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A生还(134)
是不是这样……多少也能分给苏星禹些许母爱?
没想到,祁骁听了这话也仿佛瞬间噎住,他哑然了好半晌,忽然缓缓露出了个艰涩无比的苦笑,“我倒是还有妈……但她一直觉得我丢了她的脸面……”
原生家庭简直就是不能揭开的伤疤,甭管是谁,都真是一揭一个不吱声——
他伸出手掌,笼罩在自己的酸痛眼眶上,从喉咙深处极其痛苦、深长地缓缓叹出了一口气,“哎……”
没想到他们两人,此时竟真如同难兄难弟了一般。
……这特么可真是上哪说理去?
而就在病房当中,三位年龄不同、性格迥异的妈妈们,她们围坐在了病床边。
任晨雨他妈先是带有几分心痛般,摸了两下苏星禹的脸颊。她想给予这可怜孩子些许母爱,但却仿佛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没忍住剖白自己的真心。
她眼眶发红、却又带有几分幸福,轻轻笑了,“妈妈怀上你的时候……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个小小人儿,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会有怎样的幸福美好一生?”
“怀孕九个月,妈妈一直都天南海北两头跑货,正值下海热潮,大家做生意都是在抢时间——”
“你一生下来就小小的,身体弱,医生说给你吃点好奶粉,兴许能够养活……”
任晨雨他妈的嗓音忽然哽咽了,仿佛倾吐自己的深深悔意,“是妈妈没给你一副好身体……妈妈当时就想——只要你能平安健康长大,妈妈就什么都不求了。”
病房当中沉默了几个呼吸后,晟嘉鸣他妈忽然嘴唇一动,冰冷镜片一丝不苟地折射出眼角湿润,但外表看上去,她仍然古板森严,“你上小学就好动……那时候妈妈天天教训你。身为教师的职业病,看谁家孩子都想要教育两句……”
“你明明体育特长那么优秀、是个那么阳光开朗的孩子……妈妈却觉得你一直都在给我丢脸……”
“儿子……”晟嘉鸣他妈已经通红了眼眶,一惯沙哑尖锐的嗓音都软了下来,“妈妈不是十恶不赦的恶人。只是因为妈妈自己无能、将我的妄想、家庭的重担……全都压在了你的身上。”
“——你一直都是一个顶天立地、有担当、又阳光般灿烂温柔的孩子。”
年逾七十的李女士倒是情绪稳定,她伸出干瘦但修长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苏星禹的胸口,嗓音低柔,“孩子——”
“妈妈是主动选择成为一个妈妈的。虽然我和你父亲感情深厚,但并非首因、不受他人左右,也并非规训逼使——”
“是因为这个世界我已经历了几十年,风云变幻、是非参半——”
“我已有力量、亦有智慧与胆识。”李女士说这话依然温柔,但那双黑沉眼眸,却彰显着极致的沧桑冷静。
“我是一片滋养孕育的厚土,你足以在我的山峦躯体间,走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路——而此间天大地大,草长莺飞、风声浩浩。”
“所到之处,皆是我身为人母的慈悲与目光。”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比起被逼疯的母亲,更应该讨论的是“消失”的父亲。
作为孩子,不要尝试“拯救”父母,将他们的人生课题归还给他们自己。
去见天地、见众生,最终回归到见自己——
真诚祝愿,每一位看到这里的您,能够收获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对于我个人来说,自由是最宝贵的,所以将我最宝贵的东西,分享给大家)。
第124章 苏星禹,救救我
她们三位母亲聚在这小小一间病房当中,或是谆谆宽慰,或是温柔地讲点什么幼稚好玩的趣事。
妈妈总是这样,见到别人家孩子受苦,就忍不住类比自己的亲生儿女,因而会诞生出不由自主的悲悯怜爱。
任晨雨他妈,这个充满了江湖儿女气息、有点莽撞但绝对热情仗义的中年大姨,她简直是自掏家底一般,将自己儿子从小到大的糗事全给讲了一遍。
她完全混淆了苏星禹和自己的孩子,攥紧手掌,时不时就抚摸两下,眼神不无怀念地絮叨,“你说你小时候那么调皮捣蛋,究竟是像谁了呢?”
她嗓门实在是太大了,走廊当中简直听的一清二楚——
杵着门框站着的晟嘉鸣顿时转头看去,询问任晨雨道,“那究竟是像谁?”
任晨雨早已经羞耻尴尬、耳根子通红,他都市丽人的身份,算是被自己亲妈彻底揭了底儿掉,现在的他看谁都不顺眼,“滚滚——”
病房门口就只有他们两个年轻人在守,因为其他大人们,都纷纷赶去了病区外面的长廊——
苏母也跟来医院了,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来、来了也一声不吭儿,固执倔强地坐在走廊长椅上。
她身形畏缩,状态看起来很不好,满脸苍白憔悴、双眸熬红,但仍然死性不改一般,没说去看看儿子,也没说打听打听状况。
就仿佛……成为了一块不可点化的顽石,倔强便是最后且唯一的立足之地。
黎棠心理医生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他躬身蹲在了长椅前,先出示了一下自己的工牌,然后耐心询问,尝试着寻找切入口。
但苏母就是一声不吭儿,眼神怔愣木僵,问什么、说什么,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阿姨,这样吧,您先帮忙将手术同意书签了——”无奈之下,黎棠只能先干正事,“目前阿禹就只有您一位直系亲属。”
“我儿子没病。”苏母终于是开口,但却将脑袋转向一边,拒绝去看,“那不是我儿子。”
“……”这让黎棠都哑然了一瞬,顿了顿后,他忍不住反问,“那您为什么来医院呢?”
又一声不吭、愚蛮固执地没有任何回应。
“这样——”黎棠从自己上衣口袋当中掏出一根按动水性笔,“您能不能配合我们,想给您做一个全面检查,毕竟一些中老年慢性病确实……”
“我没错!凭什么都说我错——!!”苏母却可能是察觉到,陡然爆发出了嘶哑尖叫。
她唾沫星子乱喷,忍不住动手,在黎棠身上狠狠推搡了两把,“我儿子没有病——他就不可能有病!骗我——你们都是骗子!!”
“小心——!”陈不厌瞬间冲出来,从后一把揽住黎棠的上半身。
黎棠却脸色变化,“阿姨——”
苏母这辈子都犹如困兽,哪怕衣食无忧,但从未真正长大的心智,一直都陷于吞天灭地的自我攻击当中。
她的世界当中是一片狂风骤雨的汪洋,没有自我片寸立足之地,更何况存在真真切切的他人——
但是在迅猛爆发后,随之而来的却是尖锐而又怨怼的嚎啕哭声。
苏母瘫坐在地面,满脸是泪、崩溃万分,“我没有对不起我儿子啊——他是我生的、我能对不起他么——”
“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黎棠感觉自己脑子都跟着嗡的一声,他仍然硬憋着耐心,“只是心脏手术,需要签手术同意书——”
“他没病——!”苏母瞪着不敢置信的双眼,又是一声彻心嘶喊,“那根本就不是我儿子!!”
这简直就逻辑闭环了——因为她没错、所以儿子没病,又因为儿子没病、所以她没错……
在几次尝试劝说签字无果,苏母再一次猛地挥手,黎棠的眼镜都被打落、水性笔的细小笔尖擦着他的下眼睑,极其危险地堪堪划了过去——
一直都以温文尔雅形象示人的黎棠,默默捡起了自己的破损眼镜,插进了上衣口袋当中。
下一秒钟,他深呼吸一口,忽然一把从脖颈上扯下了自己的身份工牌,劈手直接甩给了一旁的陈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