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铃人(24)
宋时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耸了耸肩,说道:“行吧。”
这态度让人别扭。
易麒心里有点儿堵,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憋着不吭声。
见他皱着一张脸,宋时清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来在易麒脑袋上揉了揉:“要是你的江老师还在就好了。”
动作语气都一如往日温柔,能轻易抹平人头里那点小脾气。
易麒抬头看向他,眨了眨眼,还是没说话。
“……不像我,”宋时清继续说道,“根本帮不上忙。”
“也、也不是啊,”易麒小心翼翼往他的方向挪了一点,“我看到你就觉得很开心了。”
宋时清终于笑了。
易麒看着他,觉得方才胸口的郁结全轻飘飘散了。
“可惜,不能一直陪着你。”宋时清又说。
易麒正对着他,把额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想你的时候也开心的。”
难得才能见一次面,为了一句无心之言那么较真还赌气,多没意思啊。
宋时清抬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
“真不该说觉得凶凶的小七特别新鲜,”他说,“我还是喜欢这样软绵绵的。”
易麒抬头:“我刚才很凶啊?”
“和视频里比差很多,”宋时清说,“但我还是第一次被你这么瞪着。”
这话,虽然语气很寻常,口吻甚至带着几分玩笑。可易麒却偏偏从里面听出了几分委屈的味道。
其实仔细想想,方才之所以会那么不高兴,和原本心里就多少带着烦躁也有关系。
这大概是人类的劣根性,越是对着亲近不设防的人,越是容易不小心就发泄情绪。宋时清一贯对他温柔,他可能潜意识里笃定了宋时清不会因此生气。
见易麒表情纠结甚至开始心虚,宋时清又笑了。
他伸手拨开易麒如今略微有些偏长的刘海,然后看着他的眼睛:“等拍完了还是剪了吧。你把眼睛露出来更好看。”
“我本来也想剪,”易麒说,“老戳眼睛,难受死了。”
“你现在这个长度最尴尬了,”宋时清说,“再长一点就可以扎起来,反而舒服很多。”
易麒闻言,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哦,你以前留过长头发的。后来为什么剪了呀?因为怕国内接受度不够?”
“一半一半吧,”宋时清说,“打理起来太烦了,其实我不太喜欢那个造型。”
易麒不解:“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留那么长?”
宋时清垂着视线:“因为我父母也不喜欢。”
“……”
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是十七八岁的叛逆少年。
仔细想想,宋时清当年可不就是从十七八岁开始把头发留长的么。
如今的宋时清无论是在他面前还是出现在公众视野里都始终是温柔平和还爱笑的模样,实在很难想象他也有过那样的时期。
配合上他当初说自己因为逃课过多成绩太差被退学,愈发引人好奇。
“你喜欢我那时候的样子?”宋时清问。
“我觉得都挺好的,”易麒说,“你什么样子都好看。”
“……你这是滤镜吧。”宋时清笑道。
易麒想解释,没找到机会。
他张开了嘴,却不是为了说话,还闭上了眼。
在认真接吻的同时,他心里默默想着,滤镜有什么不好呀,滤镜说明我喜欢你。
他还觉得有点开心。
因为方才的那点点不愉快如此来去匆匆,等回过神来已经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发生。
所以,和宋时清在一起,总是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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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宋时清离开以后,易麒才后知后觉发现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请。
当初说好了,等见面时要详谈过年与他家人见面的事情,结果全忘了。
易麒在宋时清离开的第二天给他发消息。
“你记不记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几个小时后收到了回复,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生计用品令易麒懵逼。
宋时清在发完照片后补充:“我以后随身携带。”
易麒哭笑不得,然后告诉他,“见不到我的时候不许带着。”
发完过了一会又加了一条,“还说的冠冕堂皇呢我就知道你也是想的。”
宋时清装死。
这一打岔,又把原本想说的事儿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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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易麒如今想的最多的,还是正在拍摄的电影。
他后知后觉,发现宋时清当初随口说的那个假设之所以让他生气,还有另一个原因。因为在听到的当下,他下意识思考了一下,接着潜意识里完全无法接受,感到强烈的抗拒。
他不是枭,他若是遇到了类似的事情,也不会变成枭。但人类的感情总有些部分是共通的。
那个他觉得糟糕透顶的假设,从某个角度而言,或许对他而言是有意义的。
第28章
宋时清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比寻常孩子更擅长捕捉旁人的情绪。---
在同龄人还可以尽情哭闹任性的年纪,他已经被迫开始学习如何察言观色。这对他而言算是一种自我保护的生存手段。
所以,在面对易麒这样不善于掩饰的人时,他总是很轻易就能察觉到对方的心绪波动。
比如最近,他很明显感觉到了易麒情绪的低落。
虽然只是隔着网络靠电话或者视频交流,但易麒说话的语气,表情,都和寻常时不太一样,给人一种小狗耷拉着尾巴的既视感,特别低沉,甚至有点儿压抑。
宋时清一度以为是电影的拍摄依旧不顺利,但易麒却矢口否认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后,宋时清才意识到,他之所以情绪不对,恰恰是因为拍摄进行得特别顺利。
当易麒终于迎来杀青,宋时清在视频通话里才刚说了一句恭喜,对面那个人虽然冲他笑了但同时眼眶也红了。
宋时清不明所以,连忙安慰。
然后,他才终于听着情绪有点儿失控的易麒断断续续解释了缘由。
故事里,枭的命运令人唏嘘。他机关算尽最终手刃了仇人,但在这过程中也几乎赔上了一切。得偿所愿,但面对着信赖过也痛恨过的人冰凉的身躯,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畅快。因为他连支撑着自己在泥泞里继续生存的信念也一同失去了。
电影最后给了枭一个生死不明的开放式结局。
“他死了,”易麒边说边吸鼻子,“剧本里本来写明了的,后来拍到那部分临时改的。我和编剧聊过,他说觉得枭的生命停留在那个位置这个人物才算圆满。但可能对于观众而言太难接受了,所以导演才决定处理得模糊一点。”
“你是不能接受他其实死了的这个结局?”
