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夜莺(93)
阮绥音垂了眼,没说什么,只是拖着脚步迈上台阶。
清幽的蓝色光雾在偌大的会场内弥散开来时,现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潮水般涌出,就连一些外宾都从座位上起身,演出直播的弹幕系统险些瘫痪。
舞台上的聚光灯亮起,舞台上出现了一个闪烁水蓝色波光上球体,悬在半空,上面斑驳着逼真的纹路和坑洼,像一个小型星球。
前奏响起时,又一道顶光洒下,观众才看见穿一袭飘逸的海蓝色长袍赤脚坐在球上的阮绥音。
他手臂附着着无数偏光熠熠的银白色翎羽,牵连成两只巨大的羽翼,灰色长发也编织着细腻的绒羽,过分梦幻的美显得有些不真实,但他的歌声响起的刹那,却真真切切地将情绪传递给了每一个人。
他低声吟唱,悲伤压抑的氛围瞬间溢满了整个场馆,仿佛巫女关于世界末日的预言,携着绝望的浊浪将人吞噬。
然后灯光突然熄灭,歌声也戛然而止,会场内陷入一片漆黑的寂静。
“傅首长!!您还是先去——”
傅斯舟对几个士兵的恳切劝告置之不理,只是借了旁边段少将的披风,疾步走进后台通道。
他走到台侧时,舞台上突然亮起炽焰一般的橙红色火光,而蓝色的星球也四分五裂。
火焰燃上阮绥音拂摆的衣袂,烧焦那纯白的羽翼。他低低的哼唱转为了声嘶力竭的高歌。
阮绥音还记得傅斯舟说过的话。
“我想我没有那种觉悟,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当然了,在演讲的时候我就会说:‘进军团的那一刻起,我们的生命就不再属于自己。’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永远属于我自己。”
其实阮绥音知道,傅斯舟和向斯醒并没什么不同。
只是在追寻公义这件事情上,向斯醒选择了一往无前,而傅斯舟选择了忍辱筹谋。
他只是心疼傅斯舟。
心疼傅斯舟已经在战场上挂了一身伤,还要在自己这里被刺个鲜血淋漓。
像感应到什么,坐在废墟里的阮绥音回头看向台侧的傅斯舟,眼里火光摇曳,身上化的伤痕太逼真,甚至让傅斯舟萌生了冲上去保护他的冲动。
在一声如同雀鸟绝唱一般尖锐的啼鸣之后,轻柔的、湛蓝的波光再一次涌入,湮灭了刺目的火光,无数纯白的羽毛从空中旋舞而下,他如泣如诉的哼鸣仿佛是告慰每一个在战争中失去生命的英勇战士和无辜的人们,轻轻抚平伤痕。
台下的观众如同朝圣的信徒,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出神,他们只是痴痴注视着台上为人们鸣泣枝头的飞鸟,他是那么圣洁、无瑕,即使遍体鳞伤、即使生于泥沼,他的歌声仍然像是来自天国的辉光,救赎每一个携着原罪的人。
最后,他仍然一如既往地带着那真诚、餍足的笑,对着台下各个方向深鞠躬,向观众、工作人员、乐手、作词人、制作人致谢。
谢幕后,阮绥音快步走向台侧的傅斯舟,却觉得他脸色有些发白,冷汗也从鬓角滑落,但神色如常。
“抱歉,来晚了。”他说。
阮绥音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没事。”傅斯舟答他的话时,反应都有些滞缓。
“外面出了点小状况,已经解——”话还没说完,傅斯舟转过身,却一个踉跄往前面扑,阮绥音连忙伸臂去扶他,却一把摸到浸湿他黑色军装的温热液体。
“你怎么……”阮绥音呆愣地缩回手,看着被染红的指尖,有些惊惶地颤声开口,“傅斯舟……”
“没什么。”傅斯舟扶住墙才站稳,神情却过分轻松,“向你承诺的事情…我都会做到。”
至少,听着此刻观众席仍然久久不散的欢呼呐喊,傅斯舟知道,他终于达成了阮绥音的愿望。
“——我说过,你会得到所有人的爱。”
阮绥音颤着眼看向他:“那你呢…?”
“你也爱我吗…?”
