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糖+嗜糖Ⅱ(22)
“多久了。”
她想问他们好了多久,但又觉得那几个字膈应得心里边难受,没有把话说全。
这一幕莫名得熟悉,就像是在梦里演练了无数遍。
林择没看他妈也没看方远,只是简明扼要得答道:“三四年。”
他妈收起眼迈进了屋里,把手里硕大的袋子搁在桌上,将里边的东西一样一样得拿了出来。
“你大姑上个星期回来了一趟,带了些那边的特产,这个辣椒酱是我自己做的,你炒菜的时候往锅里放半勺,还有这茶叶......”
林择站在她身后,闭了闭眼喊她道:“妈。”
他这声刚落,他妈就猛得抓起茶叶罐朝他身上砸去。她手抖得厉害,失了准头,铁罐擦着林择的手臂撞在墙上,在墙面上戳出条划痕来。
“我做错什么了,啊?”
她喘着粗气,脸色通红双眼瞪得滚圆:“我把你养这么大没别的奢求,就希望你能好好的,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以后有个自己的小家庭!”
他妈面红耳赤得看着站在他身后的方远,突然哽了一下。
“那会儿你改志愿你爸下了死手得打你,我怕他把你给打坏了死活拦着不让,我做什么都是为你着想,你怎么就不知道为我考虑考虑!”
她越说越觉得气,薅起手边的袋子往地上一扔。里头的东西稀里哗啦全摔了出来,辣椒酱糊了满地。
屋子里弄得一片狼藉,林择低头看着桌子的棱角,心里却泛不起任何波澜。
道理说得太多,早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他觉得他想要的很简单,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得难。
他妈没有得到回应,不解气得去抓桌上的纸巾盒想再继续摔,被方远几步跨过来拽住了手腕。
对方的力度不轻,攥得她直喊疼。她甩了两下愣是甩不开,怒火中烧得抬头瞪向那张脸:“你给我松开!”
方远眯着眼笑了一下,手上握得发紧没有松劲的意思:“麻烦您注意点儿,这里是我家。”
自个儿还没说他,他倒自己撞枪口上来了,她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跟我儿子说话干你什么事,”她恼得浑身发抖,话都快捋不直,“看你长得挺精神的,怎么就是不学好!”
“不好意思,”方远平心定气得看着她,脸上瞧不出什么表情,“他后半辈子是和我过,你说干不干我的事。”
“你这人......”
对方被他的话给臊得脸红脖子粗的,半天也挤不出句整话。
她又急又怒得抬起眼来,瞥见屋子的大门一直没关,生怕被别人听见抹了面子。“诶唷”得嚷着将方远推搡开,抓起皮包就冲了出去。
没了聒噪的声响,屋里顿时清净了下来。
方远折身跨过去带上了门,又回头看向站在饭桌边一言不发的林择。
他太安静了,方才跟他妈说过的话扳指头都数得清。
“你中午吃得什么,”方远撤回视线,弯身捡起地上的茶叶罐,随手放在了玄关的矮柜上,“药有没有吃。”
林择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眼望向地面,声音直发哑:“你不是想问这个。”
第10章
事情发展至此,并不全在预料之中。心里一瞬间涌起的情绪太多,将他的理性也淹没得彻底。
林择感觉自己脑子正烧腾着,手心却凉得异常,嘴唇动了动又只是绷紧了身体。
他被逼进了死胡同,就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弓。
方远站在玄关处,目光缓慢得从他脸上滑到他握紧的右手,终于还是抬腿跨到了跟前。
“我买了丰水梨和银耳。”
他伸手环住对方的肩膀往怀里带,但随即被林择有些反抗得抵住了胸膛。
“银耳加百合跟梨一起炖,”方远没松手,低头看着他侧颈往下的线条,稍稍收紧些力,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对嗓子好。”
有些事情说复杂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不喜欢他抽烟他可以戒,应酬的饭局太多他可以推。相处之中必然的磨合,没必要死磕到底,也无所谓偏执。
林择闭着眼,眉头拧成了川字。
对方怀里的温度他太熟悉,熟悉到已经习惯,习惯到浸入四肢百骸。
“身上出了汗不舒服,”他挣了一下,却不见方远环在腰上的手臂有松劲,无奈得抬起眼来,“我去冲个澡。”
这话没什么作用,反而让对方搂得更近了些。
方远下巴抵着他的肩窝,声音压得低沉:“我说想跟你谈一谈。”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缘故,他嘴里有些发涩:“我也说过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才算得上是好时机,林择自己也说不清楚。自我保护的屏障总是下意识得打开,将他禁锢在舒适区当中。
空气里弥漫着辣椒酱的味道,辣得有些刺鼻。
“那你先洗澡吧,”方远直起身来收回了手,眯着眼笑了笑,“待会儿再吃点东西。”
银耳想要煮得黏稠,得提前泡上一个晚上。隔天掰成小朵,小火慢炖四五个钟头。
林择冲完澡从浴室里出来,饭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
炝白菜,水蒸蛋,都是些清淡的。
方远在厨房里去着虾线,锅里的油正烧着。地上被收拾得干净,只留下了墙上的划痕。
他擦了擦头,看着对方挽到手肘的衬衣袖口,顿了一下想说自己吃不了多少,开口却是:“你下午请假了?”
