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看两不厌(158)

    他纠结着，思考着，最后决定见机行事，因为他觉得，李玉成肯定会很好的起一个话头，让他可以顺利而又自然地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来，反正这些年，不都是因为李玉成，他俩才可以顺利交谈的吗？
    但李玉成这次没有，他既没有激动得一把扑向自己，也没有侃侃而谈地抛出一个又一个话题。惊讶倒是有的，不过惊讶的是林枫居然是走楼梯上来的，然后一脸平静地把自己让进了家门，带着对待普通客人的礼貌疏离招待他。似乎自己的出现既没让他惊讶，也没让他激动，甚至都没让他高兴一点。
    林枫感到深深的挫败感，一时也无话，李玉成问他：“怎么不说话了？”
    他淡然道：“没什么好说的。”
    “那早点睡吧。”
    “好。”
    “晚安。”
    “晚安。”
    互道了“晚安”，但谁也没睡着，一个平躺着闭目想着自己的事情，一个人侧躺着脑袋埋进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在夜色的掩护下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人的侧颜。
    好久过后，久到他们都以为对方已经睡着了，才各自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叹完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叹气还有回音的？
    于是一个偏头看去，四目相对，同时惊叹：“你还没睡？”
    然后又都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啊。”
    装睡这件事情被撞破了，两人索性开了灯直面对方，林枫问道：“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你呢？”
    “我也是。”
    李玉成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突然一亮道：“不然我们看电影吧？”
    大冬天窝在被子里看电影，陪着主人公笑，陪着主人公哭，这不是情侣必做的事情之一吗？换言之，做了不就离情侣又近一步了吗？
    说到电影，林枫想起来了，问李玉成：“你看过《黄昏的爱恋》吗？”
    李玉成此刻的脸色倒像林枫在路上时设想的那样惊了一下，不过更像是悚然一惊，林枫不解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李玉成赶紧收敛了神色，若无其事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别人推荐我看的，想问问你看过没有而已。”
    李玉成赶紧摇头道：“没有，我没看过，我都没听过，哈哈哈！”
    “哦，这样啊？”
    “嗯，对啊对啊！”
    “那一起看看吧。”
    李玉成：“……”他艰难的吞了吞口水，改口道，“我突然想起来，我之前好像看过来着。”
    林枫见招拆招：“那陪我再看一遍吧。”
    李玉成拒绝道：“不用了吧？这部影片评分可低了，特别无聊，一点都不好看，咱们看个有意思的，喜剧怎么样？最近有几部喜剧还挺有意思的，我给你找找啊。”
    “不用了，已经开始了。”
    李玉成怕冷，窝在被窝里缩手缩脚的，刚努力地把自己身上的层层束缚撕开一个口子让他的手钻出去摸到手机，这边林枫已经点开了视频，是刚刚让唐婉分享到自己手机上的。
    他微微撑起身把李玉成露在外面的手收进来，又给他掖了掖被角，然后关了灯，往李玉成那边凑近了一点。
    窝在被窝里看电影的氛围营造出来了，李玉成却浑身上下都在拒绝，说道：“老大，这片真的没意思，你信我，你看到一半肯定睡着！”
    “不会。”
    “哎哟，那几部喜剧真的特别有意思特别搞笑，评分8点多呢，咱们看喜剧吧，过年不就要开开心心的？”
    “不用。”
    “老大，咱们睡觉吧，我们家这边的风俗，大年初一起得越早越好，尤其是我家，起晚了能把你从早上骂到晚上还不带重样的，我们……”
    李玉成的声音戛然而止，林枫既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他就自动噤了声，因为他看到，屏幕上一对情侣正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接吻，一个留着短发，一个剪了寸头。不一样的发型，一样的性别。
    林枫自然也看到了，但他注意的却是旁边人的反应。李玉成只愣怔了很短的时间，然后就想抢林枫的手机。奈何他整个人都裹在两三层的被子里，林枫又早有防备，所以在他刚要动作的时候，林枫就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说道：“好好陪我看个电影，听话一点。”
    李玉成暗暗较劲要挣开他的手，没成功，便有些尴尬和无措，眼睛滴溜溜乱转就是不敢看手机屏幕。林枫只要他不闹，也不逼着他非看不可，自己一个人看了起来。
    后来李玉成不知从哪儿搜罗出一副耳机，一只给了林枫，一只自己戴了，头往林枫枕头上挪去，两人头挨着地看了起来。全程无话，直到最后一个镜头。
    影片其实很简单，讲的是两个年少时相互爱恋的男孩子，耻于自己的不同寻常，不敢跟对方吐露自己的心意。直到某一天，不经意的一封信让他们发现，原来对方也和自己一样，于是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一吻定情。