傅斯舟看着他那双蓝闪闪的、幽深却又透彻的眼睛。
阮绥音即便坏、即便恶毒、即便残忍,说到底,他想得到的只是爱罢了,再怎么夸大,也谈不上一句过分。
某一瞬间,看着他被爱时的、那种纯然的笑颜,傅斯舟决定要爱他。
而这一刻,傅斯舟觉得让他知情这份爱。
即便他给阮绥音的爱不过是填海的一粒沙,翻不起一丝波澜,即便他只是无数爱阮绥音的人里面最渺小、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嗯。”傅斯舟抬手,抚上他织着绒羽的长发,垂眸时那目光温柔、却透出种奋不顾身的决绝。
他要阮绥音得到所有的爱,偿还所有的伤痕,在他这里真正成为一直以来所扮演的那个上帝宠儿。
他要守护阮绥音那样的笑容再也不会褪去。
“——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说】
【LiSA《炎》,作词:作词: LiSA/梶浦由記】
第75章 幻变的一生 默默期待一份爱
“陨落尘间的圣坛夜莺”——表演刚刚结束不久,出席了汇演的阿斯兰德王室成员便撰写了一篇夸赞阮绥音的长文,在网络上热度不下。
汇演之前几日的直播已经筹集了不少要送往极洲的物资,粉丝们都将筹集的资金以艺人的名义捐给主办方,而各家粉丝为了给艺人争个脸面,都提前数日便开始众筹,要在公示排行榜上争个高下。
而阮绥音名下的捐款金额从公示开始便一直高居榜首,远远将其他家甩在后面,并且涨幅仍在持续攀升,直到汇演结束,捐款金额瞬间暴涨,几乎占了总筹款的大半。
至此,阮绥音也真正从亚联盟走向全球,从联盟超一线歌星跃升为世界级的顶级巨星,进入了更多人的视线里,并且凭一场表演在每个人心里都刻下了难以平息的震撼和感动。
而阮绥音本人还无暇关注这些。
“没关系。”傅斯舟将阮绥音拉到身前,伸长手臂轻轻捂上他的眼睛,手心触到温热的湿润。
医生正在为他处理后背的伤口,将嵌进去的碎片一点点取出来,再缝合伤口。
“对不起…”阮绥音哽咽道。
“不是你的错。”
其实阮绥音也很清楚这件事跟自己谈不上什么关系,但傅斯舟的伤让他太难过,却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而外界甚至不会知道,在汇演大获成功之外不为人知的角落,有人在默默无闻地倾力维护着那平静的假象,一如在所有人都在过着自己安宁的生活时,有人在浴血奋战,替所有人背负着重担。
“这些不是需要你操心的事情。”医生走后,傅斯舟披上衣服才松开手,道,“汇演反响很好,这就足够了。”
阮绥音在他身前俯身,跪坐到他脚边,伏到他腿上:“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这首歌,也不会有这场表演。”
“我的荣幸。”傅斯舟耸耸肩。
一对绝配的恋人。
他们一个在外征战四方、所向披靡,一个在台上纵情高歌、聚拢人心,他们背靠着背,各自守住自己的阵地,又传递给对方无可替代的力量,携手登上最高的顶点,而爱让他们无坚不摧,是对彼此都最忠贞不二的盟友。
傅斯舟伸手,拉着他手臂将他拽到自己腿上,他还穿着那繁复的演出服,脸上银闪闪的妆也没褪去,傅斯舟手指顺过他披散的长发,捋下数片舞台上纷飞下来的白色羽毛,轻轻飘落四散。
阮绥音坐在他腿上,他微微抬眸看向阮绥音时,阮绥音忍不住拥上他脖颈,凑近了些,睫毛上的银蓝色亮片随着他眨眼轻轻闪烁,仿佛抖落碎星。
傅斯舟环住他纤细的腰带进怀里,轻柔却又不容抗拒地吻上他,他柔滑的长发落到他颈间,缓慢地流淌,呼吸也在唇舌交缠间逐渐加重、变得滞缓。
阮绥音挂着傅斯舟后颈,攀在他身上慢慢融化,冰凉的指尖轻轻滑过他锁骨、胸膛,最后拨开他衣扣,柔软的指腹却只是在他身上那些陈年的、凹凸不平的疤痕上摩挲游移,过分轻柔的碰触像是一管剂量极低、却能逐渐奇效的麻醉,让人忘了痛、忘了鲜血、忘了眼泪,只剩下微微发痒的酥麻感,就像是被猫咪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