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躲不过(25)
听着电视里的倒计时,大家的情绪高涨,在数到一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了嗖嗖嗖的声音,人们循声望去,正好看到数不清的烟花在空中炸开。一波过后又是一波,这烟花就好像总也燃不尽一般。
烟花啊,不是求救的烟火,不是危险的讯号。而是再普通不过的、逢年过节的时候人们都会燃放的烟花。
那绚丽的色彩一遍遍消失在夜空中,又被一遍遍点亮,也照亮了新的一年。
在烟火彻底归于平静的时候,人们发现窗外又开始下雪了。瑞雪兆丰年,是个好预兆。
飘飘洒洒的雪花,就如同掉落在人世的烟火,明明冰凉,却带着特殊的柔和。
这片大地上,曾有一个小城名叫浣梅,浣梅城曾作为古迦凌国的都城风光一时,却很快就被淹没在了历史的滚滚浪涛之中。要较真儿起来,浣梅城所在地是在雪城以北,距离浣梅县还挺远的。
浣梅县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也只是后来重新建立城镇的时候人们错把此地当成了那个浣梅城。
很久之前,这个地方还叫雪佑镇。很多年过去了,当战火的硝烟将雪佑镇夷为平地的时候,人们已经彻底忘记自己的家园又为何名叫雪佑。
雪佑嘛,解读起来不就是‘漫天风雪佑我家园’之意。
古早的时候,这里的人们觉得故去的先人会化作皑皑白雪,保护着他们这些后世的子子孙孙。每当天上下雪,就是先祖在思念故土。
这雪下了不知多久,带走了不知多少遗骸,留下了不知多少生机,承载了不知多少乡愁。
爆竹声中,哪家的孩子又要远行,哪家的大人在包最后一个饺子,哪家的老人看着电视笑弯了眼,哪家在强颜欢笑不愿送别。
雪花被风带着走遍了天涯海角,不管是在家中团聚的人们,还是远在他乡的人们,都感觉到了她的气息。
新年伊始。
大年初二,疗养院里的众人纷纷告辞,他们也不想拖到这么晚才走的,就是前天喝了个昏天暗地实在是太高兴了,昨天基本上一整天都在补觉来着。
在与友人们告别之后,大家也各自回家了。
顾昭凌跟自家舅舅与堂哥是坐着林先生的车走的。当时顾家与邹家来的时候,是约定好了地点汇合后一同出发的,这造成了目的地不同、甚至所去方向相反的人没法儿再搭乘同一辆车走。而顾昭凌根本就是坐金女士的车来的,而那队人已经回山上去了。
邹先生正算着他们想要走到浣梅县的汽车站得需要多长时间,就在这时候林先生邀请这仨人一块儿走。
林先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辆看上去年代久远的黑色汽车,邹先生与他客套了几句,最终还是带着小孩儿上了车。
环卫工人们真的很辛苦,他们的劳动换来了车辆与行人可以在雪后畅通无阻地行走在道路上。虽然道路还是比较滑,汽车们的行进速度也很缓慢,这一次他们到达顾昭凛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了。
这一路上的景致与上次来的时候也没发生多大的变化,但是人的心境不一样了,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了。现在危机解除,他们看什么都是好的,就连随处可见的雪堆也格外的白洁。
但是,他们这一路依旧沉默不语,邹先生还是尽职尽责地当起了司机,顾昭凛这次没选后座,做到了前排。而后座的昭凌与林恢一人看着一边儿的窗户,相顾无言。
平安到达冬城,一家三口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了楼,不安的理由是林先生这次以做客为名就跟在他们身后。
昭凌与邹先生见到了自己预想中的垃圾山,那成堆的快餐盒就一个一个的垒在沙发旁边,好像是想证明究竟能摆到第几个一样。
邹城君与顾昭凛见状赶忙收拾起来,顾昭凌则被留下来招待林先生。
“我有一句话一直想对您说。”顾昭凌低着头,好像正在经历内心的挣扎。
林恢看到他这副样子,瞬间脑补出了十几种狗血告白桥段,随着他脑补的越来越深入,他的心跳也在一点点加快。
“那个……”顾昭凌鼓足勇气道,“让您吃了这么多天狗粮真是对不起!”
