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生(70)
“然后他同时又交了一个女朋友。”汪执道,“被我发现后,他承认自己是直男,只对女孩有反应。”
“……”杨樵道,“这是什么逻辑?”
“他是有点喜欢我,只有一点,没那么喜欢。”汪执自嘲地笑了下,又说,“那时候还是年纪小,见识少,现在我也见过不少了,有的直男就是这么离谱,喜欢上男生,也享受被男生爱着的感觉,但是很抗拒和同性发生亲密行为,更喜欢和女孩在一起。”
杨樵不知该说什么,沉默地喝了半杯水。
汪执最终还是问到了:“那个谁……对,薄韧,你们俩?还是那样吗?”
“差不多。”杨樵听了这么一个故事,心情很低落,提起薄韧来,不知道为了什么,他突兀地说了句,“他哥哥出意外,没了。”
汪执一怔,不知想了什么,而后理解地说:“懂了。”
和汪执分开后,杨樵回学校。
路上飘洒起了小雪。
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气,忽然明白了,自己刚才是在想什么。
他下意识地想找一个理由,想证明他和薄韧只是错过,他们没有在一起有着充分的理由,和汪执爱错了人是不一样的。
他提起薄韬哥,只是想说,薄韧绝不是汪执所说的那种直男。
但是,薄韧真的不是吗?他不是吗?
云州的初雪,比北京晚了几个小时。
薄韧在自习室写作业,听说外面下了雪,立刻丢下笔记本,狂奔了出去,在熙熙攘攘看雪的一堆学生中,他手忙脚乱掏出手机,拍了几张洋洋洒洒的落雪,发给杨樵。
韧:下雪了!老婆,你快看!
过了一分多钟,杨樵回复了他。
木头:能不能不要再叫我老婆,真的很讨厌。
第42章 慢慢
这场雪在北京和云州两地,下了一整晚。
杨樵早上没课,晚上睡得晚,早八点才醒,做了一个幸福的梦,身处温暖的被窝,心里却充满了梦醒的惆怅,发了会儿呆,才拿起枕边的手机,看到薄韧六点多发给他的消息。
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分,于平整的、还没被破坏的雪地上,薄韧画了一个圆圆的笑脸,拍照发给了杨樵。
而笑脸照片的上面,就是杨樵昨夜冲动之下,发出的那一句“真的很讨厌”。
“……”杨樵有点讨厌自己,他自己才是真的很讨厌。
薄韧坐在大阶梯教室的角落里,在上大课,英语一,这学期的英语老师是位临退休的老头子,说话有气无力,讲课也很没激情。
薄韧对语言类科目向来就没兴趣,今天又有心事,更是听得心不在焉,昏昏欲睡。
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木头: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薄韧一下清醒了。
韧:本来是起来跑步,雪太大了没有跑,你刚起床吗?
木头:嗯,刚醒
杨樵犹豫着,不知要不要对薄韧解释些什么。
昨天发过那条消息后,他就开始后悔了,薄韧分明是很无辜的。他没道理要拉着薄韧跟他一起心情变得糟糕。
他还没想好说辞,薄韧却率先直击了问题的关键。
韧:昨天是不是有什么事,你不开心吗?
杨樵:“……”
他差点哭出来。
木头:有点
但杨樵马上又要强迫自己做出必要的伪装。
木头:是学习上的事
韧:现在好了吗?
木头:好了,我能解决
韧:有事要对我说,有气也可以冲我撒
韧:我只盼着你做一块快乐的小木头[亲亲]
杨樵再忍不住了,他拉高被子,把自己整个蒙住。
这是薄韧啊,是薄韧。又不是世上任何一个别人。
他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被汪执学长的个人经历影响,去把薄韧也当做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来想象,来代入。
他和薄韧是从刚记事就朝夕与共的好朋友,是要一辈子好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他也不该去怀疑薄韧待他的心。即便薄韧永远不会爱他,薄韧也不会像那些“直男”那样来对他,他们之间的情感,本就是牢不可摧的特殊存在。
就因为苦恋无果,他就放任自己变得阴暗了吗?