    可既然是人来人往的广场，怎么可能只有他们两个人，过往的人，不论是同龄人还是中年人，或是最为干净单纯的小孩子，也对他们指指点点。最后这段感情没能持续太久，不知道是因为周围人的不看好，还是好朋友的善意劝诫，或是父母的以死相逼，也可能是不寻常的爱情，注定不能长久。
    可能是其中的一个，也可能是所有的合起来，最终一件小事成了导火索，没有冲突，没有吵架，甚至都没有一句言语上的不快。只是一个说“我走了”，另一个说“一路平安”，然后就此分道扬镳。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两人退休后，各自气喘吁吁地爬上郊外的一个小山坡，在夕阳西下时在霞光映照中，互道一声：“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为了见你一面，我用尽了这一生。为了毫无愧疚地见你这一面，我用了全部精力去和世俗搏斗。为了这一面，电影用了两个小时来演绎，我却用了这一生来尝尽苦楚，但还好，总算可以见你一面，欢欢喜喜地道一声：“好久不见。”
    林枫让手机停在两人相视而笑的这一幕上，问李玉成：“你有看过这部电影吗？”
    李玉成立刻摇头否认道：“没有。”
    “说实话。”
    李玉成急了，就差指天发誓道：“我真没有！老大，你怎么不信我呢？我是看这种电影的人吗？”
    “那如果我是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坦白
    “啊？”
    “没什么，快睡吧。”
    林枫翻了个身背对着李玉成，李玉成小声叫他，他装听不见，最后李玉成也不叫他了，轻声道：“我看过。”
    他接着往下说道：“我不仅看过，我还看了不止一遍，看的也不止这一部，《蓝宇》、《春光乍泄》、《霸王别姬》这些我都看过，同样看了不止一遍。你要觉得我恶心，我变态，那我也认了。”
    林枫背转着身子，语气平淡道：“看这些有什么变态的。”
    “没有吗？”李玉成茫然的反问道，突然不知哪根筋不对，猝然开口道，“那如果我说我喜欢男的呢。也不变态吗？”
    “你说什么？！！”
    林枫猛地翻身厉声问道，把李玉成吓了一跳，整个人又往被子里钻了一截，露出一双眼睛着急解释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我乱说的，你别当真，我就是随口一说，真的！”
    说着拉过被子就把自己脑袋蒙上，林枫一把扯过他的被子，钳制住他的双手不让他再动弹，厉声问道：“躲什么！你给我说清楚了，你到底是喜欢男的还是随口一说？”
    李玉成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林枫半撑着身看着他，脸上满是不敢置信，还有想知道李玉成回答的急切。
    两人离得这么近，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脸对脸的经历，甚至都亲过了，但那不一样啊，那时他还没有这么管不住嘴的“不打自招”，林枫也还把他当正常人看待。可今天，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要在这开年第一天触霉头，非要把离得近近的人往外推，非要把好好的关系整得支离破碎。
    此时此刻，他和林枫距离不到十厘米，林枫呼出来的气喷在他脸上，他呼出去的气被林枫吸入肺腑，这常常被人忽略的一呼一吸，却在此刻把两人紧紧相连，好似他俩本就是一体一般。
    这样的距离让李玉成不知所措，而在这个距离下讨谈论的事情更让他心慌，林枫还在一个劲地逼问着他，要他说个明白讲个清楚，到底是说了真心话还是一时口误。
    李玉成有些崩溃，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一不做二不休坦白了，趁着现在夜黑风高又无月，人也在自己怀里，自己这条地头蛇干脆把林枫这条强龙给强上了。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可只要瓜在，他的心就是甜的，他就当一回强行扭瓜的恶人又如何？
    林枫还在逼问他：“说啊！”
    李玉成抬手捂住这人的嘴，警告道：“哥诶，你声音小点，别把我爸妈给吵醒了！”
    林枫把他的爪子拿下来，大概是怕他再动手动脚，于是就那么紧紧抓着不放，但到底还是放低了声音道：“那你回答我，你喜欢男的还是不喜欢？”
    “喜欢又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
    李玉成刚问完，林枫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突然趁其不备用力挣开他的手，两手勾住了林枫的脖子，把人往下一拉，双唇重重印在他唇上，然后又迅速放开，看着林枫的眼睛，凄然道：“反正你也不会是我的。”
    林枫在心里刚得出一个信号：他偷袭我？亲我？为什么？还没有得出答案，这人就放开了，然后满脸哀伤地看着他，倒仿佛刚刚是林枫逼着他亲了自己，害得他吃了老大的亏一样。
    亲也亲了，招也招了，李玉成索性今晚就全坦白了，但他没办法看着林枫的眼睛，因为他没办法确定自己在看到林枫的眼神后还能不能说下去。所以他双手下移到人背上，让林枫半趴在在他身上，抱住他道：“林枫，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