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拍个片(21)
那天林昑棠在学校留到很晚,却始终没有给老师一个确切的答复。
“嗯。”傅栖楼的嗓子有些沙哑,“那你的志愿是什么?”
“我不知道。”林昑棠抬起头,难得地放松笑了笑,“我真的不知道。”
“我爸妈都是做学术的,从六岁开始读书,读到将近三十岁,然后继续留在校园里。物理,数学,课题,论文,一辈子就在和这些东西打交道。”林昑棠说得很轻,但足够让离他只有一臂远的傅栖楼听见,“我从小就没有看见过别的可能性。我们住的那一幢楼里,除开孩子外的四十几口人,里面百分之八十都是大学老师。”
他笑了笑,用很放松的语气,在说出自己犹豫了很久也没有敢直面的一个问题。
“他们因为热爱,所以奉献一生,这没什么不对。”林昑棠放在身后的手指搓了搓,有些紧张的样子,“但我没有。”
“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从来就不知道。”
“所有人都说,林昑棠你想做什么不行啊,学习也好长得也还行,想做学术有爸妈,想进娱乐圈有弟弟。你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有的是人上赶着想养你。”林昑棠模仿别人的语气,末了自嘲笑了笑,但那笑容消失得很迅速,“只有我一个人在无止境地恐慌。”
傅栖楼眉心微蹙,低头直直望着他,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林昑棠之前想过的嘲讽或是置身事外。
“我有时候自己也会想,他们说的也没错,林昑棠什么都可以做好的。学金融就去做投行,学物理就去做学术,学医学经济学能源,想赚钱想留名,什么都随我挑。”林昑棠双手撑在背后,微微弓着身子,姿势是前所未有的无助,“但我没有热情。”
“每次我爸妈熬夜做课题,我弟弟通宵拍戏,他们虽然抱怨得厉害,但我都挺羡慕的。”
“因为林昑棠没有可以那样付出的东西。”
“所以傅栖楼啊,你看,找到一件自己热爱的事真的很难的。”林昑棠低着头,白皙的脖颈上有很短的柔软碎发,“我到现在了,最怕的也还是别人问我说,你以后想干什么呢。”
“但每当我觉得对所有的未来都恐慌的时候,我总会想到你,想到你对这些的坚持和热情。”
“每天看你捣鼓这些的时候,我就在想,也许有这么一件能奋斗终身的事应该会是很开心的。”
“你的坚持对我来说很重要。”
“所以没必要藏着,也…请不要放弃。”
在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林昑棠就发现自己的额头抵上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傅栖楼早已经站在了他的跟前,双手环着他,一只手抚着他略微凸起的脊椎,另一只手压在林昑棠的后颈处,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很浅的笑意:“说这么多话,累不累啊。”
林昑棠很诚实:“挺累的。”
“是不是还很想揍我。”傅栖楼揉了揉林昑棠的头发。
怀里的人点点头,耳根子有些红。
主要是羞的。
“放心吧。”傅栖楼拍了拍他的头发,“虽然在你下来的二十分钟前,我的确是想退出算了。”
林昑棠抬头。
“但后来想想,我从这么大开始拍照片。”傅栖楼比了一个在自己大腿处的位置,“拍到现在这么大,到目前为止最想拍的还是你。”
“我都还没拍着你呢,这时候放弃也太不划算了。”
林昑棠夸张地冷哼了一声,眼底却全是笑模样。
“是有一点麻烦,但没到太糟糕的程度。”傅栖楼松开他,拍拍林昑棠的肩膀,笑容令人安心,“我可以处理,别担心。”
“还有。”傅栖楼手指点着林昑棠的鼻尖,“以后记得安慰别人也不要掀自己的短处。”
“对我之外的人,不可以。”
“订外卖去了。”傅栖楼率先走出厨房,回身朝林昑棠招招手,“过来,你自己看想吃什么。”
“哦对了。”林昑棠站直身子,手刚揣进兜里,就像是刚想起了什么来,“刚我弟打电话给我。’
傅栖楼点点头,表示自己早就听见了:“你那铃声加震动差点把天花板都掀塌了。”
“林景酌说。”林昑棠说得很慢,像是在斟酌着些什么,“他出门去外地赶通告了,我们爸妈今天都跟课题组去首都出差了,家里没人。”
傅栖楼以同样缓慢地频率点了点头:“嗯哼?”
