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生不熟(61)
等到画面再亮起来,何乐知已经坐好了,椅背上刚才就搭着韩方驰的衬衫。
这一桌坐的也都是朋友和同学,何乐知又纷纷打了一轮招呼。
等到都招呼完,他才转过头来,朝韩方驰长舒了口气,说:“我还不如开车了,差点儿赶不上。”
“我不说到了我出去接你?”韩方驰问。
“我没看手机。”何乐知手机一直揣在兜里,这时才拿出来。他手稍微有点发抖,只是不明显。消息里韩方驰刚刚还给他发了一条,问他到哪儿了。
韩方驰看了一眼他的手,说:“手这么凉呢?”
何乐知用心照不宣的眼神看着他,说:“我要说是因为冷,能有多少可信度啊?”
“你说我就信。”韩方驰笑了下。
“那我不说。”何乐知说。
两人在音响覆盖下说话,凑着头离得很近,只有他们俩能听清。
何乐知能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但他不能回头。
当初何乐知跟周沐尧谈恋爱时谈得也算坦坦荡荡,都没遮掩,周围人都知道他俩是一对。分了虽不至于大张旗鼓,但过了这么久也都知道个差不多。
有人用眼神示意何乐知另一侧的欢阳把地方让出来,让周沐尧过来坐,好在欢阳是个挺会看眼色的人,没真起来。
大家都是过来参加婚礼的,因为新郎以前太不容易,都希望他能过得好,所以人来得很多,主要关注的还是婚礼,除了开始这几分钟没再过多关注周沐尧跟何乐知这一对分手的恋人。
何乐知上一次出现在这些人面前还是以周沐尧恋人的身份,别人调侃周沐尧他还会手搭在周沐尧椅背上,摸摸周沐尧后脑勺短短的头发笑着安慰他。
四百天之后他俩隔着过道分坐两桌,除了开始那一眼,再没对视过。
时间如同一条没有固定轨迹的河,卷着人不断向前,隔段时间回头看,发现已与来时轨迹相隔甚远,中间沟壑纵横。
“在想什么?”韩方驰在一旁问。
“什么也没想,”何乐知转过头来,看着他说,“一片空白。”
“空着吧。”韩方驰说。
新人敬酒时特意绕过这两桌,别桌都敬完了才过来。
何乐知他们是最后一桌,新郎单独跟何乐知聊了会儿。何乐知跟他喝了一杯,笑着把红包塞他西服兜里,说:“一切幸福。”
“你也是,乐知。”新郎拿真酒敬的,今天就喝了这一杯真酒。
何乐知拍拍他肩膀,说:“会的。”
敬酒过后又坐了会儿,等到差不多都要走了,何乐知才跟韩方驰站起来准备离开。
周围人已经都站了起来,包括另一边的周沐尧。何乐知跟他又碰上视线,周沐尧叫了他一声。
何乐知站住了,等他说。
周沐尧其实也不知道有什么能说,而且周围人太多,他知道何乐知不喜欢在人前被人盯着,但他只是下意识不想让何乐知就这么走了。
他们太久没见面,从前的身份让他们连寒暄都难。旁人没特意关注他俩,有意先走了。
“都挺好的?”何乐知笑了下,主动说,“听遥遥说你升职了。”
周沐尧点了点头,眼神一直没从何乐知脸上挪开,说:“挺好的。”
“那就好。”何乐知点点头,说他,“少喝酒,耽误事儿。”
“嗯。”周沐尧应了声。
“那我走了?”何乐知开了句玩笑说,“咱俩就别尬聊了,再往下我也找不着话说了。”
周沐尧也牵了牵嘴角。
何乐知回头看了眼韩方驰,韩方驰一直在他身后,这时手搭他肩膀往前带了一下,跟周沐尧说:“走了。”
周沐尧没再叫他,也没再跟别人说什么话,也走了。
肖遥追上去,问那俩人:“你俩干什么去?”
