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先生今天吃什么(27)

　　俊美而极为阴森的男人，用格外冰冷的声音轻轻地说道。
　　“我的母亲在等我, 我不需要你来提醒我这一点。”
　　大堂经理留神经紧绷，汗如雨下地往后退了几步，将通往贵宾包厢的道路让出来。
　　“我很抱歉, 但是霍夫人之前就向我们表达了希望尽快见到你的意思。”
　　放在大堂经理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 他看都不用看便知道那大概是包厢内侍者发来的求援——
　　一提到“霍夫人”三个字，原本就显得格外冷酷的霍铮脸上瞬间蒙上了一层冰冷的面具。
　　他闭了闭眼睛，最后一眼回过头, 望向圆形小桌旁边那对气氛和煦笑容满面的男女。
　　“你们这里什么最贵？”
　　霍铮说。
　　“啊？”
　　“全部都上给他们, 账单记在我的名下。”
　　说完，霍铮便迈着步子，快步走向走廊的深处。
　　他会祝福他们的。
　　霍铮对自己说。
　　是他自己首先对何云舟放开了手, 那么他今天站在这里，在苦涩的心情中忍受着嫉妒的啃噬，也是他的自作自受。
　　也正是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冲击，以至于当他打开贵宾室的门，看到那个稳稳坐在落地窗旁边怡然自得的女人时, 甚至没有办法收敛好自己全部的情绪，让对方瞬间找到了攻击的缝隙。
　　“你看上去心情很差，我的孩子。发生了什么吗？”
　　女人悠然自得地冲着霍铮笑了起来。
　　霍铮胸口隐隐一痛，并没有理会她。
　　可霍晓云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的儿子对她的极端冷淡一样，用手托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霍铮的脸然后吃吃笑了起来。
　　“你生气时的样子可不好看，阿铮，你应该好好地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看到你这样的脸露出这样难看的表情……真让我有点恶心。”
　　霍晓云笑着说道。
　　跟语话语中的刻薄截然相反，她微笑的时候相当甜美，只有眼角隐隐有点两条浅浅的纹路，但这依然无损她的那种绝世的美貌。她的面容与霍铮异常相似，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在某些眉眼处会更加柔和一些。雪白的皮肤，漆黑的长发，淡绿色的眼眸和血红的嘴唇，身形娇小，四肢修长，配合她那刻意放得甜□□稚的娃娃音，普通的人甚至很难在第一时间意思到她已经年近五十，而且还有一个像是霍铮这么大的孩子。
　　是的，她非常漂亮。
　　而且已经漂亮到让人觉得不自然，不舒服的程度——
　　就像是一朵剧毒的花。
　　在装修相当奢华的贵宾厅里，一些蛋糕和破碎的骨瓷盘子凌乱地散落在深红色的地毯上，回想起之前开门时那些满脸眼泪，身上还有许多抓痕的侍者，很容易就能推断出她之前已经像是疯子一样发过一次脾气了。
　　霍铮大步走到她的面前，然后一把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冷酷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的情绪强行压到了身体的最深处。
　　“你到底想干什么。”
　　霍铮说。
　　他已经不是当年任由这个女人虐待和欺辱的年轻孩子，他已经脱离了她这么多年，已经成为了一个健壮，高大，冷漠的男人。
　　但即便是这样，每当他不得不与霍晓云见面时，他还是得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这在之前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霍铮知道该如何应付面前这个女人。
　　但今天，对他来说不是一个好时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何云舟在这一刻的想法几乎是一样的——他只想快点应付完面前的苦差事然后迅速地逃回属于自己的世界里默默舔舐伤痕。
　　“是不是，如果我不是打电话给爸爸，让他对你施压，你就永远不会来见我？”
　　霍晓云的声音甜美，眼神却像是爬行动物一样冷酷无情。
　　霍铮甚至可以察觉到她的眼神——后者正在精准地打量他，收集他的一切表情，一切肢体动作，好分析出他的状态和想法。
　　“我和你从来都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母亲。”
　　霍铮一字一句地对霍晓云说道。
　　“你打电话给外公，吵吵闹闹，寻死觅活，只是让场面更加难看而已。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答应你说的那些话……”
　　“对啊，但是你会听你外公的话。”
　　霍晓云忽然直截打断了霍铮，笑眯眯地说道。
　　霍铮呼吸一顿，下一秒，就看到霍晓云心满意足勾起了嘴角：“……而且你会因为这件事情很难过，不是吗？宝宝。”
　　“你现在的样子真让我想吐。”
　　霍铮轻声说道，嘴唇抿成那一条冷酷的线条。
　　今天他的状况确实有点太糟糕了，他想，所以才会让霍晓云有了攻击他的手段。
　　哪怕表面并不明显，但霍铮知道，当霍晓云提起外公时，他的胸口倏然涌起了苦涩而沉重的情绪。
　　霍晓云对于整个霍家来说，是一个可怕的怪物。
　　从霍铮有自己的意识开始，他便清楚地认识到了一点。
　　她很美。
　　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没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她就像是上帝的宠儿，美貌，健康，家世惊人，但是……她是一个疯子。
　　很难说霍晓云最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她在青春时期就已经逐渐显露出了令人害怕地冷酷和疯狂。她喜欢凭借着自己的一切优势，毫无理由地玩弄着他人的心和身体。
