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躲不过(11)
五分钟后,躺在床上的顾昭凌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刚才注意到一件事儿,可忽然又忘记了是什么事情,只隐约记得与他师侄有关……什么来着?顾昭凌想着想着,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沧海赋》剧组全员睡到日上三竿,几个爷爷奶奶辈儿的老人家一睁眼发现自己居然睡到这个时候,心道不好,毕竟他们前些天还挖苦小一辈们睡得太晚起的太晚呢,这转眼自己也没起到什么表率作用,只觉得面上挂不住了。
但等他们出门儿一看,外头哪有拍摄团队的影子啊,其他人也在房间里呼呼大睡呢。于是他们放下了心,洗漱穿衣后很快提起了气势,挨个敲房门,去教育那些还在睡梦中的小年轻们去了。
《沧海赋》恢复拍摄的第二天,大家都很敬业地藏住了身上的疲惫,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
顾昭凌闲来无事,一手牵着猫一手牵着狗,上山林附近遛弯儿去了。等他回来,太阳已经偏西,而剧组的大家还在拍摄中。
他注意到他师侄穿着一身深色长袍,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的样子。顾昭凌誓要塑造出关心晚辈的前辈形象,所以主动上前搭话。
顾昭凌光顾着跟人说话,而他家小黑狗用嘴拖着个塑料椅子往他身后一放,顾昭凌一听到这动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头都没回地往下一座,一点儿没偏做到了椅子上,相当有默契度。
“师叔师叔,我做了个梦。”寒暄几句后,殷呈也很快就道出了令自己陷入思绪的问题,“我梦到自个儿穿着长袍,带着玉冠,然后被人灌了一杯酒,再然后我就吐了一地血。我这是看剧本看疯魔了吗?我记得《沧海赋》的大结局就是这样的,亡国之君被一杯毒酒了结了……”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被其他人灌酒灌出了心理阴影。
顾昭凌挑眉:“你想表达的就是你对剧本的热爱吗请问?”
“不是啊,我师父闭关前跟我说过,我们修行之人一般是不会做梦的,一旦做梦那一定是有什么寓意的。”
顾昭凌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忽然蹲在地上去撸猫,一言不发。而小黑狗也很熟练地将那张椅子叼着拖回了原位。
“而且师叔啊,我觉得这里很奇怪。”殷呈皱眉,“明明没有什么阴气煞气,但我就是觉得这里不对,或者说,我自己不对劲儿。”见顾昭凌完全没有问下去的意思。殷呈自己解释道:“这里让我觉得很难过,好像一直有人在我耳边儿哭。”
“这里没有任何鬼,倒是有不少妖修,可都是咱们剧组的工作人员。”顾昭凌感受着周遭的气息,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你听到人哭?哭什么?”
古秋芜国的王宫复原建筑其实是个半成品,一面儿看上去还挺不错,另一面则根本没有搭建完。此时还不到江南地区草木落败的季节,这栋坐落于南檐山山脚下的建筑在树木包围之中格外显眼。
山中清凉,偶有微风拂过吹动人们的发烧,若没有这么多人在旁边儿看上去十分做作的哭哭啼啼大喊大叫,应该会是个很好的休息之地。
“我听不清。”沉默了没多一会儿,殷呈道,“只是下意识觉得那是有人在哭,搞得我也很难过。”
“这里曾经确实死过不少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了,我能感觉得到。但是,他们的魂魄要么没有留在这里,要么已经消散于天地间了。”顾昭凌道,“你觉得难过,没准儿你上辈子也是死在这里的。”
早在改革开放之前,华夏有一位有名的学者就带着自己的团队探索过这里,并且通过查询古籍,翻阅资料,一点点研究,一点点对比,终于在不懈的努力之下,得出此地就是那消失在大火中的古秋芜王宫旧址这一结论。
那时候的华夏地广人稀,人们也不愿在一片残垣断壁中搭建自己的新家,他们能离这里多远就离多远,这片山林也就渐渐成了如今这人迹罕至的样子。也多亏如此,当年那位专家学者才能寻找出能证明这里就是古秋芜王宫旧址的诸多证据。
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时间已经将历史一点点封藏了起来。
这里多年无人踏足,当时的大部分怨气没有接触过人间的烟火气,就早早消散了,只是残留于此的一些执念却久久不散。
由于人间已经灵气稀薄,近一千多年来都没有多少魔修出世,这些执念没有魔修吸收消化,还真就留存至今。
就如同沉淀在万人坑中的将士们对于归家的念想,这些执念也未必是坏的,只是它们脱离了主人,自成一体。
执念的主人要么早就去了阴司拿号轮回去了,要么因为死状凄惨导致魂魄暂时散了还未能凝聚,总之,他们已经用这些方式摆脱了这辈子的执念。可执念却不知道啊,还在意各种方式提醒着与自己相关的人们。
千百年来未曾变过。
“上辈子?”殷呈也想起来了一件事,“我师父可说我上辈子是王公贵族的命呢,怎么会死在这种地方。”
“死在这里的人也都是王公贵族。”顾昭凌道,“这里确实是古秋芜王宫的旧址。”
殷呈:“……”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后颈发凉。
“往好了想,你现在演的是主角,那个什么什么沧悠的亡国之君啊,没准儿你上辈子真的是亡国之君呢。”
殷呈打了个哆嗦:“我可背不起那么重的业障。”好么,一个国家都在他手上灭亡了,那他得沾过多少血啊。
“其实你用不着为了什么上辈子的事儿感到苦恼,就算你上辈子真的是个亡国之君,没准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洗刷你上上辈子或上N辈子欠下的债,或者消耗不知多少辈子之前攒下的功德呢。”顾昭凌劝道,“你现在经历的事儿,没准儿也是与前几辈子有着因果联系的。”
“师叔你的意思是说,我师父之所以闭关这么久,我没没能真正成为修者,可能跟我上辈子欠的债有关?”
