也不能玩手机，再说不是要守夜嘛，我看这就挺好，干脆在这守夜得了。”
　　将手机递给管家，方卓文懒洋洋的下了楼。来到宴会厅，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林老太板着脸坐在餐桌的一头，母亲坐在她的下手位子，正在跟她说些什么，似乎在哄她开心。旁边几个李家的亲戚也在陪笑。而更多的人却是站在桌子的另一边，似乎在等着谁。
　　他们在等谁啊？方卓文刚刚一想，脑子里灵光一现，就找到了答案，他们在等林二爷呢。看着他们围在中间的空位子，再看看对面面色不佳的林老太，方卓文的眼中不由带了几分同情。
　　也许是这种目光太刺眼了？林老太有所感觉一样立刻转过目光，二人对视，方卓文甚至来不及收回眼中的同情就被抓个正着。林老太脸色一变，方卓文不由心里咯噔一下“要完蛋……”他了可不想大过年的被人骂啊！可如他先前所想，林老太真是搭错神经了，居然没骂他，反而露出一抹笑容来，她招了招手“阿崽，坐在外婆这里来。”
　　方卓文吓了一跳，忍不住看向老妈，半晌没动，眼看林老太要发脾气，方林晓月赶紧道“你这孩子，一个下午跑到哪里去了，快点过来啊，准备开席了。”
　　方卓文这才走过去，刚要绕过林老太，准备坐到爸爸妈妈身边去，却被林老太一把抓住手腕，“阿崽准备去哪？就坐在外婆身边！”
　　“啊？”方卓文赶紧看向爸妈，方林晓月也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老妈都发话了，方卓文只好不情不愿的坐了下来。
　　“好，家人都到齐了，管家，上菜。”
　　管家不动，只是恭敬的回了一句“太太，二爷还没入席呢。”
　　“他？哼，他不是从来只自己一个人吃饭的么？他以前不是从来跟我这老婆子吃什么年夜饭的么？难怪了，哼哼，”她看着对面或站或坐的林家人，冷笑道“难怪你们今天全都巴巴的留在这，就这么想跟他一起吃顿饭！？”
　　“大嫂，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大家都是林家人，过年了，回祖宅吃顿年夜饭，怎么了？这不很正常么？阿惟是林家的一家之主，年夜饭少了他，还叫什么年夜饭。”林老太这个小姑子从来就跟她不对盘，以前林老太威风的时候，她斗不过，过的十分憋屈，现在林惟当权，她立刻趾高气昂了起来，一有机会就非要跟林老太呛声以作报复。
　　“你…”方林晓月站了起来，刚要说话，就叫见一个工人跑进来跟管家说了什么，管家笑着走了过来，跟方卓文道“小少爷，二爷找您呢，就在你下午看书的小书房，二爷在那等着您呢。你快过去吧。”
　　方卓文立刻成为瞩目焦点，他无奈的看向父母方向，方林晓月一脸怒色，方少儒拍了拍她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方卓文点了点头。
　　我可以不去嘛。经过多年老妈的洗脑，对林惟讨厌称不上，害怕却是有的。以至于他甚至开始找林老太求援，外婆这样讨厌他，应该不会让我去见他吧？他天真的想。
　　谁料刚才还一提林惟就咬牙切齿的林老太此刻却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她扫了眼脸色各异的众人，拍了拍方卓文的手“阿崽，你去见见他，看他找你做什么。”
　　方卓文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怆心情再次来到小书房，门没有关，一眼就看到吧台旁边站着一个男人，他正低头翻看一个手机，“那是我的！”觉得被侵犯隐私的方小少几乎要嚎起来了，但也只是几乎。
　　管家适时的敲了敲门“二爷，小少爷到了。”
　　林惟抬起头，他依旧是那副病入膏肓的模样，面无血色，唇色青白，身形消瘦却静立如松，眼神深不见底，只是被他轻轻看一眼，就让人不由的紧张起来。
　　方卓文对上他的目光，连愤怒都忘了，只是手足无措的站着，眼神飘忽，不敢再与他对视。管家在一旁好心的提醒“小少爷，叫人哪。”
　　方卓文眨眨眼，“你好，林先生。”
　　“哎哟，我的小少爷！”管家这声低呼简直是痛心疾首。
　　一看林惟脸色不善，方卓文一团浆糊的脑子里再次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小舅好。”
　　林惟这才缓下脸色，露出一抹微笑来“来，过来坐。”
　　管家在他身后轻轻推了一把，方卓文这才不情不愿的慢慢蹭过去。
　　林惟走到沙发躺椅旁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子，示意他也一起坐，“有单沙发不坐，非要挤在这么个小沙发上坐。”方卓文心里腹诽，却不敢宣之于口，还得无奈的坐过去，心中憋闷可想而知。
