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的胆小鬼(6)

　　没得到回应，石川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说下去了：“……我也喜欢你。”
　　司机猛地一个刹车，我身子不受控制往前晃，又重重砸回车座上。一时间，我竟有些心惊胆战：“你，你……”
　　他一脸懵懂：“我很早就喜欢你。你成绩好，总拿第一，又会打篮球。人很好，胆子也大，和班里人能玩到一块。”说到这，他停顿了片刻，像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讲，最终干巴巴地补了一句，“我都不行，一样都不行。”
　　我提起的心落了下来，不易察觉地舒了口气，又莫名觉得不得劲：“你打架比我厉害。”这话好像有点不妥，我改口道，“人都有长处短处，你也别那么看轻自己。”
　　“嗯。”这会他倒是应得快。
　　我们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又过了一阵，石川看着窗外，突然喊了声：“停车！”司机不明所以，但还是靠边找地方停下，转头问：“怎么了？”他没搭理人，拉开车门跑了出去，我探出半个身子去看，才发现这家伙径直奔向路边亮着灯的小药店。我又低头看了看手上快淡下去的痕迹，简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对司机说：“我同学买东西去了，等等吧。”
　　司机耸耸肩。
　　石川跑得很快，拎着一袋药水棉签回来，一股脑塞到我怀里：“给！”
　　我哭笑不得：“手表的钱还没算清，你又给我添一笔债。”正巧我手机没电，“回去再给你，也快到宿舍了。”
　　他对此半点不在乎，低声嘀咕了几句要我擦药，之后便沉默了。
　　我瞟他一眼，哎，这人性格真好，比陈家鸣那个坑货好太多。可我还把人手表踩烂了，我皱了皱眉，看来合作录实况的事情一定要成，有钱了才好赔给石川。
　　到了宿舍楼下，石川付了车费，送我到门口。我一愣，傻乎乎站在那里：“你不进去？”
　　他没料到我有此一问，刚准备抬起的脚又迈了回来：“我，我不住宿舍。”
　　我恍然：“你租房？”
　　“不是。”石川没听出我语气里隐藏的一丝嫉妒，“我家的，就在附近。”
　　得，原来是买了房，我心如止水，和善地叮嘱他早点回家，然后转身走进宿舍楼，免得被他看到我狰狞的仇富脸。附近除了高级公寓就是高大上写字楼，不难猜想石川住的地方有多贵。
　　陈家鸣已经躺在床上做蹬自行车的动作，据说能瘦腿，最近他很沉迷这个。可能听到我开门的声音，他猛地坐了起来，从床帘里探出脑袋：“居然回来了？”
　　我给手机插上电，懒洋洋坐下：“嗯，今晚和黑猴子打了一架。”
　　“厉害啊。”陈家鸣从没参与过类似的事，顿时面带羡慕，“一打几？”
　　“不啊，二打六。我和石川一起揍的人。”我应道，“可我不小心弄坏了他手表。”
　　陈家鸣倒吸了一口气：“石川！”
　　我抬眼看他：“嗯哼。”
　　“啧，算他有点能耐……”陈家鸣努了努嘴，还是没像平时那样说对方坏话，“要我借钱给你吗？”他知道快月底了，我之前当侍应生的那份兼职又被老板亲戚顶走，生活费也快见底。
　　我摇头：“不用，我和那什么笑联系过，到时候实况一发就有钱了。”
　　陈家鸣瞬间两眼发光：“好啊！”
　　“反正你别乱剪，也不准背地找人剪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事先给他警告。
　　“无趣，真无趣。”他很失望，摇头晃脑钻回了帘子里，“还好有八卦可慰我心……今晚我搜附近，看了条微博，可好玩了，那po主说他接了一对基佬乘客，在车上打情骂俏……”
　　我没空搭理他，等手机能开机了，赶紧给石川转车费，顺带问他一句到家了没。石川回得很快，还附带了个“今天很开心鸭”的表情包。

