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99)
叶芸生原本还有些心虚,好像私下打探父母的隐私,总有些不大理直气壮的感觉。这会听叶成瑜的意思,是要她当做没看见不要管,顿时坐不住了。
“爸爸,川城的项目一直在亏钱,为什么不关掉它?” 叶芸生深吸一口气,把自己在来路上想好的说辞拿出来,试图好好讲道理,“既然现在的经营策略有问题,我们不能讳疾忌医,只为了不面对董事们的指责。关掉亏损的项目,及时调整经营策略,爸爸,这才是正确的做法啊!”
叶成瑜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不欲再多说下去:“你不要拿你书里纸上谈兵的那一套来想当然。我送你去上学,不是为了让你回来教训我的!干好叫你干的事情就行了!”
叶芸生急了,踩着高跟鞋冲到写字台前,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砸得生响,低头直视自己的父亲:“爸爸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一个企业有盈有亏这都是正常的,不至于要在意到这个地步。你手里的股权加起来远超其他几个股东,没有人能威胁你在公司里的地位,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难道仅仅是因为面子吗?面子就那么重要吗?”
叶成瑜的脸色难看起来。他站起来,不等他开口,叶芸生又抢着说:“当年大伯拐了小孩子,你为了叶家的名声,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报警,还替他遮掩,那是人家小孩子一辈子的阴影啊!好,我可以理解,你是为了叶家,这都算了,那我呢?”
叶芸生指指自己,不知不觉她的声音已经高起来:“你知道大伯是恋|童|癖,我小的时候常常去老宅,你也从来没有提醒过我和妈,这又算什么?你在意过我的安全吗?你当我是你的女儿吗?还有现在这些事,你明知道一旦出了问题,我也会被牵连进去,可你还是一意孤行!你这样,又算什么父亲!”
她话音刚落,一道掌风已经扇到面前 —— “啪”地一声,一个响亮的扇在了她脸上。叶芸生被扇得趔趄,脚下一歪,高跟鞋的鞋跟在光亮的大理石地面打滑一下,立刻扭了脚踝。
“你就是这样和父亲说话的吗?!”叶成瑜喘着粗气,暴怒的面孔扭曲,两只眼睛要喷出火,像一条被人拽了逆鳞的恶龙,“谁教你的这些?是叶潮生还是你妈?”
眼泪瞬间涌出了泪腺。
叶芸生扶着写字台,忍着脚踝的剧痛说不出话来。
叶成瑜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我就是太放纵你了,纵着叶潮生和成小蓉管你,才把你管成这个样子!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是要学叶潮生,也要和我对着干吗?!”
叶芸生咬牙忍痛,从喉咙里挤出哽咽的声音:“哥哥怎么了?不就是没有听你的话,不就是去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几年如果不是哥哥护着我,我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叶成瑜盯着她看了几秒,怒极反笑:“你还替他说话……” 他笑了两声,“他们算你什么人?你替他们说话……早知道你蠢成这个样子,就该早点让你找个人嫁了!”
叶芸生咬着嘴唇,拼命睁大眼睛,不想让眼泪流出来。
写字台上的电话响了。
叶成瑜接起来,说了句“让他进来”,接着挂了电话,转而看着自己的女儿:“把你手上的事准备一下,我下午叫人去交接。你现在立刻回家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来公司!”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叶芸生下意识回头,进来的人是王平。
王平见到父女两个剑拔弩张的样子,尤其是叶芸生眼圈周围明晃晃地一片红,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笑起来:“哎哟,叶董,你看看,孩子都多大了,你还搞严父那一套。自己的小闺女犯了点什么错,好好说嘛。”
他说着要往这边来拉叶芸生的胳膊。
叶芸生是知道他在启明福利院的那些破事,当即嫌恶地扭开身体,勉强撑起还在不停作痛的脚踝,一瘸一拐地走出办公室。
门口的前台秘书一脸惊疑地看着她走过来,立刻低下头,只抬眼觑她。
叶芸生活到这么大,才是第一回挨打,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又委屈气恼又丢人,狼狈至极,顶着进出的上班族打量探究的目光,逃进了停车场。
她在车里坐了好久,才慢慢冷静下来。她今天原本准备好了一套说辞,要来和叶成瑜好好谈谈。不料叶成瑜没说几句就开始发火,她毕竟年轻,沉不住气,几句话就和父亲对上了。
她回想一下刚才在办公室里叶成瑜说的话,突然觉得不大对头。
叶成瑜怎么说的来着?
—— 他们算你什么人,你还替他们说话?
叶芸生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咀嚼着这句话,脑子突然冒出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念头。
她呆坐半晌,摸出了包里的手机。
王平端着秘书倒的咖啡,在方才叶芸生坐过的沙发上坐下。
叶成瑜背对着他,站在窗前。
“你就这一个女儿,这么又打又骂的,未免伤了孩子的心。有话好好说,她还是小,又有很多事情不清楚。” 王平喝一口咖啡,酸苦刺得他皱了皱鼻子。
“现在顾不上哄着她了。以后再说。” 叶成瑜望着窗外,“那边怎么样,联系好了吗?”
