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借个胆爱你(36)
罗战挺委屈地哼道:“你真关心我睡哪儿啊?”
程宇说:“罗战我的意思是,一码归一码,你要是有什么需要,你来派出所,我还可以帮你,跟以前一样。”
罗战笑得没正行,有点儿苦涩,略带自嘲意味:“程宇,咱俩之间敞开天窗说亮话!我有房子住,我当初为啥非要搬你们家屋里,你心里也明镜儿似的,对吧?”
程宇:“……”
罗战一副很不上道儿的样儿,特有骨气地说:“你都把我给回了,我一大老爷们儿我要是还死赖着不走,也没劲了对吧?再说我也不想哪天惹老太太不高兴,让你难做!”
罗战这人虽然脸皮厚,好歹是个在道儿上混了多年的老大,平日里一群小弟前呼后拥很有排场。他就算再喜欢犯贱嘴贫,撒泼耍赖,毕竟不是那种贫民窟小胡同里没家没业一文不名的二流子。他喜欢程宇,乐意放低身段玩儿命追,但是爷们儿也有自尊,要脸面的,知道啥时候该往回勒一勒,再猛贴上去就他妈的犯贱了!
程宇那天把罗战狠削了一顿,一点儿都不客气,而且当着罗战小弟的面儿,罗战这张脸算是丢大了,暴躁得回去又把栾小武臭骂一顿,还是找不回这个面儿。
这些天躺在病床上养伤,动弹不得,越想越不是滋味儿,挺难受挺失望。
他是真心地想跟程宇在一起,喜欢这个人。
他这辈子活了三十好几的岁数,还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好,一心一意地!
这要是对待以前那些傍家儿,哪用费这么多心思鞍前马后陪笑献媚的?都是别人对他鞍前马后陪笑献媚!带着小蜜上高级会所转一圈儿,高档衣服买几套,什么电脑iPhone的送几件,钱花出去了,心意到了,哪个傍家儿不是温顺乖巧地撅着屁股给他上?肯定服务周到,贴心顺意!
当然,罗战也从来没把程宇当傍家儿,谁都没资格跟他仰慕的小程警官相提并论。他把程宇当“女神”,需要战战兢兢单膝跪地仰起脸来瞻仰膜拜、烧香侍奉、每日拜倒在警服裤脚下匍匐着求欢的那种!
只要程宇乐意跟他好,他什么都愿意奉献。他的全副家底儿,他身边儿的兄弟伙记,他未来的几十年,整个人,一辈子,都交给程宇,绝无二心!
可是程宇忒难追了。
家门儿都迈进来了,人给送到眼前了,饭做了,情歌儿也唱了,一个被窝里睡过了,表白了,下一步还有什么招儿啊?罗战完全摸不透这人心里到底想什么呢,每回绞尽脑汁机关算尽往前蹭一小步,都是对他的耐心的极大考验和磨砺!
小警帽儿太凶残了,大灰狼忒么的快扛不住了!
那天,程宇默默无言地看着罗战掉头走掉。
罗战穿的黑色羊毛大衣敞开着,衣襟在洌洌寒风里狂放地抖动,脊背倔强挺直,宽阔的背影在青灰色的小胡同里竟然浮出一层萧索苍凉的气概。
罗战临走时毫不示弱,一双眼透出微绿的狼样儿目光,甩给程宇一番凶巴巴的话:“程宇我告诉你,咱俩这事儿,还没算完呢!
“你甭以为我这么容易就放弃了。我罗战这个人只要认准了的家当,我一定能挣到手;同样,我认准了想要的人,我这辈子就跟你耗着,看咱俩谁耗得过谁!!!”
程宇那天对罗战发脾气也是因为自个儿愧疚,觉得这事儿对不住叶老师,自己属于出轨,罗战整个儿一个第三者啊!
可是罗战心里没有那一套对得住对不住,他才不在乎呢。
他要是为人处事都跟程宇似的循规蹈矩,遵纪守法,那他就不是大混子罗战了,他当初也可以考公务员为人民服务了。
再者说,尼玛谁是第三者啊?程宇你跟老子都认识快五年了,咱俩谁跟谁啊多亲近啊,一转眼就突然生分了你就要结婚了,凭什么啊!那个人民女教师才是第三者呢,讨厌!
