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谔的总裁(9)
智宣鼻尖里闻到一阵烟草气,不自觉往地上瞥去,发现一地都是烟头,还有半截在地上冒着莹莹的光,又被那高级定制的皮鞋给踏住,狠狠地碾压了两下,踩熄了。然后他慢慢地从角落里走出来,脸上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个夏天的夜晚。
脸上还有些稚气的白浪从楼道里走出来,淡粉红色的嘴唇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有些浅淡,倔强地抿起。白浪说:「别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在一起。」智宣的心总很容易为他触动,问:「什么意思?」白浪拉着他往楼上走,一边回头对他笑:「还是能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
白浪笑得灿烂又自然,像是夏日里盛开的栀子花——不知为什么,智宣看着他,那一刻想到了栀子花——纯白的,喜悦的。他沉浸在那个回眸的笑容里。白浪将他带进屋里的时候,智宣又后悔「引狼入室」。白浪将智宣推倒在沙发上,随手拿起智宣放在沙发上的皮带。智宣皮肉一紧,开始下意识的反抗,可这点力气似乎在这个高大健壮的生长期男性眼前不足为道。白浪轻易将他制服,又说:「我操烂你的屁股,操断你的腰,看你还怎么去勾三搭四!」
智宣确实觉得自己要烂掉了、断掉了。他果然被操服气了,开始求饶。白浪一边抽插他,狠狠地,一边说:「行呗,那咱们处对象好不好?」这个时候让智宣叫他爹都成,那智宣满口答应:「处!处!必须处!」
那算是他们正式交往的开始?
他俩完成了神圣的「交往确认」仪式后,智宣是名副其实的腰也要断了,一动不动地瘫在沙发上,然后看着白浪在擦地板。
智宣问:「你干什么?」白浪说:「我现在无家可归了,你又是我对象,是不是该养我?」智宣一脸震惊:「什么?」白浪说:「当然不能让你白养,我会做家事的。像是白雪公主在小矮人家里那样。」智宣感到好笑:「啊,我可没听说白雪公主对小矮人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白浪笑道:「我不是白雪公主,我是白浪王子。不过你倒是小矮人呀,看不出鞋里内增高那么厚。」智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艹。」
智宣就这样「收容」了白浪。他没有问白浪为什么「无家可归」,如同往常,他竭力装作毫不在意白浪的一切,心里又百爪挠心。他忍不住在意白浪的状况。然而,白浪倒是没什么的,居然平日照常上学。可每天回到都挺晚的,智宣很是担心,嘴上不问。但他有次悄悄请了假跟踪白浪,发现白浪晚归的原因是——他要晚自修。穿着白色校服,拿着笔认真做功课的白浪,如同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一样。似乎还是学霸,有同学会问他功课……好难想象他在夜店浪荡的样子。
有次智宣跟他开玩笑:「想不到你还挺认真的!」白浪像是看智障一样看他:「不然呢?我高三了。」智宣心想:「那你还去夜店?」但仔细一想,白浪自从入住智宣家里之后,好像就没去过夜店了。白浪唯一出格的行为,大概就是每天做完功课都要大力草干收容他的好心人。
智宣还是真佩服青春期少年的欲望和体力。
白浪可以每天上学、刷题、草他,以及做家务。
「有了我,你还需要别人吗?」白浪说这话的时候,不像是疑问句。白浪似乎很笃定,他可以满足智宣的一切。智宣嘴上不愿意承认,但实际上心悦诚服。他完全是白浪的「裤下之臣」,可他又不肯真正屈膝。可他确实远离了混乱的夜场,和白浪过一个夏天,不存在任何其他人的夏天。白浪可容不下任何其他人,他很爱吃醋。
郁韫韬从楼道里走出来的时候,就让智宣想起了那个爱吃醋的白浪。
智宣看着地上被蹂躏得快碎掉的烟头,又看了一眼郁韫韬,说:「你抽烟啊?」郁韫韬不期然听到这句,嗤笑了一下:「你不抽?」智宣呵呵笑了一下,说:「偶尔。」郁韫韬也答:「我也偶尔。」今晚,郁韫韬算是把半年份的烟都抽了。
智宣问他话时不知为何有些怯意:「噢……你……你怎么在这儿?」郁韫韬答:「哦,我看完房子,就想来看看你在不在。你这么晚去哪儿了?」郁韫韬问的语气很平淡,但智宣却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哦……我呀,我去吃宵夜了。」智宣身上浓烈的烧烤和啤酒味可以作证。
郁韫韬便说:「哦,你吃宵夜吃到那么晚?」智宣呵呵一笑:「吃宵夜吃到很晚不是很正常?看房子看到那么晚才不正常吧?」郁韫韬的脸色一沉。那智宣才懊恼自己嘴咋那么贱。
人家好歹是你老板,总得给点面子是不是?