王平放下手里的咖啡,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金属 U 盘,站起来走过去,放在叶成瑜的桌子上。
他说:“联系是联系好了。但是现在我们被盯着,不敢有大动作,不能冒险做重仓,只能少量多次做轻仓,否则一下子就会吸引经侦的注意。只是这样一来,那边会要很高的手续费,我们的损失比预期的还要高一些。”
叶成瑜舒一口气,转过来:“非常时期,不在乎那点小钱了,大局为重。” 他想到什么,脸色又沉下来,“要不是叶成轩那个废物打乱了原本的计划,根本就不用这么仓促。”
他拿起桌上的 U 盘,仔细摩挲一下,小心地放进内袋。
王平点点头,说:“这事也怪我,我是没想到他竟然留了那么大的把柄,还给小孩喂东西。” 他顿了顿,用余光扫了下叶成瑜的脸色,又说,“我也真没想到你家老大就那么不近人情,竟然真的就……”
叶成瑜冷哼一声,王平立刻咽了还没说完的半句话,低下头。他悬着心等着,叶成瑜却没动怒,只过了一会才慢慢地说:“到底……不是一条心,我早就料到了。前两年我还怀疑过他是不是知道了。”
王平立刻抬头:“这就过虑了。谁会无缘无故地往那个地方想呢?”
叶成瑜这回没搭话了。
刑侦队的摸排连着几天毫无进展。
他们从中央区最高档的几家日式料理店开始,一直摸到荔秀区鱼龙混杂的海城水产市场,情况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复杂。
凶器确实不常见,问过来一圈,都是摇头摇头再摇头。
唐小池掏根烟出来:“叶队,咱们就这么挨个问,那是真大海捞针啊。”
他回头看一眼占地几千平方米的海产市场。市场前面是几千个大大小小的摊位,摊位前全是盛满水的玻璃水箱。市场后面是货运通道,望不到头的冷链车在排队等着卸货。
唐小池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这里的工作量,不由得有点腿软。
叶潮生掐了手里的烟:“歇够了就干活 —— 挨个问吧。”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解释一下重仓的概念,方便大家理解叶成瑜到底在干吗。重仓的意思就是用账户里的大头资金去买某个金融产品,只在留下很少的余额。有重仓就有轻仓,轻仓就是相对的那个意思。
至于,叶老板到底想干嘛,嘻嘻,继续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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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重现 十八
唐小池摸出一根烟,点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背后靠着一排一人多高的玻璃水箱,水箱里是几百条今天早上刚运来的淡水鱼,叫不出名字,全挤在水箱的玻璃壁上,瞪着鱼眼,嘴巴一张一合,对着唐小池啵唧啵唧地吐泡。
穿着便衣的同事从对面的一家店里出来,看见他径直走过来。
唐小池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过去:“怎么样?”
同事伸手拿了一根,自己摸出打火机点上,才摇摇头:“不怎么样,这边问过的,都说没见过。”
唐小池抬头看一眼前方还望不到头的店铺招牌,嘀咕一句:“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他们在水产市场里转悠了一整天,一无所获。
他又拿出那几张样刀的照片,同事往他手里瞟一眼:“说真的我觉得没戏,这么下去就是浪费时间。谁能记性那么好,记得一把刀长什么样子?这刀我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哎——小伙子,你这话就错了。”
两个人转身,一个个头很矮的男人站在他们后面的店铺台阶上。男人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头发剃得很短,几乎要露出头皮来。他站在他俩身后,嘴里也叼着根烟:“能借个火吗?”
同事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递过去。
三月也不算热,男人已经穿上短袖,身上套着一件油布围裙,围裙上沾着斑斑块块的污垢。
唐小池悄悄往旁边退了半步。
“市场里今天都传遍了,说有警察在到处问一把什么刀的。”他把打火机递回去,眯着眼猛吸一口烟,上下打量他们一番:“是你们吧?来找什么?”
唐小池抬头看一眼头上的招牌 ——“新兴鱼生”。
“是,我们是警察,” 同事拿过唐小池手里的照片,“看看这把刀,您见过吗?”
男人把手里的烟叼在嘴上,伸手在身上上下摸索,边说:“等我找找我的眼镜 —— 什么刀啊闹这么大阵仗。”
他戴好眼镜,接过照片,举在眼前眯着眼看了又看。
唐小池举着烟屁股逗玻璃水缸里的鱼玩。
缸里的鱼都是等着卖的,进了水箱就再没吃过东西。这会见到水面上有东西动来动去,以为是食物,顿时抖擞起来,拍着鱼鳍就要往上跃。
“这刀眼熟——” 男人拿着照片嘀咕一句。
唐小池立刻转过来,和同事对个眼神,说:“您再好好看看,刀这玩意儿都长得差不多,可别看错了。”
男人抬头,丢过一个白眼给唐小池:“嘿你这话说的,一听就是外行,连热闹都不会看。你等着—— 我得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