罗战对程宇叫嚣着低吼,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穿透两个人的眉心耳鼓。
“程宇,不管你将来怎么样,将来会跟谁,我就一直等下去!
“你去相亲,我等着你谈崩了,相吹了!你要是敢结婚,你敢结婚,哼……我就等着看你俩啥时候过不下去了离婚!!!
“程宇,你什么时候回头看我一眼,老子就一直在原地儿等着你!!!!!”
那晚,程宇睡在大屋床上。
暖气烧得热热的,厚棉被晤得暖暖的,心里却空落落的,手和脚都是凉的。
他知道罗战晚上没回来,好多天都没在大杂院儿过夜,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居然做梦了。
他梦见罗战掀开他的被子,不由分说,躺了进来,唇边还带着这人一贯老不正经的狎昵笑容。梦里的情形没有丝毫的扭捏违和,俩人赤着身子,紧紧地抱着,勒到肉痛,窒息,大口大口地喘气儿,呻吟,迷醉似的追逐狼啃对方的脸,啃到嘴唇和下巴都疼了;互相抚摸对方的身体,摸到全身舒服得痉挛颤抖……
程宇在冬日凌晨的一丝冷峭微光中蓦然惊醒。
他紧紧搂着枕头,枕头上涂满缠涟的口水,湿漉漉的。后脊梁露在外边儿,遍布一层冷汗,而棉被垛被他忘情地夹裹在两腿之间磨蹭着,内裤里一片狼狈的湿滑……
周日这天就是见准岳父母的日子。
这日子就像是横在程宇心头的一道槛儿,一分一秒地愈加迫近,一条极细的丝线勒着他心口的肉似的,快要勒出了血。
程宇觉得这样儿也挺好,早晚都要走到这一步,早点儿把这事儿办了,就安生了。
罗战估摸着会死心了。
自己对罗战也死心了,踏踏实实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呗。
值班室报警电话响了,竟然是北海公园管理处:“警官同志吗?您快点儿来人看看吧,我们这湖上,有人要跳湖自杀!!!”
华哥踹一脚办公桌,从椅子上弹起,空中三百六十度转身然后潇洒地落地,骂道:“操,今儿又甭想下班了!”
潘阳哀嚎:“丫怎么不去跳密云水库啊,一百多米深,绝对捞不上来!干嘛跳咱管片儿的北海公园那人工小池子?跳又跳不死,折腾警察呢么!”
程宇和同事们才进公园大门,叶老师的电话就来了,问他出门儿了么。
程宇只能抱歉地说:“临时接个警,可能要晚点儿。”
叶雨桐诧异:“你今儿不是不值班么?”
程宇说:“临时加班儿,最近三班倒,特忙。”
叶雨桐说:“可是……我爸妈都快到了,你能快点儿来么?”
叶老师认识程宇这几个月,听得最多的话就是“加班儿”。在她眼里,程宇简直就是天天加班儿,从早到晚连轴转,工作永远都比女朋友重要。
这时是初冬,傍晚的公园里落叶飘飘,寒风瑟瑟,天黑得早,华灯初上。
程宇他们跑到湖边一瞧,哎呦喂,湖面上已经打着灯笼开着探照灯的,好几条鸭子船互相展开激烈的追逐,赛船似的。
潘阳满嘴白气儿地问:“不是有人要跳湖么?人呐?”
报警的工作人员遥遥一指:“就在那只大鸭子船上啊,我们正玩儿命追呢!”
于是小警官们也加入追鸭子的集体行动。
潘阳和程宇驾驶一只大白鸭子。
华哥和大满驾驶另一只大白鸭子。
潘阳一上船又开始牢骚:“这鸭子不是电动的,尼玛竟然是脚踏的?!累死爷啊!!!”
程宇把大衣都脱了,俩人玩儿命踩脚蹬子,呼哧带喘得。这种脚踏鸭子船,是平时小年轻的谈情说爱在湖面上慢悠悠荡着玩儿的,追求得就是荡漾蹁跹的效果,真要是追求起速度来才发觉,跑得比咱姥姥还慢啊!
