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婚日常(63)

　　“把空调打低一点，宋云肯定会热。”张经纪对东方无患说。
　　宋云的戏服有里外三层，他要戴上假头套，要戴上一个半截的面具，脚上还要穿靴子……这样的造型肯定是不舒服的。但他今天一整天都要维持这样的造型。东方无患忍不住说：“宋先生辛苦了。”
　　宋云轻轻摇了下头，语气温和地说：“这没什么，孩子们开心就好。”
　　舒九怀小声地问宋云：“你儿子呢？”
　　“在家里闭关。”宋云同样压低了声音说，“最近画画都要画得走火入魔了。”
　　大家坐在同一个车厢内，舒九怀的声音再小，东方无患和小周依然听清楚了他说的话。东方无患非常诧异，他没有想到宋云竟然都隐婚生子了！儿子能画画了是个什么概念？最起码也有五岁了吧？
　　方五岁在家里打了个喷嚏。
　　到福利院后，东方无患把车子停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去。宋云下车整理了一下戏服，然后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柄剑背在身上。他动作潇洒地走到福利院的门口，说：“在下远行至此，想讨一碗水喝。”
　　福利院里大一点的孩子们早早就得了吩咐，纷纷说：“白大侠来了！是白大侠啊！”小一点的还分不清楚电视和现实的孩子们听到了这话，一个个好奇地盯着宋云看，都把宋云当成了真正的白大侠。
　　小妆听说了白大侠回来，从早上起就把手链攥在了手里。这是一条很简单的手链，不过是一根红绳上穿着几粒不值钱的小珠子而已。此刻，心目中的大英雄出现在了眼前，小姑娘激动得都要哭了。
　　宋云走到小姑娘身边，蹲下身，说：“姑娘这款手链颇为别致，不知道需要在下为你做些什么？”
　　“我……我不想再打针了！”每天都要打上好几针才能正常生活的小妆脱口而出。这话才刚说完，她却又开始摇头，语气坚定地说：“不对不对……我要的不是这个……我想要白大侠把妙妙带回来。”
　　宋云的眼神飘向站在小妆身边的福利院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点了下头。
　　宋云便摸了摸小妆的头，问：“你想要见到妙妙是吗？”
　　小妆点了点头：“妙妙生病了，白大侠让她快点好起来，她就会回来了。”
　　宋云很心疼这个小姑娘，她这一辈子都需要靠注射胰岛素活着。这世上总是有太多的不负责任的父母，他们明明可以在孩子出生前进行产检，以便能优生优育，但他们却抱着侥幸自私的心理，以为自己能生下健康的孩子来。结果等孩子出生被发现有生理问题后，他们又把孩子遗弃在了孤儿院里。
　　好在这家福利院很好，工作人员很负责，只要用爱来浇灌，苦痛中也能开出美丽的花儿。
　　让小妆不打针这事，宋云是真的做不到。于是，他只能答应后一件事了。
　　“好，我答应你了。我会尽快把妙妙带回来的。”宋云说。
　　小妆扑进宋云怀里，给了这位大英雄一个甜甜的拥抱。
　　工作人员悄悄地对宋云说，妙妙今年五岁，去大医院接受手术治疗了，手术的风险很高，好在妙妙已经顺利完成手术，等到医生说她可以出院，她就能够回来了。因此，白大侠不会让小妆失望的。
　　白大侠不仅接受了小妆的委托，还检查了低年级孩子们的作业，说自己是古人没做过方程式，让孩子们教他。然后，他在院子里当母鸡陪着孩子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又教几个男孩子比划招式……
　　整个福利院里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东方无患站在张经纪身边，看着孩子们发自内心的笑容，他只觉得自己心里满满的都是温暖。这些快乐是宋云和张经纪带来的。东方无患犹豫了好久，鼓起勇气说：“我……能不能问下你的八字？”
　　“八字？”
　　“就是出生的年月日时，我已经知道你的年月日了，现在差具体的时间点。”东方无患说。
　　“怎么，难道你还想要给我算命？”张经纪笑着问。
　　“我……我就是有点好奇。”东方无患不是一个特别会撒谎的人，编不出各种毫无破绽的理由来，还不如就这么简单地说上一句。即便张经纪不理解东方无患有什么可好奇的，他却也没有具体问了。
　　“我是午夜生的，十二点半左右吧，应该算是子时？”张经纪说。
　　“算早子。”
　　“早子？”
　　“对，二十三点到一点之间都是子时。其中，二十三点零零分到二十三点五十九之间是晚子。零点零零分到零点五十九分之间是早子。算生辰八字时，有些派别是有早子和晚子之分的。”东方无患说。
　　“学到了。”张经纪点了下头并不着痕迹地夸了东方无患一下，“到底你是专业的。”
　　要想知道两个人的命理到底是何种纠缠，算八字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古代的人成个亲都需要合个八字。不过，东方无患本人的八字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他现在的八字是一位大师帮他逆推出来的。
　　当初东方无患被丢到孤儿院时，他全身赤裸地被裹在了一个脏兮兮的小被子里，被子是很普通的被子，上面没能留下任何线索。不过，院长妈妈见过的孩子多了，倒是一眼就瞧出来他当时应该是刚出生还没几天的样子。也就是说，他出生的年、月都是准确的，但日子就有些模糊了，时辰更是不知道。在上户口时，院长妈妈把见到他的前三天定为了他的生日，但其实这个生日很可能是不对的。
　　后来，东方无患遇到了一位净土宗的大师。
　　那位佛家大师据说有一些神通，往往能看到普通人所看不到的东西。东方无患是去寺庙参加一个法会时见到这位大师的。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大师却说东方无患和他有缘。然后，他就帮东方无患逆推出了他的生辰八字。大师算出来的出生日期比他身份证上的身份日期还要早两天。时辰则是卯时。
　　在他遇到大师后的第二年，大师圆寂了。据说，大师临死前心有所感，他本来坐在那里向弟子们传道，忽然就站了起来，说：“我要走了。”然后他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就那么闭上眼睛去世了。