智宣又忐忑得很,看了郁韫韬一眼,说:「那……郁总是找我有什么事?」郁韫韬抬了抬下巴,说:「这儿风大,楼上说吧。」
智宣忽然想起那个夏夜将白浪带上楼的惨案,心里一阵打鼓。但他又想,事隔多年,郁韫韬已然忘记一切,性子变得沉稳不少,现在也是有头有面的正经人了,难道能把他按倒了强奸不成?
如同多年前一样,智宣没有拒绝,答应了让郁韫韬上楼。而郁韫韬如多年前一样,明明是客人,却走在智宣前头,驾轻熟路地按开了电梯。一直到家门口,郁韫韬都走在他跟前。直到到了门口,郁韫韬才站住了脚步,等智宣掏出钥匙开门。
智宣开了门,还没说个「请」字,郁韫韬就自作主张地踏进了家门,又因为看见客厅的杂乱而皱起眉头。智宣倒有些不好意思,郁韫韬才刚给他整理完没几天,那么快就又变垃圾岗了。智宣主动将沙发上的杂物拿来,给郁韫韬挪地儿,笑着说:「郁总,坐,要不要喝茶?」
第十四章
郁韫韬没有管他显得有些谄媚的笑,只在沙发上坐下,说:「哦,可以呀。记得拿杯垫。」智宣一边去拿杯垫一边心里想现在架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智宣端来两杯茶,一杯给自己,一杯给郁韫韬。郁韫韬看着智宣杯子里晃荡的冰块,说:「你该喝热茶,比较解酒。」智宣忍不住嗅了嗅自己身上,又笑:「这酒味那么大?」
郁韫韬打量了一下智宣:「你都穿这样去吃烧烤?」智宣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什么装扮,似乎现在还是领口大开的状态。郁韫韬眼皮半掩,似乎目光也落在那一片裸露的皮肤上。智宣知道自己衣服开到这个程度是最好看的,因此也总能吸引不少目光,智宣对此习以为常到熟若无睹的程度。但智宣却无法对郁韫韬的目光置之不理,于是便装作不经意地扣上打开的衣扣,又说:「烧烤摊热啊!」
可惜不知的是郁韫韬对他影响太大,还是他自己喝多了手抖,一个不留神,居然没扣准。郁韫韬也敏锐地捕捉到这滑稽的一幕,然而并无不给面子的大笑,却伸手按住智宣扣衣服的手。智宣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对方的温度,一时怔住了,又听见郁韫韬说:「你扣错衫钮了。」智宣也是颇为羞愤,只得干巴巴辩解:「我……喝多了……」这似乎是合理的,总不能说看见郁韫韬就五迷三道了吧。
郁韫韬说:「你总爱喝那么多吗?」智宣似是被他刺到了一样,将手缩开,说:「啊……看心情吧。」郁韫韬的手顺势落在了智宣扣错的那颗小小的、圆圆的白色衣钮上:「既然你醉了,那我帮你好了。」说着,郁韫韬的手指灵巧地一动,就将那颗扣错的纽解开了。智宣胸口的肌肤感觉到郁韫韬指尖的动作,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栗起来。
没出息啊!