而且还游不出一条直线,在水里拐着弯儿转着圈儿的!
这季节的北海公园,已经没什么人在湖上划船了,公园管理处临近关门儿才发现,有一只鸭子船被人解开了锁链,蹿到湖上。那想搞事儿的小青年不听劝告,踩着鸭子船就往湖当间儿最深的地方去了,想要在湖心扎一个猛子。
几只鸭子船把那个小青年的船团团围住,劝他别干傻事,赶紧回去。
小青年看起来像大学生,挺斯文的,还戴着眼镜儿呢,呜呜呜地哭着说,你们别过来,别管我,我就是不想活了!
程宇说:“不想活了你也换一种死法儿,咱上岸找别的地方死,成么?这水里可冷了。”
学生说:“这个地方对我有纪念意义,我就要在这里死。”
潘阳说:“你一个猛子扎下去,那下边儿就没多少水,妈的全是烂泥,怪恶心的,你还是别跳了,乖乖,快跟我们回去吧!”
下一秒钟,那学生从船上一个鱼跃,噗通一声,下去了,探泥去了。
一群警察傻眼了,你还真跳啊,不带犹豫不听劝的?这回这自杀的是真想自杀,不是瞎诈唬的!
这可怜见儿的刚跳下去,嗷得一声,又差点儿从水里蹦出来!
初冬的水太冷了,都快结冰了,根本就不是人待的,还没淹死呢,就先冻死了。
这孩子求生**作祟,扑腾着,一头抱住石桥下的一根桥墩子,手脚并用往上爬。
石桥附近拦着栅栏,鸭子船过不去。潘阳和华哥跳下去两趟,腰里系着保险绳,游过去,好说歹说地想把那学生弄上来,可是那孩子就是不肯上岸,八爪章鱼似的抱住桥墩子,望着黑黝黝的湖水,酝酿勇气。
这傻孩子是又想死,又怕冷,犹犹豫豫得,准备第二轮投湖自尽的努力。
程宇急得喊:“华子!你先上来,下边儿冷!”
华哥冻得不行了,被同事们七手八脚捞上船,浑身里里外外湿透透的,一边儿扯着喉咙骂娘,一边儿狂呕脏水。
程宇把警服棉大衣脱了,大衣兜里电话这时候又响了。
程宇心急火燎得,接电话的声音就没那么客气:“喂?谁啊?!”
“……”叶老师的声音,“程宇,你到底在哪儿呢?”
程宇说:“我在船上呢,捞人呢!”
叶老师极力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你工作忙,我不想打搅你,可是……我爸我妈约了你,八点了,我们等一个小时了……”
周围嘈嘈杂杂乱成一团,程宇听不清楚,在电话里低吼:“我忙着呢,我真没空儿!!!”
等到叶雨桐再往这边儿拨电话,就已经没人接了。
程宇把皮靴子脱了,保险绳系在腰上。
华子捂着棉被,坐在船舱里跟一尊佛似的,闷了好几口二锅头,叫道:“程宇你给我回来。”
程宇说:“我下去。”
华子说:“我都已经湿透了,你就别湿了!”
他其实想说,程宇你那一条胳膊不好使,下去扑腾救人不方便,但是这话不能明着跟程宇说。干这行的,个顶个儿的都是挺牛掰的爷们儿,出任务最忌讳听见同事说“你不行,你靠边儿站”。
潘阳上牙撞下牙得发抖:“我我我,我下去弄那小子,他姥姥的,拿绳儿把他捆上来!”
程宇瞧这俩人冻得那傻样儿,没吭声,扭头自己跳下去了。
他的身体浸入到漆黑冰冷的湖水里,内外几层衣服裤子在几秒钟内透湿,吞没肌肤。浑身的毛孔惊恐地一激灵,骤然就像冻住了一般,四肢的血液都仿佛不会流动了!
忒么的是真的冷啊!!!!!!!!!!!!!
罗战其实这晚也在北海公园。
他在北海的仿膳酒楼里吃饭,跟个长辈级的老朋友喝酒聊天,谈合作的生意。热菜都还没上完呢,罗战这顿饭吃得,右眼皮子砰砰砰乱跳,砸得下眼睑颤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