“找个地方吃饭,饿了。”韩方驰说。
“带我一个,刚才我也没吃。”肖遥说。
“吃什么?”韩方驰问何乐知。
“你俩定吧,我不饿。”何乐知笑笑说。
肖遥说附近有家挺好吃,把位置发群里了,他自己开车来的,不能跟他俩一辆车。
吃了饭各回各家,肖遥没再跟着他们。
韩方驰把车停在何乐知小区门口,何乐知问:“你不来?”
“不了,你自己待着。”韩方驰说,“或者去跑步,想干什么干什么。”
“那你呢?”何乐知问。
“我下午也得回趟家,我妈和知遥又吵起来了,我爸让我回家缓和她们。”韩方驰说。
何乐知点点头,“好的。”
他开了车门,下车之前却被韩方驰叫住。
“乐知。”
何乐知回头,“嗯?”
“今天你一个人,你可以想任何事儿、任何人,随便想,想到你睡觉之前。”韩方驰看着他,语气低沉而坚定,“只有今天,到你明天睡醒睁眼就不能再想了。”
何乐知抿了抿唇,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最终却没说。
“……知道了。”何乐知只低声答了句。
“去吧。”韩方驰说,“明早醒了告诉我。”
何乐知点点头,下车走了。
韩方驰看着何乐知进了小区,直到何乐知进了单元门,才把车开走。
八年时间刻下的痕迹伤筋动骨,平时或许不痛不痒,只是一旦被按在疤痕上,难免还会有点疼。
何乐知惯会掩饰他的疼,韩方驰不需要他遮掩,也愿意给他时间。
第45章
韩方驰到家,一开门被家里的低气压扑了一脸。
老韩朝他使眼色,示意他悄悄的。韩方驰点点头,换鞋进来,庞女士从沙发上站起来回房间,边走边说:“回来了?”
韩方驰答应了声,听出她声音不对劲,小心地打量她脸色。
庞女士把头低着,不让他看,进了房间。
韩方驰小声问老韩:“吵这么严重?气哭了?”
“别提了。”老韩小声叹气道。
“怎么了?”韩方驰问,“考试没考好?”
“知遥逃课跟男孩子出去玩儿,让你妈看见了。”老韩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你妈把知遥打了。”
韩方驰惊得眨了眨眼,“动手了?”
老韩说:“我拦着了,就打了两下胳膊。”
庞女士是知识分子,在文化单位工作,有点文化人的清高,这辈子没跟人动过手,更没打过孩子,觉得那样野蛮。这次估计真气急了。
韩方驰推开韩知遥房间的门,韩知遥正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头埋进胳膊里。她本来今天学校有课,被庞女士从外面直接拎回了家。
“哭了?”韩方驰坐在椅子上,轻声问。
韩知遥闷头说:“滚出去!”
“跟谁说话呢?”韩方驰拿起桌上一根按动笔,笔帽在她胳膊上戳了两下,咔嗒咔嗒两声。
“滚出去!都滚!”韩知遥哭着喊。
“这么说话不觉得难听吗?”韩方驰沉着声音说。
“就你好听!全家就你最有教养!”韩知遥抬起头,满脸都是眼泪,眼睛肿得通红,“都生出那么优秀的你了还生我干吗呢?”
韩方驰皱着眉,韩知遥又说:“你少瞪我!”
韩方驰用笔咔嗒咔嗒地戳她胳膊,说:“给我道歉。”
“就不道就不道就不道!”韩知遥把笔抢过来摔在地上。
韩方驰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问:“韩知遥你失恋了?”
“你才失恋了!”韩知遥尖叫着,“你才失恋你才失恋!”
“不失恋你跟个火药桶似的干什么。”韩方驰说。
韩知遥眼泪又流下来,把脸埋回胳膊,只剩抽抽搭搭地哭。
韩方驰跟韩知墨平时不在家,家里只有父母和韩知遥三个人,一吵架老韩就想找人回来帮帮他。但其实找回来了也没大用,韩方驰和韩知墨两边谁也劝不动,起不到实际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