钝刺(82)
“不是这个意思……”小惠支支吾吾地说,“总长说他不在家的时候您尽量不要出去,等他回来您可以下楼的。”
“好。”
小惠满脸愧疚,苏沫人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在大宅里住着的时候就对大家很和悦,也很照顾周云际。要拒绝这样的人感觉就像犯罪。
下午周千乘回来,小惠把情况如实汇报,周千乘听完,面色喜忧难辨,说“知道了”,便抬脚往楼上走。
苏沫已经回来三天,第一次见周千乘。他推开门,端着汤进来,然后脱掉外套,坐在苏沫对面。
“先喝汤。”他把汤盅推到苏沫眼前,脸上疲惫感很重,语气也不轻松。
苏沫问:“要一直关着我吗?”
没有手机,卧室里也没有电视,只有几本书。苏沫几乎和外界断联,连房间都出不去,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算总账。
周千乘看了他几秒钟,似乎想要发火,但最终泄了气。
“没有要关你,几个长辈都在,你下楼做什么,见到听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收拾烂摊子的还是我。”
见苏沫不信,周千乘又说:“等处理完眼下这些事,就带你回环京。”**云水间要举办一场慈善募捐酒会,以周入淮的名义来办。这是苏沫从小惠嘴里听到的。周千乘的婚姻丑闻渐渐压下去,周家决定用这场募捐挽回一点颜面。
募捐酒会最后,需要苏沫露一面,不用做什么,就坐在台下,让众人看到他和周千乘琴瑟和谐就可以。
酒会开始前,佣人送来一套定制礼服。苏沫太瘦了,之前的衣服穿在身上晃荡,周千乘便让人赶制了新的。
周千乘进来后,佣人便识趣离开。苏沫站在镜子前,长时间关在房间里的人苍白无血色,眼神很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陌生。
周千乘从后面拥住他:“忙完今晚,明天就带你回家。”
苏沫问:“回去后可以出门吗?”
“当然可以。”
“去学校呢?”
周千乘站直身体,从镜子里观察着苏沫,没说可不可以,但从表情上看他是痛恨学校的。如果不是学校,苏沫根本不会有机会离开。他迁怒研究院,迁怒盛年之,迁怒很多人很多事,其中学校排在榜首。
这段时间周千乘应对外界非议,应对周家几房长辈对苏沫的不满和声讨,还要应对政敌的各种攻讦和陷阱,罕见地左支右拙。
他将苏沫安置在云水间有深层次的用意。对苏沫来说,目前最大的威胁其实是周家人。就算周千乘位高权重,可就怕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周家水太深,几个老人手段了得,如果趁机对犯下众怒的苏沫做点什么,周千乘未必赶得及制止。
周千乘几乎从不疏忽大意,他有这个自信,但不想放到苏沫身上。苏沫有任何一点意外,周千乘都承受不起。
云水间安保设施严密,且有逃生通道,这里的安保队全是周千乘的人,况且还有顾望在,只要苏沫不出门,就不怕出什么问题。
至于回到环京他们自己的家之后,他确实没想过再让苏沫回学校。
他试图含糊着过关:“你身体要养一养,之后再说。”
苏沫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像被吸走了灵魂,麻木地看着周千乘。他知道这话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再也走不出去了。
周千乘被他的眼神看得揪心,伸手过来要抱他。
很突然地,苏沫用力推了他一把。周千乘没动,苏沫自己倒是被这股力推得后退一步,哐一声撞到穿衣镜上。
周千乘手忙脚乱来拉他,两只手拍打着他的衣服,看他有没有受伤。
苏沫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尖叫一声,手掌用力甩出去,啪一声脆响,结结实实扇了周千乘一巴掌。
“我就是看你有没有撞到哪里,没有要做什么,”周千乘控制住苏沫乱挥的两只手,将他紧紧箍在怀里,急声说,“沫沫,你冷静一下,我不是,我——”
声音突然顿住,周千乘在苏沫身上摸到一块坚硬,他将东西从口袋里掏出来,脸色变了。
又是那块鹅卵石。
“这是什么?”周千乘眼底暗下来,质问苏沫,“一块破石头当宝贝,是周逸给你的吗?”