　　这样的死法更显得大师不同寻常了。
　　自见过那位大师后，东方无患掐算时都会用大师帮他逆推出来的那个八字。但在这一刻，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在心里对自己说，要是用八字算出来的结果不合心意，就当大师逆推出来的八字是错的吧。但如果结果是好的，那他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正说明他确实要和张经纪当一辈子朋友！
　　总之，等他今天晚上回到家，他一定要拿着八字好好算一算他和张经纪之间的缘分！
　　因为心里一直很纠结，东方无患做事时总有些心不在焉。带着孩子们玩耍时，东方无患就犯了很多低级的错误。比如说，玩老鹰抓小鸡时，他竟然踩到自己的鞋带摔了一跤，孩子们都要笑疯了。再比如说，玩成语接龙时，他竟然有好几次没有回答上来！这下就连张经纪都意识到他有点不对劲了。
　　中午吃饭时，张经纪、东方无患和舒九怀坐在一起。白大侠坐在孩子们中间。
　　眼看着东方无患把调味用的大片生姜吃进了嘴里，张经纪用玩笑般的语气说：“我觉得你今天很不对劲，是不是忘记给智商充值了。”同样的话，这话如果是对舒九怀说的，那肯定就是讽刺的语气了。
　　“别担心，智商这东西没了就没了吧。”满脑子都是美食的舒九怀安慰东方无患说。
　　东方无患：“……”
　　“反正智商也不能当饭吃，你说是吧？”舒九怀总是很机智。


第七十六章
　　傍晚离开福利院后，东方无患先把宋云、舒九怀送到了东煌娱乐——他们之后会自行回家——然后就带着张经纪回家去了。这一天大家都过得挺累的，尤其是宋云，他那一身行头不轻，一整天带着孩子们玩下来，里头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来来回回好几次，后脑勺还被头套捂得有点发痒。
　　张经纪也累得够呛。早上起得太早，中午又没有午休，回家的路上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东方无患等红绿灯时抽空看了张经纪一眼，只见他微微皱着眉头，睡得不算安稳。作为一个非常毒舌又好像非常强大的人，他很难得有这么安静的时候。看着他，东方无患就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忽然，东方无患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东方无患的小区里没有室内停车位，车子只能是停在楼下露天的地方，好在他买的国产车经得起折腾，风吹日晒也不心疼。他刚停好车，张经纪就睁开了眼睛。显然张经纪这一路上并没有睡安稳。
　　张经纪低头解开安全带，说：“今天有点累，我就先回去了。改天请你喝茶。”
　　“我送送你吧。”东方无患抢着说，“本来应该直接开车送你到楼下的，但进你们小区还要登记，我嫌太麻烦了……反正也没多远，我走路送送你吧。群青在家里关了一天了，我正好可以去瞧一瞧它。”
　　“就这么点路，哪里需要你送，我又不是小女生。走了走了，你快上楼吧。”张经纪拒绝了。
　　东方无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张经纪挥了挥手就离开了。
　　忽然，东方无患叫住了张经纪：“等等！”
　　张经纪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东方无患。
　　东方无患小跑两步，走到张经纪面前，一把抱住了他。
　　这个动作有点突兀，张经纪整个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手空举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把手轻轻搭在东方无患的背上。张经纪忍不住在心里为东方无患寻找着他忽然拥抱自己的理由。也许是因为东方无患很感激张经纪今天的安排？这么一想，这个拥抱也就合理了，这是一个代表了感激的拥抱。
　　这个拥抱持续了十几秒钟。
　　东方无患松开了张经纪，认真地说：“我们……一辈子都是朋友。”
　　这句话就像是刚刚那个拥抱一样又砸得张经纪措手不及。
　　一辈子啊……一辈子太遥远了。对于张经纪这种不屑于誓言的人来说，一切用“一辈子”做为期限的话都显得特别可笑。多少相知的人最终会形同陌路，多少相爱的人最终会反目成仇，不到临死前的那一刻，谁能保证说好的一辈子就真的是一辈子呢。所以，张经纪深深厌恶着誓言这种虚伪的东西。
　　偏偏现在说出这句话来的人是东方无患。
　　张经纪想了想，只轻轻点了下头。
　　东方无患心里得了安慰，似乎松了好大一口气，说：“光是朋友还不够，必须是好朋友才行。”在福利院时，东方无患盼着能尽快回家。因为回到家以后，他就能静下心来好好推演他和张经纪的八字了。然而，这一刻的他忽然不想去推八字了，因为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不想放弃张经纪这个好朋友。
　　若是算出来的结果不如意，那倒不如不去触碰那个结果。
　　张经纪拍了拍东方无患的后背，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那你得对我好才行。”尽管他这个人戒备心很强，但他又不是完全铁石心肠，若有人真的对他好，那么他总不会率先做对不起那个人的事。
　　“这是肯定的！”东方无患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
　　两个人再次说了再见。
　　回到家后，东方无患直接把自己摔进了客厅的沙发里，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不知过了多久，时间的概念在这个屋子里好像被渐渐模糊了，东方无患站起来对自己说：“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先合一下八字。要是八字有问题，那就改命！”人这一生的福祉不是恒定不变的，它会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