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先生说他爱你(12)
新戏的拍摄地点在外省,我跟着剧组一起离开了北京。
兴许是左岩对于维埃拉的在意太明显,我这一趟走倒也没有最初那么忐忑不安。但想到二人到底是要朝夕相对地在一起,我又难免有些吃味。与其说是对林彧初没信心,不如干脆说我就是对自己没信心。
于是走前特意跟林彧初交代,吊钟海棠得时常有人照料,还装模作样地写个纸条,上面记着怎么照料这花儿。这就是让他时常回家了——照理说林彧初也没什么理由不回家,可我偏得用个什么作保,像要拿什么拴住他似的。
直到坐上飞机,我才有脑子反省自己的小格局。但真要重来一遍,我大概还是会这么做。
新戏有些双男主的意思,跟我演对手戏的是合作过许多次的程膺程先生。
程膺在几年前拿下视帝后就有往电影圈发展的趋势,因了演技过关,近两年也有过一些拿得出手的作品,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
程膺连着几部戏都跟我有合作,虽然对手戏不算多,但他本人性格很好,咖位大却没什么坏脾性,在剧组里一来二去也就熟了。他也是圈里为数不多知道我的配偶是魔术师林彧初的人。
这次的剧本对我们二人来说,都称得上是不小的挑战。
我饰演的沈宣是一个大家眼里英俊卓越、近乎完美的高中教师,程膺饰演的江映昙是一个经常对妻子施行家暴的失败丈夫,也是沈宣学生的父亲。
因为沈宣幼年受到过来自家庭环境的恶劣影响,精神与心理上对于这方面的认知存在极大错误,且对家暴行为极其厌恶,致使他在疯狂的状态下囚禁了本应前往外省赌博的江映昙。
白天,沈宣仍旧是讲台上严谨认真的沈老师;夜里,沈宣就会回到阴暗的出租屋中对江映昙施暴,毒打他、辱骂他、用尽一切手段折磨他。在这场犯罪中,江映昙渐渐由最初的挣扎反抗到失去所有身为人的尊严,用尽世间肮脏的词汇形容自己,求沈宣饶恕自己——沈宣的目的貌似是达到了。
另一边,江映昙的家人发现许久联系不上江映昙,很快报了警。警察渐渐查出了端倪,怀疑到了沈宣头上,沈宣便带着江映昙四处逃避警方的追捕。彼时的江映昙已经被折磨得对预谋逃跑都感到麻木,跟着沈宣东躲西藏,二人一齐逃到了城郊的山洞里,遇上盛夏里一场暴雨,泥石流爆发,沈宣和江映昙被一起埋在了山洞里,死掉了。
我坐在化妆间任由化妆师摆弄我,替我塑造起一个阴沉狠厉的形象。已经被收拾好的程膺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卷成卷的剧本,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另一只手的手心。
“以暴制暴不可取?”程膺阐述自己观点时有些不太确定。
“是,又不完全是。沈宣施暴的目的真的仅仅是为了他心中的正义吗?假设他在一开始确实只是看不惯江映昙对妻女的所作所为,冲动之下囚禁了江映昙。但在江映昙屈服后,他真正想要施暴的主体是否已经发生了改变——那个人是不是江映昙不重要,他就是需要这样一个人。当事物的多面性没有被人们完全察觉时,人们就会格外擅长为罪行寻找借口,但实际上结果往往是欲盖弥彰。”
化妆师提醒我闭眼睛,我闭上眼,她在我旁边接道:“这种题材看到最后,多半让人觉得他俩相爱相杀,你瞅瞅江映昙,被打都打出感情了,那可是生死相随——嗨,人啊,真怪。”
我闭着眼睛,看不见程膺的表情,但我听到了他没憋住的笑声。
再睁开眼,我从镜子中和程膺对上视线,他笑的时候眼睛很亮。
他说:“哪儿有相爱相杀?是修哲在追着我杀。”
程膺说了我的真名,却不是沈宣的名字,我觉得有些怪,但我又确实是沈宣的扮演者,这样仔细计较又显得很龟毛。
正常状态下的沈老师的镜头已经拍得差不多,这两天的戏基本都是我在出租屋对程膺施暴。
拍摄这部分剧情时,往往是场记板一打,我就要进入狂躁暴戾的状态,但又不能表现得太用力,需时刻拿捏住情绪,一抬眼一皱眉都得细细琢磨,以至于时常拍得人大汗淋漓、身累心累。
程膺没比我好到哪儿去,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也是绷着根弦儿,尽力在控制面部表情——在这种情形下,挣扎算是很浅显的动作表现,江映昙对沈宣的态度就得从神态语言中带出来,有时嘴巴堵上了,就纯靠表情。加上程膺自认演技上不如我,经验也不足够,对自己的要求就更加严格,经常会跟导演交流,稍有丁点瑕疵就会主动请求重来一条。
就这样,我们二人对手戏的拍摄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拍摄过程中最难迈过的一道坎儿。
“好了,歇会儿吧,你俩脑门子上的汗都能接一瓶了。”导演坐在监视器后面朝我们叫了声停,大概也热得够呛,手里捏了把蒲扇在扇风。
我顺手把程膺背后的束缚解了,场务打程膺的方向过来,把纸递给了他。
程膺抽了两张纸出来,抬手帮我擦了擦快流进我眼睛里的汗珠,我嗅到了他手腕处浅淡的香。
我愣住,觉得这姿势太过亲近,赶忙伸手接住那纸巾,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几步。
“不用麻烦了,谢谢。”
我向程膺点了点头致谢,动作却是明显的疏离,程膺面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不悦,如往常一样回我一个客气的笑。
我感觉到一股股强劲的凉风吹来,周围几个大风扇都被场务打开了,大家忙碌着,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程膺向监视器那边走去,跟导演讨论起刚才的戏。我觉得自己多虑了。
第36章
2017/08/23 电梯停电
剧组的进度已经到了沈宣和江映昙逃避追捕那一段。
拍摄地点设在城郊的一座山跟前,地方说荒不荒,一片村里也能有几个旅馆住人,这季节来旅游的不多,剧组受到的骚扰也少。
一连几天都报的有雨,机器不方便架在外面,没辙,上面手一挥,剧组全休假。
今晚我和程膺玩牌输得最惨,于是双双被派去给大家伙买夜宵。
这周围人不多,我和程膺一人戴副墨镜,就能大摇大摆走大街上。商店离旅馆有段距离,走个来回得十来分钟。
城郊的夏夜晚风凉爽,星星零碎地缀满天,林彧初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了过来,我一手拎着买给大家的零嘴,一手接起电话。
“妈来看你了?”
