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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116)

作者:金十四钗 时间:2019-02-18 14:46 标签:悬疑推理 刑侦

  虚惊一场,见女儿再次入睡,康信离开女儿的卧室,掩上了门。
  他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阿凉,问他现在有没有合格的供体。
  “你们拖了我一天又一天,到底什么时候找到供体?”
  “你女儿那么小又那么瘦,成年人的心脏都不定能放进她的胸腔,”阿凉卖着这人老哥是警察局长的面子,强忍着没有破口大骂,只敷衍地说,“就那么有钱的大老板都不是说换心脏就能换的,让你女儿再等等……”
  “等不了了!”只要换了心脏,他就可以摆脱这种令人恶心的交易,用热血甚至生命去偿还自己的罪孽。男人濒于失控,像困兽一般发出怒吼,“哪怕现在就去杀一个人,我也要立刻给娅娅换心脏——”
  不知什么时候,娅娅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娃娃出现在他身后。康信想过好几次给女儿买个新的,但娅娅念旧,喜欢的东西哪怕把玩烂了都不肯离手。
  康信回头看见女儿,脸一僵,默默掐断了与那头的通话。
  他们一个垂着头,一个仰着脸,彼此静静注视对方,娅娅比同龄的女孩早慧不少,刚才父亲的高声怒吼她听得清清楚楚。
  那会儿她身体情况还没那么糟糕,到处都在赞扬她爸爸在警局里救人的壮举,女孩在学校里便也昂首挺胸,逢人就夸耀自己的爸爸是个英雄。
  对这个重病缠身的小女孩来说,生活里鲜有欢笑与希望,只有她的父亲是黎明之后浮出树冠的太阳,光芒万丈。
  但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要杀人的男人令她感到畏惧与陌生。
  “爸爸,你还是英雄吗?”长久的沉默之后,女孩终于开口。
  康信被女儿问得一愣,想以肯定回答关怀安抚,却又不舍欺瞒。最后他屈膝跪在女儿身前,抱着她,把脸埋进她稚嫩的颈窝里。水花在眼眶里打着漂,男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使劲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我们娅娅还是早点睡吧,明天还得去医院呢……”
  女孩为父亲的答非所问感到深深失望,抽身出他的怀抱,转身走了。她好像真的累了,抱不住手里的玩具熊,只单手提着它的一条腿,一步一步地拖着它前行。
  停留在卧室门口,女孩再次回头望了父亲一眼,一层厚重的阴影像日蚀般蒙上了这双原本明亮的大眼睛,那么鲜活的生命却有如此死寂的眼神,令观者同感悲绝。
  这一眼也令康信心如刀割。目送女儿阖门而去之后,他终于软倒在地。他垂着头,咬着自己的拳头啜泣,牙齿深深磕进肉里。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破局。


第134章 你好,亲爱的(1)
  大明星温觉没被绑之前,衣食住行都由韩光明打点照料,活得那叫一个与温良恭俭让全不沾边。非钦点的五星酒店一般不入住,平时法拉利接送,矿泉水沐浴,有刺的鱼有骨头的肉,都得韩光明亲自挑了剔了才肯动嘴,就这样不满意还是常态,成天变着法儿地为难别人。
  温觉爱哭,一个大男孩动不动就在镜头里梨花带雨,粉丝还夸他心细,敏感。他一直觉得,尽管现在的日子是由掌声、鲜花与无数少女爱慕的目光组成的,但自己没成名前实在太苦了,打过短工,端过盘子,最潦倒的时候也曾缩减过三餐,一逢开饭就想掉眼泪。