“不是,”易麒摇头,“我觉得那对他而言也许不是一件坏事。我也说不清……就是难受。觉得很压抑,还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宋时清以前就知道易麒是一个对于演戏非常认真的人,却没想到他会投入到这种地步。
看他这么低落的模样,难免心疼。可与此同时,又觉得十分可爱。
他想抱抱他,轻轻地拍他的背,告诉他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无论枭拥有什么样的人生,小七的生活还是会像原来那样继续下去。
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件可能会让易麒觉得高兴的事。
“你接下来就回家了对吧?”
“嗯,”易麒点头,“累死了,我要好好休息一阵。”
“这次可提前通知了,”宋时清说,“我过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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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易麒的时候,他已经把头发剪短了,甚至比原来更短了一点。
看起来有点毛茸茸,还露出了完整的额头,越发显得少年气。
宋时清很想调侃几句。他觉得易麒听过后一定会认真向他强调“我已经二十三了”。
可惜进门之后一直没找到机会。
宋时清原本还琢磨着等见面以后要怎么安慰这个最近在视频里都表现得萎靡不振的小家伙,却不想看到的第一眼易麒就活蹦乱跳。
明明已经提前打过招呼,易麒却还是像之前每一次惊喜那样蹦着往他身上挂,然后用力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旁边猛蹭。
那一头蓬松柔软的短发用手摸着触感美妙,但被这样戳着真的很会很痒。
宋时清一边笑一边往后躲,易麒不依不饶继续往他身上贴。
“我好想你!”易麒在他耳边旁边说得特别大声。
宋时清刚想在他脸颊上亲一口,就听见易麒又大声问道:“你这次带了吗?没带也没关系,我已经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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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小七,一个热情的气氛杀手,时不时就让他感到措手不及。
但就算是在这样的时刻,他虽然无奈,同样会觉得非常可爱。
这或许也算是一种滤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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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麒嘴上喊得奔放,一副巴不得赶紧把宋时清扒光了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
但实际进入正题后,又总是生涩无措的很。过于稀薄的经验让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红着脸任由摆弄。
他又把那个挂坠戴上了。
宋时清先是把它往后拨了过去。但易麒嫌硌在背后硬硬的不舒服,努力蹭着身子把它挪到了自己身侧。
于是只要宋时清低头看他,就能同时看见那个落在他颈项旁边的玉坠子。
非常碍眼。
宋时清想把它摘下来,但易麒却又不配合了。
他皱着眉头眯着眼睛,说起话来声音含含糊糊,说你动那个做什么,你亲亲我。他说完仰起头来,那模样让人没法狠心说不。
最终宋时清腾出了一只手,把那枚还带着易麒体温的玉制指环握在了掌心里。
这样就看不见了。
仿佛掩耳盗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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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清在易麒身上发现了好几处伤。
两边的膝盖和小腿上都有明显的淤青痕迹,左手小臂外侧结了一小片星星点点的痂,腰际还有一个长条形的新鲜疤痕。
虽然大约能猜到原因,但宋时清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嘴。
“你上次不是说高难度动作都有替身么,”他问,“怎么身上还这副模样?”
易麒的脑袋在他胸口动了动:“已经不痛了。”
“你是不是总是逞强自己上?”宋时清问。
“不是逞强啊,”易麒抬头,“做不到的非要去做才叫逞强,我做到了啊。”
“……那是不是还该夸夸你。”
“大家都夸我呢。”易麒说。
宋时清有错觉自己像个爱操心的老母亲。别人都赞美他家仔飞得高,只有他担忧他飞得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