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19)

　　他跟着林二，同吃，同住，他们有着同样的作息表，他们穿着同一个师傅手工制作的衣服，穿着同款的皮鞋，戴着共款的手表，他陪着林二工作应酬，林二陪着他熬夜游戏。他们甚至连身上香熏的味道都是一样的。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林二就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个人，身边缺少了林二的陪伴，他便觉得空虚无措，甚至无法安眠。
　　所以，在他梦到那样春色旖旎的场景，在他惊诧害怕的同时，心底却有个小小的角落叹了口气，他说，我就知道，这早晚都会发生的。
　　然后呢?
　　然后，他神思憔悴，苦恼挣扎；然后，他回忆往昔甜蜜，兴高采烈的幻想未来；然后，他鼓足勇气，踏出第一步，想离那个人更近一点；然后，然后就发现自己就像个小丑，任人招之即来，挥之则去。
　　方小少爷活了二十多年，随心所欲，肆无忌惮，从不曾委屈过自己。哪怕他喜欢上一个人，哪怕他真的离不开一个人，但他也不会为了那个人委屈自己，说到底，从本质，他还是个自私冷漠的人，他最爱的，仍是他自己。
　　所以他可以为了方林晓玥说林二的坏话，而跟他的亲生妈妈翻脸发脾气，此时，也会因为林二的表现，冷脸相对。
　　他本就不是个成熟的人，伪装的再成熟，再稳重，从骨子里，他还是那个无所畏惧的小霸王，从见到这些表兄弟时他便在想，他与这些兄弟到底有什么不同呢？现在他想明白了，他这些表兄弟，有求于林二，他们求林二给予他们财富，权力，机会。
　　但他不一样，他不求这些，他对林二，有欲，无求。
　　所以他毫不理会林二的说话，只是沉默的站着，良久，就在周围的兄弟们俱都变了脸色的时候，他才突然笑了起来，他指了指满桌的素菜，笑道“小舅忘了吧，我无肉不欢的，太素了，我吃不惯。你们慢用，我先走了。”
　　说罢，也不看林二的表情，转身便走。
　　
　　第36章
　　
　　此番变故，让在座众人大惊失色，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林二都不由沉了脸，幸而林佑文与顾放反应灵敏，赶紧拉住了方卓文，林佑文皱紧眉头，低声喝道“卓文，不许胡闹。”
　　顾放虽然面上仍是一脸笑意，但声音中满是无奈“小少爷，这玩笑也不好玩啊，别调皮了。”
　　方卓文不说话，只是梗着脖子看着林二，他努力想表现出一付满不在乎的模样，却不知他满脸露出的皆是受了委屈的神色。见状，林二也不再绷着脸，反而露出一抹笑意来，“怎么了？”他轻声道“让你陪小舅吃顿素斋，你倒觉得委屈了？”
　　“没觉得委屈，就是吃不惯。”
　　“你都不尝尝，怎么知道吃不惯了？来，”林二说着再次伸出手，“先来尝尝，实在尝不惯，再让你小哥给你上点别的菜。”他嘴里说着软话，面上也带着笑，眼神却十分凌厉，整个人散发着让人不敢拒绝的威势。
　　方卓文抿紧了唇，这样的林二，让他本能的感到有些害怕，而那些人精似的表兄弟们此时也顾不得看他笑话，早就明哲保身缩在一旁，看天看地，看碟子看菜，就是不看林二和方卓文。
　　顾放见状，赶紧扯了扯方卓文的袖子，小声道“小少爷，快啊，坐二爷身边去。”
　　林绍文见状，也赶紧拉开了林二身边的椅子，笑道“卓文，来，坐这里。”林二赞许的看了他一眼，似在表扬他的懂事。
　　林绍文含笑接受了林二的表扬，继续道“小叔，卓文不爱吃素的，从小就这样，我还是再给他点些他爱吃的吧。”见林二点点头，他便按铃叫来经理，随口报了几个菜名，方卓文一听不由一愣，正如林绍文所说，那些菜，的的确确，就是方卓文爱吃的。不说他，就连林佑文见状都不由愣了一下，看向林绍文的目光中不由多了几分复杂。
　　可林绍文却似没事人一般，点完了菜之后，转头笑眯眯的对方卓文道“小弟，还要不要再点些什么？诶，我说你还站着干吗？过来坐啊。”
　　事以至此，若是再拿乔发脾气，方卓文便是太不识抬举了，更何况，从心底，他就不想与林二弄僵的，只是怒意冲头，一时就忍不住，此时有人给了他台阶下，哪怕这个人是林绍文，他也只能顺着台阶走下去。
　　但闹了一番，难免有些尴尬，他正在无措，就见林二笑道“好了，满足你的愿望了，还不赶紧过来，我站着脚都酸了。”
　　方卓文轻轻舒口气，鼓了鼓腮帮子，撒娇般的道“谁不让你坐了。”说话同时，也走到了林二身边。
　　林二抓着他的手，宠溺的笑道“我们家小少爷为了不吃素斋，都发脾气了，我又哪里敢坐了呢？”
　　此时，餐桌上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气氛，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或者说，不曾出现任何挑战林二权威的意外，只是方卓文小孩子不懂事，闹了个小插曲，就当是调剂气氛了，反正二爷宠着他呢。
　　经过一顿饭，大家也看清了一个事实，这方卓文，二爷还是宠着的，只是，外面虽然称呼他小太子爷，但如今看来，这一辈子只怕也只是个小太子爷了，而林绍文……这样说吧，林佑文如果想坐上林二的位子，方卓文不足为惧，而林绍文，却可以一战。
　　你说他只是导演？哈，上饭桌之前，他的确只是个导演，可下了饭桌，却已被林二任命为一家上市娱乐集团的总裁，主管林氏在传媒影视方面的业务，用林二的原话说就是，“你玩了这么久，也该收收心，管管公司的事了。就先做做你顺手的那块吧，做的好了，再说。”
　　再说？这两个字，折腾了许多人好几晚上睡不着。
　　
　　第37章
　　