  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活得比当年更落魄悲惨,也没想过这个世界原来还有这样一副面相,残酷,原始,兽欲横流。
  百来号人扎在原地就不动了,好像在等待一个什么要紧的命令。怕奴工们长了力气就生事,每天开饭也不让他们吃饱,基本就是用烂鱼臭虾混着点米饭,用几只锈了的大铁皮罐子装上,大家一通乱抢,吃不着的只能怪自己命贱。
  温觉这身板自然是抢不来一口饭的,当然抢来了他也咽不下这股馊烘烘的咸腥味,但架不住实在饿,他眼巴巴地望着沈流飞,轻喊他:“沈哥。”
  沈流飞扔了一块压缩饼干给他。
  “哥……”温觉欲求不满,还提要求,“能不能再来口喝的,牛奶可以,低脂的就更好了。”
  还想着连手上的饼干一起挑剔一下,见沈流飞一张冷淡无欲的脸,又都憋了回去。
  火急火燎地拆开饼干,久违了的麦香味儿激得他又想掉眼泪了,温觉正打算大咬一口,忽地发现,身边一个小少年正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哪儿都瘦,枯瘦的四肢,干瘦的躯干,憔瘦的脸,明明是十三四岁的好年岁,却像快活到头的老树一样。他盯着他手里的压缩饼干,眼珠子泛着青森森的光亮,直咽唾沫。
  “我都快饿死了……”温觉被这目光盯得难受,背过身去吃饼干,但总觉得少年人的那双眼睛一直在身后剐着。
  “算了,分你一口……就分一口……”回过头,掰下半块饼干,掂量了一下两块饼干的大小,最终恋恋不舍地把小的那块递了出去。
  正吃着难得的口粮,远远又来了辆车,车上下来一支穿着白大褂的医疗队伍,说要给这里百十号奴工做体检。
  每个人都编了个号,然后开始采血,有个奴工抓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想跑,被吃饱力足的阿凉快步追上,手挥晒干了的黄貂鱼,兜头照脸地就打了下去。
  背面的硬棘刺硬如锥,一下就扎进那人的脖子里去了。
  鲜血汩汩而出,男人瞪大着眼,捂着脖子就倒在了地上。
  阿凉不为死亡所动。这些人,就像金三角遍地生长的菌瘤一样,多一个少一个全无所谓。但沈流飞立马箭步上前,替这血涌如注的男人进行包扎急救。
  口子其实很小,也没伤到气管,但到底伤在脖子这种要害部位,一刻耽搁不得。沈流飞扯了一条对方身上的烂衣裳,将对方靠近脖子伤口的那条手臂抬高,对他进行单侧压迫止血,
  刚一动对方的手臂,倒地的男人就跟抓着救命稻草一把,朝沈流飞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断续着用缅甸话向他求救:“救我……救救我……”
  大哥……我也是中国人……救我……
  绝境之下,孱弱的伤者与飞溅的鲜血形成强烈的感官刺激,似曾相识的一幕令沈流飞蓦地一愣,旋即眼前飞掠过一帧帧老影片似的画面——
  他在酒吧里为一个女人出头,结果得罪了来泡吧的毒贩,对方用破碎的酒瓶扎破了他的脖子。
  毒贩们散若鸟兽,警车与救护车呼啸而来,将一个颈动脉被扎破的濒死少年救上了车,只差一步,他可能就会死在那个地方。
  因为最开始就得到了及时有效的救治,他最终侥幸捡了条命。
  这个夜晚,他终于想起了那个曾救他一命的男人。
  救下这个受伤的男人之后,沈流飞退坐到一边,垂首看着腕上那挂着枚子弹的手链子。
  夜幕再临这荒山绝地,像一江乌泱泱的黑水,月亮倒是又圆又大,亮度惊人。温觉已经验完了血,被押解着关回铁笼子后又凑向沈流飞,好奇地问:“你怎么老盯着这手链发呆啊,你女朋友送你的?”
  沈流飞没出声,仍凝神看着那链子,他手指上的血迹已近干涸,十指修长带力,黯淡的红衬着略显苍白的肌肤,格外肃杀又漂亮。
  “哎,沈哥?沈哥?”