还要用这种阴暗的小人之心,去伤害薄韧吗?
薄韧真是倒霉透顶,有他这么一个坏透了的朋友。
京华电力大学的校园,雪后一片苍茫,雾气浓重。
一间男寝的开放阳台上,薄韧只穿了件黑色卫衣,手肘撑在在阳台围栏边上看雪,出来时,他还随手从室友桌上拿了烟盒和打火机,就这么在雪后的冷风里,慢慢抽着一支烟。
男大和男高的傻叉含量都很高,但傻叉的程度不一样。男高们玩闹互相叫老婆,很常见,正常男大们就很少会这样了。
薄韧这两年里还是很喜欢这么叫杨樵,只要杨樵不反对,他就能长期这样胡闹下去,薄韧每次叫出那声“老婆”,心里都是很幸福的。
杨樵的脾气性格向来非常软和,不会无缘无故突然说那种话,因为那是在表达对薄韧的拒绝,而事实上,杨樵从来没拒绝过薄韧。
薄韧没有惹杨樵不高兴,一定是有别的什么事触发了杨樵的不满。
果然杨樵说是学习遇到了困难。
他怎么这么爱学习啊?就不能多爱一爱我吗?——薄韧掸了掸烟灰,心里的难过也仿佛随着那一阵烟灰,扑簌扑簌地朝下抖落。
在这种时候,薄韧只能像个大度的,关爱好友的好饼干,尽职尽责地去安慰他的好朋友杨樵。
但是谁来安慰他啊?他随心叫杨樵“老婆”的权利,就这样无形中被剥夺了。
他今天不是一块快乐的小饼干了。
两个年轻人还是如常地在联系,每一天都有说不完的话,两颗心互相之间,没完没了的朝对方索取,又没完没了地向对方奉献。
薄韧没有表达过对不能再叫“老婆”这件事的不满,但心里的不愉快始终是存在的,他原本打算寒假里和杨樵“算账”,这权利他要想法子要回来。
本来他想,在寒假里两人还能像往常一样厮守。
然而,然而……
杨渔舟今年春节居然有假!他还要带杨樵一起,去南方陪赵晚晴及病中的岳父母,一起过年!
时隔多年,薄韧又一次讨厌起了杨渔舟。
杨工你别太离谱啊,不是要好好为水利事业做贡献吗?怎么大过年的还要放假?你要去陪你老婆,能不能把我老婆留下?
薄韧郁闷极了。
这郁闷却只是一个开头,很快春天到了,大二下的一整个学期里,包括清明端午五一,所有的节假日和双休,杨樵都没有回过云州。
他加入了那个新闻科普类的新传媒团队,这是老团队的分支,多数成员都是崭新的,新人们经过磨合、讨论、筛选,最终确定第一期由杨樵主笔,发布了开刊后足以定下团队基调、确定方向的文章。
这是一篇关于《新闻法》的预设性讨论,发稿后,刚好撞了一件引发极大讨论的社会性事件,事件中参与媒体的缺位或缺德,恰恰与公号文章的论点一一对上了。
于是在上线一周后,那一篇文章的阅读量便突破了十万,其中当然有运气的成分,但文章能够切中痛点,自然也有杨樵在新闻学的专业表达,以及团队成员们选定主题的前瞻性。
自此新人杨樵,顺理成章成为了这个新团队中内容创作的重要力量。
既要保证学业,又要做这份“兼职”,杨樵就没有更多的时间分给薄韧。
不再沉湎于个人情感中,会令他偶尔会有种“解脱”感,去追求更广阔的天地,暂时忘却那些儿女情长,他好像也能喘一口气。于是这促使他更投入到内容创作上去。
如此循环往复。
虽然他们仍然每天都有联系,薄韧也不是那种敏感的人,却还是察觉到,他在被杨樵“冷落”。
杨樵的注意力被分散了,过去薄韧能得到至少七八分,现在则最多只有四分。四舍五入,杨樵心里没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