林恢:“……”
林先生表示,自己刚才还以每分钟一百二十下的速度跳动的心脏立马恢复了正常心跳节奏,这样的速度变化还真有点儿吃不消。
“我也不知道你是人……啊不不不,我也不知道你能变成人啊,我还买了一年份的狗粮存着呢。”顾昭凌想了想,看着林先生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要不这样吧,为了弥补我给您造成的精神损失,反正剩下那些狗粮呢,您以前吃了狗粮多少我就吃多少!”
林恢:“……”内心戏非常足的林先生此刻的内心十分平静。
顾昭凌小心翼翼地问:“您不满意吗?那您希望我怎么补偿请尽管开口,能做到的我绝不推辞!”
“我真的没有吃狗粮。”林恢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放盆子里的狗粮我悄悄倒了。”
“那真是太好了。”顾昭凌好像松了口气,“对了,请问您还需要那些吗?”顾昭凌指了指被放在墙角的狗屋、狗链、狗玩具。在他心里,完全不知道林先生为什么会跟着自己回家,他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林先生留在自己这里的……算是属于他的这些东西吧。
林恢道:“我会带走的。”毕竟那些在他看来可是昭凌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来着。显然,他完全忽视了这些东西都是邹城君先生付的钱。
顾昭凌笑着:“好,我把这些东西搬您车上去哈。”看来宁子说的没错,林先生还是位念旧的大佬啊,连住过几个月的小窝都不舍得丢。顾昭凌同志心中想。
林先生确实挺珍惜东西的,他要是个不懂持家的人也没法儿带领有仙山上的妖魔鬼怪们在人间的商界打下一片天地。但是狗屋狗链什么的,真的让他珍惜不起来啊,他想要珍惜的,也只是在这个家当小黑的日子。
昭凌虽说要帮忙搬东西,但谁也没有指望他,狗屋什么的都是邹先生和顾昭凛搬上车的。林先生看了看空空的后座,又看了看鼓鼓囊囊的后备箱,心中五味杂陈。
汽车驶出狭窄的小路,走上了宽阔的大马路,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多,却很少见到行人的影子。
这年还没有过完,人们也还在一家子团圆。
顾昭凌他们一家三口人晚上煮了一锅汤圆吃,冰箱里满满的都是速冻食品,邹先生不在家的日子里,顾昭凛同志甚至连速冻食品都懒得煮,顿顿都吃方便面。这下正好省下了一冰箱饺子汤圆儿,他们这个新年吃的东西倒是有着落了。
这两天他们跟疗养院里的老前辈们学的,吃饭之前先拍了张照片,上传到了朋友圈。这仨人明显都是人缘不错的,刚传上去没几分钟,就听满屋子都是各种提示音。
不同的是,邹先生收到的点赞评论都是来自合作过的编剧、场务和演员,而顾昭凛显然只有几个还算志同道合的同事会常联系。
这俩人就听顾昭凌的手机一会儿叮咚一声,一会儿叮咚一声,他们很好奇自家不省心的小孩儿什么时候有那么多人联系了。在得到允许后,他们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昭凌的手机,这一看他们傻眼了。
邹城君觉得自己的嗓音都有些哑:“昭凌啊,你什么时候加了赵前辈、张前辈他们?”这可都是玄术界的老一辈,他见着了都不敢搭话的。
“我住院的时候。”顾昭凌说,“前辈们人都挺好的,时不时就给我送零食。”
“送你吃的就是好人了啊?”顾昭凛则表示对自家弟弟这种行为的嗤之以鼻,“这位上次来咱们家做客的女士和他先生你又是什么时候加上的?”话说既然有联系方式怎么还上家来了?嗯,这是顾昭凛同志的思维方式。
