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页(8)
柔柔吸溜着鼻涕,抱着便便头玩偶,无辜的大眼睛盯着他:“爹地,我腿酸。”
涂佐柘边招手边安抚道:“上车给你揉腿,这会儿爸爸不舒服,咱们得照顾他。”
不提还好,一提又抽抽嗒嗒:“爸爸为什么这么红阿。”
女孩儿就是爱哭,也不知道几岁才能改掉这毛病。涂佐柘懒得多说,应付道:“爸爸烫烫了……哎!车来了!柔柔你往我后面站一点。”
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侧过身体抬头问:“老板,哪里去?”
有过多次因为医院太近而被拒载的涂佐柘立即打开车门,在后座位处放下杜哲系好安全带,再带着囡囡绕了一圈坐在后座的另一边,三个人都坐好后才喘了一口气:“去第二医院。”
出租车司机表情略微不爽:“要50块哦。”
涂佐柘揣着明白装糊涂,打着哈哈陪笑道:“我不懂,我不知道,你打表,按表来。”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打表要60哦,不打表便宜。”
统共就几公里,出租车司机这是狮子大开口,涂佐柘力气已经耗尽,嘴角还在扬起,眼神涣散望着前方,半晌没有回应。
出租车司机僵持不下,启动车辆。
涂佐柘阖眼忍住天旋地转,隐隐作痛的腰被柔柔和椅背双面夹击,药膏的味道散发在狭窄的车厢,柔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不时地将便便头凑到鼻子下面,双手搂紧抱一会儿,安抚一下自己又继续哭。
涂佐柘见她也发泄得差不多了,便哄着她:“好了,柔柔,收住。”
柔柔见爹地脸色苍白,立刻止住哭声,蔫蔫地抱着他,递出小瓶的牛奶,咬开吸管伸到他嘴边:“爹地,喝哦。”
被柔柔烘得暖暖的牛奶入到口里,甜得腻人,三两口吸完以后,双手才没方才抽筋似的抖动,神志也清醒了些,自然而然便望向沉睡的杜哲。
车窗外的建筑与绿景一晃而过,世间充斥着浮躁的空气,而他的容颜平静得格格不入,刚毅的线条被柔软的光笼罩,长睫投下的光影稀疏,鼻挺如峰,尖如钩,三分之二的唇瓣平缓,两颊泛起不自然的红。
很多年前,涂佐柘也亲眼见过杜哲过敏。
那时他还是一个腰间有着赘肉的小胖子,人生中还未经历过大起大落,见他昏迷不醒全身立起的红疙瘩就慌得六神无主。
他依然能记起,那天半夜里路上的车辆很少,几辆呼啸的车身与空气摩擦,在静无人烟的夜里响得彻底,耳边只剩杜哲的呼吸声,与自己哼哧哼哧的喘气。
醒来后的杜哲心疼他背着自己走了冗长的一段路,一度保证往后不离不弃,他心里甜滋滋的,不知如何回应对方的爱意,便傻傻地说,都是兄弟,别客气。
背着杜哲跑向医院的身影与城市的喧嚣擦身而过,遗留的是后来两人渐行渐远的距离。
如果,没有后来的那些事。
他紧了紧怀里的小肉团,偷偷伸出手向右侧移动,轻轻地握紧杜哲,他的掌心已渗出冷汗,一片冰凉,红色的疙瘩蔓延至手背。
他催促道:“师傅,请在安全的情况下快一点。”
“司机叔叔,要安全驾驶哦!”柔柔抱着便便头玩偶接了一句。
出租车司机:“哎哟,这安全意识可以,快到了,转个弯就到了,不塞车的话。”
说什么来什么,涂佐柘觉得可以开个新坑,文名叫《倒霉的小受》,主角就是他自己,时间线就是出生至今,因为出租车司机话音未落,车便停滞不前。
前方出了车祸,一连撞了七辆车,穿着荧光衣的铁骑在前面勘查,伤员正在等待救护车救援。
第7章
涂佐柘不知道这场车祸要处理到什么时候,便在众多的喇叭声的警告下,背着杜哲下车离开。柔柔双手搂着挂在他身前,夹得紧紧的,便便头玩偶一下一下地敲得他头晕,柔柔还将鼻涕往杜哲的身上擦。
涂佐柘后背上是杜哲,前面挂着柔柔,总算了解到举步维艰,撑着穿过几辆车以后,俯身将柔柔放下的时候差点就起不来,叮嘱她:“抓紧了阿。”
一低,一抬,他的老腰不能要。
双手紧紧握住,将他屁股往上掂了掂,开玩笑似的,调侃毫无意识的杜哲:“你也坐稳了阿,我开车很快。”
话毕,柔柔拽着他的裤子更用力,运动小健将跟上他的步伐,口号也不能输,奶声奶气地喊着:“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
再过个马路就到了。
红绿灯闪闪烁烁,滴落的汗打湿了眼眶,看不清对面的颜色,他拼命地眨着眼睛,眼前依然一阵阵地暗,他跟柔柔说:“柔柔,绿灯提醒爹地。”
柔柔指着前面喊道:“绿灯啦。”
马路走到一半的时候,涂佐柘的膝盖软绵绵,背上的重量沉重,连指尖也在发抖,脖颈垂下的线条滴着冷汗,耳边安静无一丝声音,意识已被抽空吞噬,茫然地望向四周的川流不息。
“哔——!!!”
