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缺一(35)
孟斯故听了,手上反而更用力,“不要,不要……”就好像松开一点儿便会失去什么,绝不能松手。
严竞难以形容这种被深深依赖的感觉,身体内刻有喜欢的冲动细胞一个接一个地冒泡儿,蒸腾得他心头的温度堪比发着烧的孟斯故。
“行吧,随你。”他清楚此刻的孟斯故不大清醒,但也是在这种时候,他想传达某些实质性的改变,“孟斯故,我大概是很喜欢你。”
比简单的喜欢程度更喜欢。
这份喜欢仓促且令人难以置信,但类似世人常谈及的爱情,就算跟那个人的喜欢高度雷同,就算注定违背本性,他也通通认了。
有爱与欲共同催化见证,不认就是自欺欺人。
严竞不当逃兵。
孟斯故缓慢睁开眼睛,稍稍抬起头看向严竞。他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恍惚之间想起也是在这样一个半梦半醒的夜晚,他落在一个男人的岸上。
——“你记得我会一直爱你就好。”
——“我大概是很喜欢你。”
孟斯故终于松开揪着严竞衣服的手,一字一句轻声回应:“我也是,K.E。”
第41章
严竞尚且挂有笑容的唇角瞬间落了下来,他心脏微缩,有如满满一盆凉水泼到烧得火热的火石之上,残忍的“嘶嘶”声与脑中几根神经崩断的动静高度重合。
“孟斯故。”他一字一句叫了孟斯故的名字,除了这三个字,没接着说更多。
孟斯故似乎终于从这声冷冰冰的唤声中清醒,双眸睁得浑圆,随即逃也似的离开严竞的怀抱。对视片刻,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出口。
严竞看他这幅模样,一颗心冷却过后又受坠跌,碎得彻底。
“你叫我什么,把我当成他了?”严竞深吸了一口气,听见自己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不带半分骄傲,试探性的语气悲哀得一点儿都不像自己。
屋内一片沉寂,只有屋外的风雨声始终未停,偶尔肆意刮进来扰得人心烦意乱。
紧接着,问句变成了陈述句。
“你把我当成他了。”
孟斯故的心咯噔一下,同样没有好受到哪里去,他嗓音干哑地道歉,“对不起。”
严竞面沉如水,“原因。”
还能因为什么。
孟斯故垂下眼,觉得眼睛疼得要死,难说是因为发烧还是此刻的事情,
日夜身处与初夜环境相似的旅馆,面对着与K.E相同的脸庞,纵使清楚身旁不是K.E,他也根本做不到放弃在严竞身上寻找熟悉的身影。自从搬离严竞联邦的隔壁住所,脱敏练习正式开始,或许时至今日纵着自己与严竞亲密,一次接一次地自欺,也是荒唐可笑的疗程之一。
“我知道你不是他,”孟斯故说,“刚才脑子有点儿乱,听错了,也看错了。”
严竞掐起他的下巴,逼迫他看向自己,声音抬高了些,“你觉得我说的那些也是你幻听?是不是在你孟斯故心里,那两个字只有他才可能跟你说?!”
“我……”
孟斯故的迟疑恰好认证了猜测。
见状,严竞反倒有了些难以言喻的心慌,他松开手,手上动作转而变成抚触脸颊,他问孟斯故:“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说我喜欢你的时候,还是跟你做的时候。你现在看着我,脑子里想的到底是谁?”