苏沫伸手来抢:“不关你事。”
短短几个字将周千乘积攒了很久又强压下去的嫉妒引爆,像洪水冲毁堤坝奔涌而下。
“你现在是我的omega,拿着别的alpha的东西干什么,睹物思人吗?还是提醒自己离开我离开第九区好回你的新联盟国去!”
“还给我!”
周千乘恨极了:“你眼里只有别人,可曾看过我片刻。沫沫,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我一眼呢!”
说完他松开苏沫,快步走到窗前,抡圆手臂,将手里的石头用力扔出去。
那条粉红色的绳子从苏沫视线中划过,留下一道痕迹,随即消失不见。
◇ 第68章 68、孤品
苏沫冲到窗边,被周千乘拦腰抱住。他徒劳地伸手,在黑暗中虚捞一把,然而什么也没有。
苏沫挣开周千乘,往后退,用一种濒临崩溃的眼神看他。
“你说你爱我?别开玩笑了,哪里有这样的爱!”苏沫一步步往后退,退到墙角,离周千乘尽量远。
“是新年音乐会上放的那首老歌吗?它只会让我想起十几年前那条永远也跑不出去的巷子。还是在这里你自以为是的严密保护?后面那座副楼只会时刻提醒我,你在我男朋友房间里对我做了什么!还有你收藏的那一屋子东西,只会让我觉得窒息!”
“你懂什么是爱吗?”苏沫微微弓着身体,眼神如刀,剐着周千乘,“你的爱除了掠夺就是摧毁,你给我的一切,你觉得是施舍和赠与,但对我来说,只有恶心和痛苦。”
打开的窗户有风吹过,带着春天独有的青草气味,这本该是个美好愉悦的夜晚。楼下花园里隐约有人声,音乐调试了几次,酒会即将开始。
周千乘站在窗边,黑漆漆的眼神死死盯在苏沫脸上。
冷杉信息素几乎在瞬间爆发,溢出,将整个房间围困,织出密实的网,要将这里面的一切生灵绞杀。
苏沫急速喘息着,沿着墙壁往下滑。胸口的衬衣被他抓得皱皱巴巴,全是汗。他脸上也是汗,沿着鬓角往下流淌,滴在地板上。有一瞬间,苏沫意识全无,氧气和心跳在信息素碾压之下变得凝滞。
周千乘立在窗边的高大身影在视线里逐渐模糊,忽然,那僵住的身影动了,以一种缓慢且扭曲的姿态靠近。
苏沫已经完全瘫倒在地,闭上眼睛之前他想,方才那些声嘶力竭的声讨已经彻底撕碎两人伪装的相安无事。生活像一只持续吹大的气球,他们不断往里面填充着各种各样的爱恨和纠葛,最终以苏沫持刀狠狠扎透为结束。
气球爆了,散落一地狼藉。
以周千乘的骄傲,绝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最好是,自己和那块毫不犹豫丢掉的鹅卵石一样,被随意丢弃在哪里,活着就活着,死了也并不要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分钟,或者一小时,苏沫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但等他再睁开眼,那股能杀人的信息素散了。他重获呼吸和意识,茫然的睁着眼睛,看蹲在自己面前的人。
周千乘脸上的表情很奇怪,至少不是苏沫想象中的暴怒和杀意四起,而是一种……迷茫?
继而那迷茫变成哀恸,很深很重的哀恸。
楼下的音乐在响,还是之前那首曲子,苏沫终于清醒过来,原来只过去几分钟。
周千乘的样子像是受了很大打击,将苏沫从地上拉起来靠在墙上,几次想说什么都憋了回去。
“好,好,你就这么恨我。”周千乘咬着牙,最终吐出几个字,“你等着,等着……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周千乘黑着脸去了射击室,打了几十发子弹也没能缓过来。他扔了枪,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苏沫说的那些话。
他怎么能不知道苏沫恨他呢,他什么都知道,只不过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如今苏沫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简直是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