　　无数人在她巧妙的话语蛊惑下身不由己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了出去，最后完全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可无论那些人最后落到什么下场，霍晓云都对自己制造出来的悲剧毫无所动——对她来说，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只是她享受人生的闲暇时光里小小的娱乐而已。
　　而霍老先生在其他方面精明狡诈老练得宛若一只老狐狸，却偏偏对霍晓云爱如珠宝，无论她最后捅出了什么篓子，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替自己心爱的小女儿收拾好一切。
　　但即便是这样，在霍铮看来，霍晓云也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对霍老先生有什么真情实感。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怪物，一个可以把所有幸福和美满都吞噬殆尽的怪物。
　　如果说霍晓云这辈子有什么栽跟头的地方，大概就是她与那个男人之间的爱情吧。
　　她“爱上”了一个男人。
　　而那个男人，原本拥有相当幸福的家庭，一个漂亮温柔的妻子，一个年幼的孩子。但是，霍晓云就像是鬼怪一样，慢吞吞地把那个家的幸福一口一口咽下了肚子。
　　那个男人最终还是爱上了她。
　　或者说，那个男人终究还是被霍晓云吞噬殆尽了。
　　那种叫做“爱情”的东西将霍晓云与他死死的捆绑在了一起。
　　也就是在这样病态而扭曲的情感中，霍铮出生了。
　　“你爸爸真的很想见你，去吧，我的孩子……他一直都很爱你……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抗拒什么……”
　　霍铮没有回答她。
　　霍晓云向前俯身，碧绿的眼眸里倒映出了与自己酷似的身影。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霍铮的脸。
　　“真是的，我不明白我这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蠢货，这张脸真是漂亮啊，你都不知道好好利用……你外公不愿意你见他，你就真的不见他。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讨他的欢心？噗嗤。”
　　霍晓云捂着嘴，发出了病态的嘻嘻笑声。
　　“你总是这样，小傻瓜，你太蠢了，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很多遍，你不可能讨好他，谁叫你身体里还流着你父亲的血？只要你还是我和他的孩子，那个老头子就不可能喜欢你，你看，他就把你当条狗一样，叫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大概是察觉大霍铮对于霍老先生的那点情感，霍晓云一点都没有放过他。
　　霍铮的双手无声无息握到指节发白。
　　贴在他你说那很的，属于母亲的双手，就像是蛇一样冰冷。
　　“外公想什么是他的事，”霍铮嘴唇翕合，他听到冷漠的对霍晓云说道，“至少，他没有真的把我当成一条狗锁在笼子里——”
　　在说出那句话的同时，霍铮就知道，自己输了。
　　混乱，嘈杂，恐怖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翻涌上来，让他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霍铮就知道，自己的母亲很恐怖。
　　她在心情好的时候，会把霍铮当成一个真正的小王子那样来对待。她给他穿上最好的衣服，带他到最高级的酒店里度假，她亲吻着年幼孩童的脸，笑语嫣然地叫他“我的小宝贝”。
　　可是，她的情绪变化总是毫无由来，宛若风暴一般。
　　明明上一秒还很高兴很温柔的她，在下一秒就会彻底化身为发疯的暴虐母亲。霍铮都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被锁在什么都没有的房子里多少次了，她不准他吃饭，却会跟高兴地在他面前吃着精美的点心。一旦霍铮露出了想吃的表情，迎接他的便是下一轮的暴打。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让年幼的霍铮感到恐惧的，还是个孩童的他，最害怕的就是霍晓云与“那个男人”之间的争吵。
　　因为一旦他们之间爆发争吵，霍晓云便会强行把霍铮锁入狗笼，逼着他学狗叫，然后拍下视频发给“那个男人”。
　　第一次，第二次，那个男人屈服了，他从自己的家庭回到了霍晓云的身边。
　　但之后，这样的伎俩便不再起效。
　　霍晓云彻底崩溃了。
　　她在这个世界上顺风顺水，玩弄人心那么多年，最后却彻底地沦丧在一个黏糊不清一无是处的男人身上。
　　在无数次的争吵中，霍晓云对霍铮的虐待也到了变本加厉的程度，她的疯狂让她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举动——最终，在一次生命垂危的抢救之后，霍老先生终于看不过去的，将那个令他厌恶的私生子带回了霍家，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你这孩子，真是记仇。”
　　霍晓云抬起眉头，不太高兴地往后一倒，一脸扫兴地说道。
　　“我跟你父亲当时都要分手了，总得做点什么才行嘛。而且，你难道还以为老头子是担心你的死活才带你回去的……他只是怕你死了，会对我不好。”
　　霍铮抬起眼，冰冷地看向笑得花枝乱颤的母亲。
　　“小宝贝，听妈妈的话，去看看你爸爸，他才是爱你的那个人，你去见见他，会有好东西给你的……你又何苦在霍家当老头子的狗……”
　　“呵。”
　　霍铮冷笑着出声。
　　“我愿意做什么是我的事，但是，霍女士，你之所以会这么急着让我回去见那个人，无非就是那个人的孩子快把你逼到无计可施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