孟斯故没有回答,明明不想哭,却控制不住掉了眼泪。
这一次,严竞没替他擦,而是眼睁睁看着豆大的泪珠子滑落。
孟斯故有意把他认作K.E,不是不知真相的错认,也不再是执拗的自欺欺人。这个结论贯穿了近日来孟斯故许多行为,包括在卫生间提出邀约,包括明知那瓶止痛片有副作用仍蒙着眼睛服用,也包括一次次接受亲吻没有反抗与深究。
想得深了,严竞突然抽丝剥茧意识到了被自己曲解的某些因果关系——
孟斯故之所以主动、顺从、包容,并非他有多爱你严竞,而是因为你可以是那个人的替代品。他在肉体上的接纳,对感情的回应,从头到尾都只是对着你身体里死去的灵魂而已。
所以孟斯故总在亲密之后给他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所以孟斯故从不真正探究他们亲吻的原因。
不奢求爱的人对于是否被爱并不在意,又怎会发自肺腑地交出完整的自己。严竞拥抱的亲吻的告白的孟斯故,可能从头到尾都在对着他分心。
尽管如此,严竞依然不愿相信。
孟斯故一次次与店家讨价还价想为他省钱,孟斯故笑着跟他在百年老树下挂香包,他们在咖啡厅一起聊经验,吃情侣套餐的甜品,每次事后孟斯故靠在他怀里都毫无警惕,无条件放心……桩桩件件的爱与亲密皆出自真心,分明看不出半分虚情假意。
严竞的自尊使得他问不出“你爱不爱我”之类的话语,但当前他的顾忌被更深的情感所压抑,几番克制之后仍是咬牙确认:“你跟我待一块儿的这些天,对我就没那种感觉?”
孟斯故微微蹙眉,本就晕眩的意识更加浑浊。他理解严竞的不悦,任凭谁被作为替身对待都不会开心到哪去,更何况K.E与严竞本就是一生一死的对立面。
但他惊讶于严竞的表白,也不懂严竞的痛苦源自哪里。
“那你呢?喜欢我什么?”他反问严竞,“是你亲口对我说的,男人跟男人有感情很恶心啊。”
严竞的手僵硬住,缓缓落下,“我也说过,现在跟那时候不一样。”
孟斯故的声音有些发颤,说出的话伤人更伤已,“严竞,你不是这么天真的人。回联邦以后我跟你不会再有额外的联系,我还是军校准毕业生,你还是众人敬仰的中校,一切回归正轨。没交集是你以前求的,对你对我从来都是最好的结果。说到底,我们不会有任何不一样。”
所谓极佳的结果摆在前方,听得严竞胸腔酸涨,连带着呼吸都有了从未有过的刺痛。他不曾想过当初为了摆脱孟斯故纠缠时随口嫌恶的话语日后竟会变成扎向自己的利器,随着孟斯故的每一句话扎得更深,不给他们彼此留下余地。
严竞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轻视爱意的报应,更低估了对孟斯故的爱与占有欲。在清晰感知到正在失去孟斯故的这一刻,他恨不得剜出心来堵住他选择的路,强行改变。
他告诉孟斯故:“回联邦可以不用断。”
从严竞口中说出这话无疑是一种承诺。
孟斯故吸了下鼻子,却说:“你希望怎么继续,继续是战友关系,还是炮友?”
严竞被“炮友”二字堵得几乎要窒息,“咱们什么事儿没做过,你跟他有过的我跟你全部都有,难不成在你看来我跟你就只能有这两种可能性?!”
孟斯故没有直接回答,只问:“我是同性恋,严竞,你是吗?”
孟斯故点名道姓,问的不是K.E,是严竞。
严竞盯着他蓄着泪的眼睛,喉咙顿感干涩。
于是孟斯故努力抑制住哭腔,闭了闭眼,“很多人都说我对你死缠烂打,以前我觉得没关系,因为我心存侥幸。可是以后我得好好生活,我要留校,争取军校户口。我不能总活在过去。
“你问我怎么想的,在我看来,各取所需。
“把你当成他是我对不起,我错了太多,不该一错再错。今天就当我……当我又欠你一次。”
严竞怔住了,在感知到强烈的爱的下一刻,他感受到了被心爱之人伤害的痛苦,一如孟斯故等待K.E回国之际发现爱人消失在了他的身体里。
所有伤人的傲慢与固执到底成了迟来的报应。
孟斯故说自己心存侥幸,他又何尝不是。
严竞伸手抹掉了孟斯故悬而未落的眼泪,问:“你是不是在报复我?毕竟我说过我杀了K.E。”
一时间,孟斯故的泪珠止不住地再次往下掉,啜泣着哭出了声,说不出话。
这个问题孟斯故也问过自己,但他不知道。
报复会有动摇吗?会日渐痛苦吗?会一个不留神就混淆情与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