“但我没带钥匙。“林昑棠抬头。
明天就是一中的期中考,连考三天,高一上午考高二下午考,安排得十分均匀。
一般学生都不住校。
“或许,你可以收留我住一个晚上吗?”林昑棠歪头。
傅栖楼舔了舔自己的牙根,抬起眼睛由下至上地看着不远处的人,笑得风骚又勾人。
“虽然明天可能会有些麻烦,但是...乐意之至。”
24 chapter24[VIP] 是我男朋友
chapter24
林昑棠爸妈是很传统的家长, 在他小的时候交给了他很多去别人家里做客的礼仪。
比如说不能空手上门,比如说客厅餐厅以外的地方都是私人区域, 书房卧房尤其是隐私, 没有主人的允许看都别往那里看。
但他爸妈没告诉他, 如果去别人家做客的时候, 那主人要带他去卧室吃晚饭他该怎么办。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变、态。”傅栖楼双手提溜着两大袋子披萨薯条甜点, 对着黑咕隆咚冷冰冰的客厅尴尬地叹了口气,“但是楼下的地暖真的出现了一些…问题。”
林昑棠在旁边应声打了个冷战。
“上去吧, 房间里的空调暖的快。”
林昑棠踌躇了一会儿, 到最后才姑且接受了这个听起来真的有些不对劲的提议。
虽然是他自己提出了留宿, 但当时他的打算也只是在客房里随便睡一晚,第二天好陪着傅栖楼一起上学考试。
从头到尾, 林昑棠都没有想过在第一次上门拜访做客时就进傅栖楼的房间。
没想到这才过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他已经打破了他爸妈给他灌输了十几年的礼仪, 毫不犹豫地坐进了别人家的卧室里…吃披萨。
傅栖楼的房间大且空旷, 除了书桌和角落里的一套小桌椅外,就没什么其余的大件。
房间里的装饰风格和寝室里傅栖楼的风格大致相似,都是林昑棠所熟悉的生活气息。但是这样更私人的环境让林昑棠突然有些拘束起来。
“随便坐啊。”傅栖楼踮脚,直接徒手把空调的叶片往上掰了掰,“紧张个什么,反正你晚上也得睡这儿。”
空调的暖风在瞬间袭来,傅栖楼脱了外套, 随便扔到了床上。
林昑棠有些局促地站在床边:“嗯?”
傅栖楼像是理所当然般:“不然你想睡哪?我爸妈房间?”“不是…”林昑棠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上了点红, “客房。”
你们家快赶上三百方的占地面积,上下还有两层半, 光是上楼的时候就路过了十几个门,他总该有一间是客房吧!
“我们家没客房。”傅栖楼理直气壮,“要客房干什么。”
林昑棠沉默。
“我们家从来不来人的,艺术家都自闭,你懂的。”傅栖楼一副世事无常你还年轻的样子,拍了拍林昑棠的肩膀,“过来吃饭了。”
林昑棠唇线抿的平直,皱着眉头想要反驳,很努力地在措辞:“其实从生物学的角度上来讲,我大概,应该还能算是个人的。”
“呀,不是外人不是外人。”傅栖楼嘿嘿笑,拿了个洋葱圈就往林昑棠嘴里塞,“你是内人,内人行了吧。”
林昑棠刚咬住洋葱圈,一用力差点顺带着把傅栖楼的手指给咬下来,瞪着傅栖楼的一双眼睛鲜活又生动,美得活色生香。
“口胡。”傅栖楼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真的,吃饭吧,我好饿。”
他们点的东西多,七七八八放出来连桌子都堆不下,两个人干脆就坐在了地上。
房间里拉着窗帘,密密实实地压着满室的光亮,把所有明亮和温暖的东西都死死地护在这个四四方方的空间里。
空调吹出的暖风和手边食物散发出的香气,让在楼下罚站似的站了半天谈心的两个人都缓过了神来。
傅栖楼看起来心情不错,一边拆外卖还一边开了投影,选了部热闹的老电影硬要和林昑棠分享。
他屈着条腿靠床坐着,另一条腿上搭着盒爆米花,自己偶尔会伸手去盒子里面搅和搅和。
而不断往盒子里伸手,实打实在吃的,却是旁边的林昑棠。
“你是不是真的从小就没什么娱乐活动。”傅栖楼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昑棠,“爆米花都吃得这么来劲儿。”
林昑棠习惯性地剜了他一眼,刚想反驳,转念却想起来,自己在外看电影的次数确实不太多。
初高中早恋的人太多,大家都爱和自己对象出去吃吃饭看电影,等到了和同学出去的时候,就没太多看电影的份额了——林昑棠通常将就是那个听他们争来吵去,最后决定不看电影的人。
有时候,林家家里四口人性质都不错的时候,其实也偶尔会出去凑热闹,但大多情况都是四个锯嘴葫芦在吵吵嚷嚷的环境里面安静等电影开始,安静看完,安静结束。
并没有一边啃鸡腿一边吃爆米花,轻轻松松倚来靠去的环节。
但他还是嘴硬:“…不至于。”
“那考完去看电影吧。”傅栖楼捻起个爆米花送到林昑棠嘴边,“行不行。”
林昑棠有些惊讶于他的闲情逸致,这种时候即使不为已经到来的腥风血雨焦虑,那也好歹应该为明天的期中考礼节性地紧张一下啊。
“快说行,不然捅你鼻子里。”傅栖楼数着,用指尖把爆米花推到了林昑棠的嘴唇边,伸手直接往他嘴里推。
林昑棠的上唇很薄,两片唇之间骤然被怼进颗爆米花,被迫只能半张开唇,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和再里面…更柔软的地方。
傅栖楼发誓自己的指尖湿了。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放在背后悄悄地捻了捻,耳根子滚烫。
林昑棠对于他细腻的心思毫无察觉,只是转回头去松开牙关,把爆米花淡定地嚼完咽下。
电影大概演到了哪个地方两个人也不知道,只知道上面是热闹的舞会,是男女主角相互对视深深凝望着的笑容。
林昑棠屈着膝盖,掀开自己身边的窗帘的一个角,仰着脖子看向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