“他们又来咱们家的时候我正好碰上,就加了。”顾昭凌想了想,说道,“咱们家里现在还屯着他们老两口送的喜糖呢。”
顾昭凌话音未落,就听手机又响了一声,他本来没在意,但是看到自家舅舅与堂哥僵硬的表情,他忽然也有点儿好奇了。顾昭凌凑上去一看,最新的留言是来自林先生的,就简单的一句:好好吃饭,别玩儿手机了。
顾昭凌:“……”
邹城君:“……”
顾昭凛:“……”
“你们熟到这个地步了吗?”过了好一会儿,邹先生才再次开口,这一次他的声音更沙哑了。
“那天不是你们让我叫林先生去吃饭的吗,在去食堂的半道上我们加的。”隔了一会儿,顾昭凌补充道,“我主动的。”
邹先生与顾昭凛不由自主盯着留言看了很长时间,之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昭凌。
顾昭凌被他们盯得发毛,三两口解决了晚饭,就把自己关到房间里不出来了。
让邹城君与昭凛都没想到的是,昭凌这门一关就如同真的闭关了一般,居然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出来。
这两天昭凌都没出去摆摊儿,而邹先生他俩怕在他门上,能听到昭凌的房间里传来不间断的打字声,但就是不知道这人在里面干嘛。
想了想他们家昭凌以前读的专业,貌似还真是跟键盘有关的职业,这也没啥不对的。
顾昭凛表示,自己不想在工作以外的时间听到键盘的声音,所以他听了两次之后就拒绝再怕门上偷听了了。他们看每天冰箱都有翻动的痕迹,就干脆在冰箱里留下了饭菜,这些天都没去敲昭凌的房门。
一个多星期过去,当邹城君与顾昭凛的假期都结束了的时候,顾昭凌同志终于出关了。
他本来皮肤就比较白,黑眼圈看上去特别明显,这回更像是几天几夜都没合眼一般,眼圈黑似大熊猫。但他本人对自己现在的精神面貌毫无所觉,邹先生见到他的时候,他就靠在门框上,瞅着自己手中一沓A4纸傻乐。
“昭凌。”邹先生看着外甥这副模样,心里有些不落忍,“你这是真把自己逼疯了吗?”
“老舅你就不能盼我点而好吗?我要是疯了也只能说你家的遗传基因发挥了效用。”顾昭凌显然并没有真的陷入癫狂状态,这一点从他还可以怼人就能看出来。
“你到底怎么了?”邹城君是真的很担心啊,他姐姐一辈子就交给他这么个看孩子的任务,他怎么能搞砸。
“嘿嘿嘿,老舅啊,我终于……”顾昭凌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我终于把剧本写完啦!”
“什么剧本?”邹先生表示很迷茫。
顾昭凌叹气:“我可是正宗的影视学院肄业。”
邹城君:“……肄业就不要说的这么自豪了了吧。”
顾昭凌提醒道:“我的专业当然是要靠着写剧本混饭吃的。”
邹先生也显得很是惆怅:“我还以为你从疗养院里出来以后,就决定靠着给人算卦混饭吃了呢。”
“那只是副业。”顾昭凌强调,“副业。”
“好好好,算命是你的副业。”邹先生问道,“我是想问你怎么心血来潮就想写个剧本出来啊?”在他印象里,他家外甥写的东西还是能看的,但是自从上次他那什么得奖作品被盗用之后就在没写过东西了。
邹先生还真以为他们家昭凌以后就要换专业去给人算命去了。
顾昭凌好像终于感受到了来自眼睛的抗议,他低头揉了揉揉眼睛:“林先生说他想要一个剧本,是他提供的故事素材,我就是在原有的剧情上添了点东西而已。”
“等等。”邹先生更不淡定了,“你们什么时候说好这些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