　　林惟太久没见到这个孩子了，照片哪里比得上真人呢，林惟偏过头静静的打量着他，目光在他的脸上身上慢慢巡睃，仿佛要透过他的肌理看到骨子里去，方卓文寒毛都竖起来了，他深怕这个莫名其妙的小舅下一秒就会把他解剖了。他忍不住咳了几下，勉强开口“小舅你叫我来，有什么事么？”
　　“没事就不能叫你来了？”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快开饭了……”我去，方卓文，你在说些什么啊？吃饭难道比皇帝召见还重要？你在人家的地盘啊，你不想活着回去啦！！方卓文正在脑补激烈，却见林惟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甚至露出一抹笑意“是了，你从小就不能饿，不然就要翻天的。”
　　他说着抓着方卓文的手腕，起身，他看上去实在太不健康了，方卓文都怕他刚站起来就会栽倒晕过去，忍不住伸手扶住他，见状，林惟加深了笑意，亲昵的拉着他往宴会厅走去。
　　这顿饭是方卓文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餐，最痛苦，没有之一。他顶着众人诡异的目光，坐在林惟身边，他是被逼的！方卓文坐下时都快哭了，他明明想表忠心，回到老妈身边坐的，可林惟轻飘飘一句“你坐小舅身边。”然后他就被不知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亲热的按着肩膀，硬生生的压坐在这个位子上。
　　坐着就算了，赶紧吃完饭，赶紧跑路吧，可林惟又不知犯了什么病，用餐时不停的跟他说话，。
　　“最近在学校还好么？在E国生活，还习惯么？”
　　“还成，开始有点不习惯，现在好多了。”方卓文礼貌的回答道。
　　许是今天是家宴，又加上林惟心情好，大家也放松了许多，一个亲戚突然开口跟方卓文说话。
　　方卓文对林家亲戚实在不熟悉，早上见面时介绍了一次，现在却有些混乱了，只记得是婶婶，却实在记不得是哪房的，她用一种亲昵的语气笑道“Chris是在X大吧，那个学校不错，albert也在那个学校呢，你们兄弟平时可要多多联系啊，对了，你这次考试怎么样啊？你哥哥他拿了全A呢。”
　　我去，祖宗，你是来专业捅刀的么，你想在林二爷面前夸奖你儿子，别拉我做反面教材啊，没看我妈脸都绿了么，大过年的，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方卓文正准备忍辱负重的夸一句“他真厉害。”就听到林惟冷冷的道“成绩不能代表一切。考试能干不代表做事也能干。”
　　吓得对方赶紧缩了回去。方卓文不由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林惟仿佛没看到，继续询问他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哪里饭菜和不和口味，要不要派个厨师去；平时爱去哪里玩，有哪些朋友，最后还道，学习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
　　一顿饭吃的他心神俱疲，却不知道，林惟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分开太久了，久到再见面时，林惟想了解他，想关心他，都不知从哪里入手。
　　方卓文小的时候，总爱缠着他，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身边发生的事情总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说给他听。那时，他们那样亲密，可现在，他们却是这样生疏，自己不开口，他就无话可说。
　　林惟是真的有些伤心的，他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到底喜欢什么，他的说话似乎让对方很不耐烦，但因为不好拒绝，只能敷衍。
　　晚上的时候，林惟躺在床上想了很久，突然坐了起来，拿过手机下了一个论坛的应用程序，那是下午在方卓文的手机里看到的。他打开方卓文的手机时，屏幕上就是这个论坛页面。
　　“崽崽应该很喜欢玩这个吧，每次见到他，他都是抱着手机玩耍，也许在里面能找到他感兴趣的共同语言，下次和他聊天，就不会这样敷衍我了。”抱着这样的心态，林惟注册了他唯一一个社交网络帐号。他虽然投资了不少科技互联网业务，但对“上网”这件事，他仍是不够了解，他不知道围观的话，只需要“马甲”就可以了，他的帐号是自己的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