　　第八章

　　转眼到了周一，我早早候在了电脑前，把设备都调试了一遍，静待合作方上线。Smile_Smile很快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刚下好连麦的软件，还在鼓捣，我便非常宽容地让他慢慢来。
　　“你好？”
　　突然从耳机里传来问候，我愣了片刻，随即应道：“你来了。”话一出口，我就感觉有点奇怪，赶紧调整了下语气，“晚上好啊！”
　　他似乎在调音量，声音忽大忽小：“好。”
　　我瞬间回想起第一次和他联系时被“嗯”支配的恐惧，咽了口唾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好。”
　　打开游戏，进入联机模式，我发现女主角身旁多了只黑猫，看来是这个模式新增加的角色。“你选哪个？”我尊重对方意见。
　　Smile_Smile老老实实回答：“你先选。”
　　“那我用猫。”我对新角色很有兴趣，跃跃欲试。
　　“嗯。”他依然话少，语气有点纠结，操控着女主角在开始画面里转来转去，“我不太会解谜。”
　　我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大困难，原来只是如此，不由得笑了笑：“没事，放着我来。”联机模式最大的好处是一些本来非常繁琐、联系到许多个场景的谜题变成了两人合作的方式，既然我选了黑猫，到处跑就不在话下，解谜自然也让我担着就好。
　　由于新开存档来录合作实况，我们各自又发过关于第一章的视频了，因此一致决定先磨合磨合，找点感觉，到时候直接发第二章。真正意义上的开始游戏了，我才发现Smile_Smile胆子确实小，而且不受游玩次数限制，已经见识过的画面依旧会让他尖叫出声。不过可能顾及着有我，他似乎比视频里更收敛了一些，声音也是闷闷的。
　　从开头到现在才十分钟，女主角刚死，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我们两个的反应大概如下：
　　“哎这猫的尾巴居然能动，不错啊。”这是探索新角色的我。
　　“啊！”这是被尸体上跳出来的虫吓到的他。
　　过了一会。
　　我对着屏幕上黑漆漆的死后世界吐槽道：“联机模式也不给个核能手电筒，太吝啬了。再不济，让猫眼射出诡异的光——啊前面有高能！”
　　他正小心翼翼地控制女主角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脚步突然一顿，可惜为时已晚，触发了剧情。一大群骷髅瞬间映入眼帘，我吹了声口哨，而他果然哼哼唧唧起来，许久都没恢复过来。
　　见状，我忍不住说道：“呃，你要不要缓缓，喝口水？”
　　“好。”同时，那边传来椅子被拉开的声响，随后脚步声由大转小，略有些仓皇。我也舒了口气，从抽屉里拿了点零食出来，边吃边想到底为什么一个胆小的人会孜孜不倦玩恐怖游戏呢？难道只因为追求刺激？可光看Smile_Smile的反应，很难判断，也不由我关注太多。
　　总之，我对他声音已经有了一定免疫，其实听多了也就这样，更何况三次元里还有个嗓音类似的石川，我时不时会听着Smile_Smile想起他。我向来把现实和网络分得很清楚，又不乐意像别人那样太光明正大地卖腐，所以之后再玩下去，我和Smile_Smile都比较克制——我克制住嘴贱的毛病，他克制住惊恐的尖叫，完美。
　　最后我实在不忍心了，见第一章快打到结尾，便借口要去休息，让他下线了。再喊下去，他嗓子都要哑了，难怪平常发视频发得慢，数量也少。
　　又花了一段时间，我把今晚录的东西看了一遍，在第一次非正式合作的情况下，出来的视频效果还不错。我瞬间对赢得活动冠军多了几分信心，顺手拖了进度条，到女主角在黑暗之母宫殿里寻找出路的那段，好好欣赏了一番自己淡定解谜的英姿，尽管角色是只矮矮的黑猫。