我听他絮絮叨叨谈近况,从里面拣了个话题聊。听他描述,林妈妈应该是去北京了。
程膺见我听电话,伸出空闲的另一只手晃晃,示意可以帮我提。
我摇摇头拒绝了,冲程膺礼貌地笑笑,接着同林彧初聊:“没事儿,直接让妈住咱家就行了,有房子为什么去外面住?你把客房收拾收拾。”
“我这儿挺好的,还有星星看,城里瞧不见星星吧?”
“晚点给你发照片,你早点休息。”
“嗯,晚安。”
我侧过头,习惯性地朝话筒轻轻亲一下,才想起旁边站着的是程膺。
个把月相处下来,我发现程膺确实有什么地方怪怪的,我说不出,且他太会做人,根本让人挑不出什么,这戏就还是照样拍下去,大家也能和平相处。
从我接电话开始,程膺就始终目视前方,我比他稍高一些,能看见他垂着的卷翘的睫毛,看不清神情。
我也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我们一路安静地走到旅馆里,上了电梯。
电梯门将将合上,手上的数字还没完全按下去,四周突然陷入黑暗。
我看不清东西,急忙将身子贴到电梯壁上,缓解气氛似的说道:“怎么又来。”
这地方入了夏,家家晚上用电都厉害,到了夜里时不时就要突然断一下,最迟不过五分钟就会好,这阵子我们也都习惯了,只是在电梯里遇上停电倒还是头一遭。
我正欲打开手机的电筒,那片黑暗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拿走了我的手机。
我听见程膺的声音:“修哲,你夜盲对吗?”
小小的空间里,他的问话好像绕在我脑袋边挥不去,我有些恼了:“你闹什么?把手机还我。”
“你之前和林彧初吵架了?”程膺没管我说什么,接着问。
我整个靠在电梯壁上以寻求一点安全感,努力睁大眼睛,却仿佛瞎了一样,什么都落不到视网膜上。
程膺的手碰到了我的锁骨,他的指尖都是湿的,汗被风吹过之后变凉,贴在皮肤上格外渗人。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修哲,”我感觉到程膺贴了过来,他离我很近,我用另一只手抵住他的胸膛,阻止他再近一步,他的声音还是停在了我耳畔,是压低之后刻意营造的暧昧,“你有没有考虑过……来一段婚外情?”
我这次再也没留一点力气,凭本能狠狠将程膺推开。
几乎是一瞬间,我手机的电筒开了,这方寸间骤然亮了起来,我看见程膺脸上挂着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他把手机递给了我。
我接过手机,心里有压不住的火,又不知如何发作,放冷了声音道:“程先生,作为合作搭档,我欣赏你的工作态度,但在此之外,我还是希望大家能保持应有的距离,你非得让彼此面儿上过不去,以后有你的戏我池修哲不接就是,谁也别碍谁的眼。”
我这话明摆着拿自己的圈内地位在施压——哪有我为别人让步的道理,潜台词便是我要接的好制作,以后你想都甭想。
程膺像是要把这辈子的无赖都在这五分钟里耍尽似的,也不接我那茬儿,靠在另一边电梯壁上,就着电筒的灯光看我。
“如果现在你跟我真困在山洞里,死了也挺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思忖很久要不要在完结之前回答一些作者自己的观点想法(因为很怕自己的言论起引导作用后影响大家的阅读体验233)但是我觉得这条不回的话很可能让有的小可爱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还是决定借这条说几句~
以下可能会存在比较隐晦的剧透,不过后续剧情应该很好猜,大家看了其实应该也无所谓。我尽量条对条回复~
第一人称虽然能充分体现其人的内心,但它是有明显局限性的,也就是这仅仅是池先生一个人的视角,而他个人的观点与想法并不能完全代表整个故事宏观的走向。比如林先生如何想——林先生对他当然不完全是他所以为的态度,他的敏感与林先生曾经的经历决定了他的没有安全感。这也就是你理解的第一人称带来的池先生的温柔痴情包容都有些苦唧唧的感觉~
林先生也不全是个只顾自己的傻白甜,前文中提过他对池先生的关心,可以飞几个小时只为了送他个小玩具,愿意为彼此挑情侣睡衣,啪过之后腰酸背痛也要去现场参加池先生的见面会——这份感情不是单向的,我觉得没有几个人真的可以几年如一日毫无指望地深爱一个人,池先生完全感觉到了林先生给他的感情回馈,如他所说的,林先生也在尽己所能,所以这份感情才能得以维持。所以林先生不是不理解池先生,是个人能力有限,他在这方面不算七窍玲珑,甚至有点迷糊,但他愿意努力,效果一般罢了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