方远闻声看了过来,又很快勾起嘴角转回头去,继续挑他的虾线:“我说是的话算不算表现好。”
林择的表情有些局促,随即移开了视线。他对这样直白得示好应付不来,只能把注意力转向桌上。
新鲜的虾仁被倒进锅里,滋啦滋啦得直响。
他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停在方远的后背,半晌轻轻弯了弯嘴角。
虽说身体还没好全,但也不妨碍林择第二天就回学校。
大清早李姝的精神头倒好,在办公室逮着个人都能唠上半天。瞧见他来,张口便问:“林老师你感冒好点了没?”
之前流感闹得厉害,她嗓子痒老咳嗽。总觉得是自个把对方给传染,心里很过意不去。
“要不我去跟陈科商量商量,”她抱着椅背,有点愧疚得提议道,“让他跟你调两节课?”
林择对这事不怎么上心,低身拉开抽屉,拿出教材和红墨钢笔来:“没事,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呀你呀,”薛老师在旁边听得颇无奈,取下老花镜直摇脑袋,“就爱说自己没事。”
他不在意,却挡不住对方热忱。
李姝侧身便从挂在椅背上的皮包里摸出手机,噼里啪啦输了串号码:“我叫王川再多带杯豆......”
话正说到半截儿,王川就拎着包子慢悠悠得走了进来。
他打着哈欠把东西往李姝桌上一放,顺手还捞了个走:“豆沙馅没了,买了仨叉烧的。”
“刚准备给你打电话来着,”李姝伸手扒开塑料袋子看了眼,又抬头问道,“我的豆浆呢?”
王川被问得一脸茫然:“什么豆浆?”
她没忍住咂了下嘴,忿忿得瞪了回去:“就你这破记性,能记得住啥。”
听他们俩斗嘴是种乐趣,林择虽然不爱凑热闹,但也不觉得反感。
他拧开笔盖,批改昨天堆积起的习题册。听李姝在那边翻着日历,倒数着公休假。
日子似乎重新回归了课表,他按部就班得上课下课,方远没完没了得出差应酬。有什么东西在松动,又好像没有。
他发了会儿恍,手机振了一下也没注意。
“下星期的公开课能不能找人替我啊,”李姝撑着下巴,拉长的声音像背景音一样,“一想到这事我心里就慌,有没有什么招儿能治?”
她转头看过来:“哎林老师。”
林择显然在状况外,反应也慢了半拍。他头刚稍稍抬起,刚才振动过的电话便叮铃铃得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
他截住对方想要继续的势头,伸手接起了电话:“喂。”
“忙吗。”方远熟悉的嗓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林择低头看着面前摊开的习题册,红墨钢笔在上头滑动得顺畅:“还行。”
“晚上有个朋友说聚餐,”方远像是在翻什么纸张,带着哗啦哗啦的杂音,“你想不想去。”
这对话很熟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突然间有点恍惚,笔尖触在本子上顿住,画面夹杂着声音从脑海里飞快得晃了过去。
方远在那头等了半分钟没等到回答,似乎觉察出点不对,停下手里的事问道:“怎么了。”
林择听见他的声音,回过些神来。
他把视线重新聚焦在了纸面上,看着小孩写得有些歪扭的数字,在后头划了个勾:“去哪儿吃。”
老邵定的那家店在市中心,是专门吃鱼的。鱼从老远的地儿运过来,现点现杀,鲜活得很。
天黑得很快,道路被车灯点亮。
方远提前了一个钟头去学校接人,却还是没能避开高峰时段,被堵在了半道上。
他右手控着方向盘,手指漫不经心得在上头敲打。林择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停滞不前的车辆。
时间变得缓慢,烟瘾像蝮蛇爬了上来。
他伸手往储物箱摸了一下——里头是空的,又慢腾腾得靠回了椅背。
林择恍了恍神调转视线望过来,从兜里摸出块巧克力示意他。
“买的。”方远看了眼那鲜艳的橙红色包装纸,拆掉放进嘴里,随口问道。
他顿了几秒又重新望向了窗外:“学生给的。”
对方没再接话,只是牙齿在巧克力上轻轻磨了两下,喀嚓给咬碎。
他们迟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方远推开包间门的时候,老邵正好在点菜。
见他进来,对方揉着鼻梁点了个头算是招呼,把划到一半的菜单搁在了桌沿上:“我叫了几个招牌菜,剩下的你定吧。”
“诶唷,”陈娆撑着下巴坐在旁边,有气无力得嘟囔起来,“总算来了,饿得我肚子里跟奏交响乐一样,叮呤咣啷没停过。”
老邵端起茶杯喝了半口,晃了晃滑进杯里头的零星茶叶:“你不是刚吃了几个红糖糍粑。”
“我长身体不行啊,”对方咬着腮帮扭头直瞪他,“你要是叫份水晶蒸饺,我能把那笼屉都啃了。”
她说完这话,就眼尖得瞥见那边慢两步跨进来的林择,“啊”得坐直了些身子:“林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