　　正巧这时陈家鸣回来了，他最近在忙一个演讲活动的策划，一有时间就往外跑，倒是给我留出了录视频的空间。我赶紧把他拉过来一同观赏，陈家鸣挑眉，将拎回来的烤串分了我一半，摆出准备认真指点的架势。没多久，他脸上的表情就变了：“等等，你俩也太——放不开了吧？”
　　“怎么了？明明挺好的！”我不服气地反驳。
　　他撇撇嘴，小声嘟哝起来：“说好的调戏和娇喘呢……”
　　我从他手里夺走一个鸡腿，狠狠咬了一大口：“你傻啊，我没事干嘛要调戏人？万一他爱上我了，那多不好。”
　　陈家鸣听着前半句还算正常，轮到后半句，伸手重重拍了下我后背：“小火汁，你真自信。”
　　“平时你不老给我灌输全员基佬的思想？”我朝他比了个中指。
　　他从袋子里扒拉出烤肠，塞进我手里，示意就此休战，要谈正事了：“行了，我只告诉你有个石川而已……好吧，你继续录实况，记得后期做好点，把字幕打上吧。”
　　“麻烦。”
　　“之前有弹幕说你话多，野生字幕又容易挡画面，不知道吵几回了。”
　　我沉思片刻，觉得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哔哔，Smile_Smile除了“啊”就是“啊”，做字幕难度不大，便答应了：“成，反正活动期还长，我做精致点也好，吸引观众。”
　　陈家鸣顿时露出孺子可教的眼神。
　　视频仍在播放，又是一串来自Smile_Smile的尖叫，陈家鸣越听越笑得□□，弄得我心里发毛，赶紧挪远了点椅子。我实在好奇：“话说回来，他和石川声线很像啊，你就没想过屏幕背后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笑声戛然而止，陈家鸣缓缓转过头，我还能看到他嘴角微微抽搐：“首先，我见过石川长什么样，没见过他露脸，所以有很大妄想空间。其次，主播大多都有对外人设，例如我会给Man of Miracles充电，但绝对不会给孟子云这个傻缺打钱。最后——”
　　我急忙打断他：“好好好，我错了，您吃烤串。”我把仅剩的东西都推过去。
　　陈家鸣冷哼了一声：“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你和石川这么熟了？你能听出他俩‘声线很像’？”
　　闻言，我立马装无辜：“不熟不熟。”
　　“你，撒，谎。”他屈起手指敲桌子。
　　我顿时泄了气：“就上回和他一起揍了黑猴，之后在微信上聊了聊，我还欠他钱呢。”
　　陈家鸣用一种警察审讯犯人的目光盯着我：“如果我借给你……”
　　“咳咳。”我被他看得心慌。
　　“算了。”陈家鸣的神情缓和下来。他掏出手机，指头在屏幕上划了一阵，然后递给我看：“最近有部电影，你去看看，回来告诉我有什么感想。”
　　我本以为他推荐的是基佬片，后来转念一想，能在电影院播的都很正经，有男男亲热的戏份肯定审查不过或者直接被剪掉。带着好奇，我又凑近仔细看了看简介，貌似是部国外的青春搞笑电影，有女主角，心中狐疑更甚：“意义何在？”
　　“反正你去看，认认真真地看，不能错过一点剧情。”陈家鸣不肯解释，没等我拒绝，已经下单买了。
　　我脑海里骤然充斥着“基佬心思真难猜”的念头。可看个电影又不会掉块肉，我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反正不用花自己的钱。
　　这晚临睡前，我一如既往翻看着有关找附近兼职的公众号、群消息，毕竟活动奖金暂时还是镜花水月，我要做好两手准备，免得一直欠着石川。能维持朋友关系的前提就是不能在金钱方面有太多牵扯，哪怕我和陈家鸣那么熟稔，该AA的还是AA，会一笔笔算清楚。况且我觉得石川性格很好玩，又似乎非常崇拜我，就是木讷害羞了点。但难得找到这么一个有趣的人，我自然要认真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