四面八方的喇叭震耳欲聋,震得恍惚间毛骨悚然的清醒,司机不约而同地伸出车窗对他指指点点,言语之中仿佛就是当年抄袭事件中抓着他不放的人群的谴责。
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他不自觉地缩了缩头,像是埋在沙里便听不见流言的鸵鸟。
深呼吸,深呼吸。
让柔柔抓紧别落单,快速过完剩余的半条马路。
进到医院急诊室马不停蹄地掏出杜哲钱包里的证件挂号,东奔西跑地推着轮椅上的杜哲去急诊科医师处,急诊科医师说他的措施做得及时,只需输液三瓶就可以,他抬起的下巴骄傲得快上了天。
开好药单又跑去楼下领药,到输液室吊水时,涂佐柘还斥巨资——多加10元给他弄了个病床,让他躺着舒服些,而后乖乖地将钱包放回杜哲的裤兜里。
等一切安顿下来,在旁边的铁质探访椅上坐着,凉得屁股阵阵寒意,从腰包里掏出膏药,当场便掀开T恤,往上面用力一贴,刺痛被冰凉盖住,直赞叹道:“总算舒服了。”
腰包里备着数块手机电池,他一装上便有电话打进来,除了编辑还是编辑:“今天要更的内容发给你了,看见没?”
涂佐柘摸了一头的冷汗,顺着枯瘦的指尖往下流,望着还在昏睡的杜哲,赔笑道:“今天真不行,家里人病了。”
编辑不明所以,以为是他女儿病了,问道:“又病了?”
涂佐柘:“哎,是,宽限宽限,我有空补上。”
编辑道:“行吧,正好断的地方也都是转折点。”
涂佐柘心里:按照那千转百折的大纲,每一章都是转折点好不好?嘴里:“哎,谢谢谢谢,我一定补上。”
挂了电话,柔柔小小声地跟他聊了一会儿:“爸爸过敏阿?”
“对阿,柔柔也不能乱吃东西。”
“爸爸为什么就睡着了呢?”
“这是你爸爸过敏独有的特色。”可怜了我的老腰。
柔柔眼睛红肿着,小声说道:“爸爸,腿酸。”
“爹地给你揉揉。”
“爹地,我不要柔柔,就是柔柔呀。”
涂佐柘按摩着她的脚踝,一圈一圈打转,像抽干了力气似的:“是这样给你揉揉,知道不,还酸不酸?”
柔柔埋在他胸膛,抱着便便头玩偶,调皮笑道:“好舒服~”
涂佐柘熟练地给她打着转,在他眼睛快眯上的时候,她却说道:“爹地,我好像烫烫了。”
“……”
那句诗怎么背的来着,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他现在觉得整个屋顶都被人掀了,冷冷的冰雨就这么劈头盖脸倒灌而下。
所幸他也算见过世面的人,腰包时常备好柔柔的病例,杜哲给的银行卡也在里面,去三楼儿科挂号,高烧已至39度6,吓得涂佐柘的心玩命地砰砰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