  沈流飞还是没回答。
  良久,温觉看见这个男人的嘴唇动了动,似化了层薄霜一般,在这张惯常冷漠的脸上显露一抹极美的弧。
  泥上偶然留指爪,那点埋藏已久的印记终在这个夜晚再次浮现,世间因果循环不爽,你我重逢是其间最美的一环。
  沈流飞垂眸,微笑,轻声说着,原来是你。
  谢岚山吃不准除金牙外还有没有别人认得他,想要混进那家畸形秀俱乐部,只能靠化妆侦查。韩光明到底是演艺圈的,很懂得影视化妆那一套,替谢岚山准备了包括仿真胡须在内的全套装备,还替他把上胡、下胡都小心翼翼地黏上去,特别逼真自然。
  头发刻意弄卷,脑后还扎个髻,高挺的鼻梁上架上一副框架眼镜,再换一身名牌西装,整个人气质陡变,由头到脚透着一股斯文败类、不良公子的迷人味道。
  谢岚山在镜子前做觑右看,用拇指轻刮粘着胡须的上唇与下颌,自己也颇满意。一回头,看见韩光明也在化妆,吓了一跳:“你化妆干什么?”
  “我也要去!不跟着你,我不放心。”韩光明正弓着腰,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地往自己眼皮上粘假睫毛,抹胶水、吹睫毛的动作十分熟练,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他边整理着,边说,“再说了,没我的钱你也混不进去。”
  随话音落地,睫毛也粘好了。垂下遮挡住大半张脸的手臂,韩光明猛然回眸,冲谢岚山眨眼放电,掐着嗓子道:“老公,好不好看?”
  眼前冷不防出现一张姹紫嫣红的肥脸,谢岚山险些被一口空气活活呛死。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聊斋志异》,什么口赤如盆、怪狞如鬼,反正丑恶不可言状。
  韩光明生得矮,加之胖得脱了男相,其实如此打扮倒也不算违和。两个人的衣服都是现买的,为扮好女人,他特意换上了一袭酒红色的丝绒长裙。腿上汗毛又粗又黑,猪鬃一般,长裙掩去了这样两条粗腿,又将他一身凹凸不平的肥肉裹得紧之又紧,活脱脱就是一截慕尼黑香肠。
  韩光明的计划是他俩扮一对有特殊性癖的夫妻。毕竟这家畸形秀俱乐部可以提供性服务,甚至可以用各种残忍手段对服务者进行虐待,愿意花费重金买这项服务的,想来都是些有钱的变态。
  也亏得他兜里有的是钱,钱能通神,也能买通俱乐部里的保镖,总之,他们成功混了进去。当着外人的面,乔装打扮的“夫妻俩”故作亲昵地贴面亲吻,看着确实像个多金又丰腴的富婆,豪掷千金地带着自己英俊又变态的小丈夫来找乐子。
  左亲一口右啵一下,韩光明突然樱唇一噘,径直冲着谢岚山的嘴唇就欺过来。为免露馅,谢岚山推搪不得,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与他嘴对嘴地又亲了亲。
  侍者收了大笔小费,微笑着在前头领路,带着他们往秘密包间里走。
  谢岚山怕被人识破他俩是假冒的,只能始终挂着微笑,极小声地在韩光明耳边警告:“再亲我就宰了你。”
  大约是释放了骨子里某种天性,韩光明竟很高兴,一路挽着谢岚山的胳膊,扭腰动胯搔首弄姿,还贴在他耳边说:“我那么美,你不想亲我吗?”
  谢岚山微笑不变,嘴唇不动:“我想死。”
  不比外头的酒吧霓虹乱闪,气氛热烈,俱乐部包间光线幽暗,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迸发出几束诡异的红光,似在对这房间里的一切进行着切割与镟绞。
  四周充斥着大麻与各种奇异草药交织的异香,谢岚山打从跨进俱乐部大门就能听见低低的哭声,那哭声连绵不断,如诉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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