　　在席上，方卓文漫不经心的夹了两筷子菜，放进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人坐在位子上，心思早已神游天外。
　　看着席上大家看似其乐融融的互动，他莫名的觉得好笑，也不知是他偏激还是事实如此，他突然之间明白了许多事情，透过这种眼光看去，只觉满桌的人俱都虚情假意，却偏偏一个个都表现的兄弟情深，好似对身边的人多爱护，多关心似的。
　　可事实呢？席上这些兄弟，除了林佑文见他只爱教训，林绍文今天第一次见，其他的兄弟们，在他风头正胜的时候，哪一个没在他面前给其他人下过眼药，挑事离间？当然了，他们都是深知分寸与语言艺术的，说的话俱都似是而非，好像什么都说了，但你仔细琢磨，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如若不是他突然之间好似被人当头一棒给打醒了，明白了许多以前不明白的事，也许现在他都不知道，他以前被这些人套过多少次话。
　　在座的人，哪个没给身边的人或明或暗的下过绊子，可在席上，表现的却又完全是另一种模样。
　　哈，难怪人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我方卓文何其有幸，竟然与各路影帝同台飙戏，自己却还不自知，也不知这些影帝在背后是如何嘲弄他这个龙套演员的，只怕也精彩的很吧。
　　如此想着，方卓文忍不住笑了起来。
　　“想到什么事了？笑的这么开心？”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方卓文手下一顿，偏头看去，就见林二满面温和的看着他，听见林二开口，众人的目光自也关注到了方卓文身上，从视而不见到万众瞩目，只因为一个人的态度改变。
　　权势果然是个好东西。如此想着，方卓文不由加深了笑容“没什么，”他摇了摇头，摆出一付天真的模样，笑道“只是突然想起一个笑话。”
　　“吃饭的时候也不安生。”林二轻笑着，随手夹了一些菜放进了方卓文的碗里，“尝尝这些，和不和胃口？”
　　方卓文垂眼瞥了几眼碗里的菜，倒是他喜欢吃的，只是他已经没有了胃口。
　　先前林二沉下脸，趋吉避凶的本能让方卓文选择了让步，可一顿饭下来，看着满桌的人都看着林二的脸色，或高声谈笑，或低语不言，他突然觉得自己可笑的紧，他本来以为自己与这些人是不同的，可自己适才的表现，与这些人相比，又有什么不同呢？
　　而林二现在的温柔与关怀，将他先前冷漠的态度对比的愈发明显。
　　开始的视而不见，后来的以势压人，现在却又来装温柔，真把自己当小孩子了，给一巴掌再揉一揉，然后还要自己感恩戴德么？
　　是的，也许在林二眼中，自己与其他的人也没什么不同，自己是敬佩他的御人之术的，可当这御人之术用在自己的身上时，却又是那样的不是滋味。
　　方卓文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聊，以前看到那些人心鬼蜮，也只是看看就罢了，并不当一回事，可现在一旦顿悟，就开始阴谋论，不论是谁的心思，都要猜一猜，如果只是胡猜乱想的，也就罢了，可是这一切，真的只是自己阴谋论么？
　　方卓文这人平时大大咧咧，仿佛对什么都不在乎，但其实他是个十分敏感的人，特别是在察言观色这方面，人们那一瞬间的表情波动，他总能敏锐的捕捉到，只是他习惯了看见当没看见，无非是发现了有人对他有异，便主动的疏远罢了。反正他方小少爷也不差那几个有二心的所谓朋友。
　　而刚才，他却是真的伤心了。他的确是在耍脾气，但以前，林二哪怕是佯装板起面孔，可眼中却总是透着温柔的笑意，所以他才会那样肆无忌惮。因为他知道，林二是真心的爱护着他。可先前林二发脾气的时候，面上虽然在笑，可眉宇间却威势逼人，目光冰冷，还带着睥睨的神色，虽然只是一瞬，但对方卓文来说，却已足够。
　　林二对他下属的表现不满意时，便是这付表情，每次他露出这付表情时，那些属下俱都两股战战，惶恐不安，方卓文故此印象深刻。
　　只是那时从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面对林二这样的表情。
　　他一直知道，他这个小舅，高高在上惯了，就好像帝王一般，所有人在林二眼中，不过臣子下人而已，可他天真的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也许是录像中林二面对他的表情太过温柔了吧，于是他轻易就撤了心防，巴巴的去靠近，去亲近，而后来二人的相处，更让他加深了这种错觉，可如今，他只是在兄弟面前驳了他的面子，便被立刻打回原形。
　　方卓文承认，林二确实宠着他，可如今才知，这种宠爱也是有条件的，他不能去驳林二的面子，更不能去挑战林二的权威。
　　这种宠爱，是自上而下的，是君王对臣民，是主人对宠物，可方卓文要的，是平等。
　　方卓文对林二一直是仰望的，可在确定了心意之后，就一直想着，要与林二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以男人对男人这样对等的身份，去拥抱他。
　　可就在今天，林二那一瞬间的冷漠与睥睨众史如庸奴般的神色深深刺痛了方卓文并不坚强的小心脏，更是打击了他比常人更加高傲的小自尊，也是此时，才让方卓文悲哀的发现，原来自己竟然已经这样喜欢这个人了，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在他翻脸之后，绝对转身就走没有犹豫，可他犹豫了，最后甚至还厚着脸皮留了下来。这个认知让方小少十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