——智宣暗骂自己。
郁韫韬像是心无旁骛,认真地将智宣的纽扣逐颗扣上,动作缓慢而细致。明明是在给他扣衫钮,智宣有自己被剥掉衣服的、被侵犯的感觉。
和智宣自己穿衣服不一样,也和郁韫韬自己穿衣服不一样,现在郁韫韬将智宣的衣服扣到最上的一颗,指尖不期然地滑过了智宣的喉结,让智宣不自觉地脸颊火烫起来。
二人都没有说话,智宣直直地看着郁韫韬的脸。而郁韫韬却没有理会这视线,似乎很认真的纠结智宣的着装,在扣完了所有纽扣之后,又给智宣整理立起的领子。郁总的手指绕到他的颈后,为他掖了掖领子,似乎遇到了一些阻滞,那郁韫韬便探究一样地靠近,像是要看看智宣的颈后衣领怎么了一样,却因此二人几乎形成了脸贴脸的姿势。智宣甚至能感觉到郁韫韬喷薄的温热的气息。
智宣情不自禁的闭上眼,感受来自对方的气味。当初那酸甜的柑橘气味似乎已经褪散了不少,如今郁韫韬的身上泛出一阵类似甘草的芬芳来,还有种燃烧着的琥珀的微甜,勾引着智宣想咬他一口。
郁韫韬忽然开口:「你为什么闭上眼睛?」
智宣在这旖旎的一刻中,并不感到窘迫,反而从容地睁开了眼睛,凝睇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细声回答:「你还挺好闻的,是什么香水吗?」
郁韫韬轻微地摇头,问他:「你的身上好像有阵奶味?」
智宣一阵恍惚,笑了:「你以前也这么说过。」
郁韫韬微笑呼出一口气,喷在智宣的耳际让他有点痒:「我们以前也靠得这么近?嗯?」
智宣心中一惊,一直微微眯着的醉眼不期然地睁大了一些。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一题。郁韫韬的手已托住了智宣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摩挲着。
智宣轻轻眯起眼睛,像是被揉服软的一只猫,就差喉咙没有发出咕噜声。郁韫韬看着智宣这个样子,也是好笑,只道:「我以前……难道就是你之前说的『野草』吗?」智宣心想:「你哪里是野草?分明是除草剂。将我的野草除得一干二净,方圆百里只有一个你了。」
智宣问:「你记得什么?」郁韫韬皱起眉,苦恼的样子不像是作假:「不记得什么。」智宣心里说不上是难过还是庆幸。难过的是郁韫韬彻底忘记了过去的美好,同时庆幸郁韫韬忘记了过去的龃龉。
智宣还记得老铁的那句:「那都是你自己作的,整天叫人滚,看吧,现在人滚远了,你又哔哔」。无论谁都不会满意一个整天发脾气说分手的恋人吧?智宣也闹不清为什么当时的自己如此幼稚。郁韫韬的自尊心应该比当年高不少了,怕不会为一个这样的恋人而回头。
郁韫韬似乎也觉得自己离智宣太近了,反而看不清他的表情,影响判断。于是郁韫韬往后退开一些,重复了他的问题:「所以是什么?」智宣勉力支撑,不让自己显出愁色:「我若说是男朋友,你肯定也不信的。」郁韫韬答:「的确。」
郁韫韬算一下时间,他们相识的时候,大概是他读高中的时候。根据老同学和教师的反馈,他每天上学都很定时,从不缺课,积极参加课外活动,而且还是优等生,不大可能有时间和校外社会人谈恋爱。再说了,如果是恋人,为什么他没有一个老朋友知道智宣的存在?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是恋人,怎么可能连他出了车祸都不知道?
可郁韫韬能确认,他们以前一定有过亲密关系。
那么思来想去……
「对啦,」智宣无所谓地笑笑,「是炮友啦。」
炮友。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也无怪乎智宣初见「郁总裁」的时候那么尴尬。
「嗯。」郁韫韬接受了这个说法,心里却说不出什么滋味。郁韫韬试图靠近他,却不小心碰到了智宣受伤的脚踝,智宣立即发出了轻轻的痛呼声。郁韫韬问:「我还没问你,脚怎么回事?」尽管智宣在郁韫韬面前死撑着正常走路,但还是免不得露出受伤的姿态。智宣便回答:「没什么,天太晚了,看不清路,扭了一下。」郁韫韬说:「所以么,天那么晚还是别出门好。」
说着,郁韫韬就将智宣的腿拉起来。智宣一惊:「你做什么?」郁韫韬说:「我看看。」郁韫韬真是一点不客气,直接将智宣的腿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拔掉他的鞋,皱起眉说:「内层高那么厚,怪不得扭伤。」智宣脸上一阵发红:「这个鞋本来的设计就是这样。」郁韫韬噗嗤一笑:「是么?你也不矮,为什么要穿内增高?」智宣坦白:「显腿长。」郁韫韬揉捏着智宣的小腿,笑道:「你的腿也不短。」智宣却说:「难道还有嫌长的么?」郁韫韬一笑:「那你去吃个宵夜,还真挺讲究的。又要鞋子显腿、又要衬衫显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