“不,我想那只是你师父单纯不想见到你。”
殷呈:“……”说好的师叔侄爱呢?
“而且你现在过得不是挺好的吗。”顾昭凌笑道,“再者说了,你可以从这辈子开始积德啊,多做做好人好事儿,总会有回报的。”
有些人活着,自出生起就背负着前世未还完的债,但他们依旧能在业障带来的痛苦中选择正确的前行道路,不仅还完了债,还攒下了功德。
有些人活着,天生就带着上辈子未用光的福泽,这辈子却恶事做尽,总有一天也会耗光前世的福泽,终究自食恶果。
“嗯。”殷呈点点头,“我也觉得什么事儿从现在开始都来得及……等有了手机信号我马上就给人家捐款去。”
“别着急了。”顾昭凌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做好人好事儿也要讲究时候和方式啊,你现在就是突发奇想,回头就忘了个干净。”
殷呈若有所思。顾昭凌见他跟自己道谢后就走了,在离开之前,顾昭凌看到刚才还萦绕在自家师侄身上的因果债好像开始转换了。
也许自个儿师侄上辈子真是啥了不得的人物呢,瞧那身上厚厚的恶报与福报,可是真会因为一念之间的善恶决定前路的命运啊。
人活一世,福祸双行,能在福中不迷失自我、在祸中奋发图强才最是难得。
《沧海赋》剧组的拍摄进入正轨,所有工作人员们白天忙着手上的活,晚上则会凑到一块儿看着十四年间断断续续的拍摄留下的影像,看看之前未能完成这部作品的人们都是抱着怎样的心态,也学学老一辈人们的精神。
殷呈的梦还在继续,虽然每晚只是梦到穿着古装的自己与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人们的一点生活片段,但是他完全能通过这小小片段推测出不少剧情。也不知道是剧本看多了还是怎么的,那剧情还真与凌桥夕先生所著的沧海赋原著有不少相似之处。
在《沧海赋》拍摄小半个月后,顾昭凌决定再过一天就回家去,毕竟他觉得自己的舅舅虽然不省心,但哥哥也不是很省心的样子呀,还是回去瞧瞧比较放心。
剧组也给他、以及几个已经杀青了的小配角准备了车,第二天一早就出发。
而在这天晚上殷呈很不舍地来跟自家师叔告别,顺带说了自己发现的这个事情。
“据说凌桥夕前辈在去世前也曾来过这里,感受到了这里的某种召唤,结合当年那位发现遗址的学者的推测,写出了《沧海赋》的第一版手抄搞。”顾昭凌道,“其实为了书能卖得出去,凌老前辈每次都会把自己的初版改上个十几遍的,只是《沧海赋》是他的遗作,他没办法再改了。”
“师叔你说,凌桥夕老师感受到了某种召唤……”殷呈问,“难道也是像我这样每晚都做奇奇怪怪的梦吗?”
“当然不是了。这里只是残留了一些执念,这执念又不是冲着凌老前辈去的,他哪里会做什么梦。”顾昭凌漫不经心地爆出了一个猛料,“凌桥夕老前辈做了父亲之后就退隐了,而在那之前,他可是一直被誉为当代人修第一人。”
殷呈当真被这猛料砸蒙了:“您说凌老师也是修者?天呐天呐,原来我一直喜欢的小说家居然是我一直向往的人修第一人!”
顾昭凌半眯着眼睛看他:“你这反应太夸张了吧?”
殷呈则激动地像是个得到了生日礼物的小孩子,直用手捂着胸口:“师叔您不知道,这种‘原来我喜欢的两个人居然是同一个人啊’的心情实在是太美妙了。”
顾昭凌:“……我想你一定会是个长情的人的。”
“是啊是啊,娱乐八卦报也是这么写我的,虽然我现在根本就没谈过恋爱。”殷呈依旧兴奋,“原来修者真跟我师父说的一般,都隐藏在了繁华的都市,真是太神奇了。说起来凌老师一定也有特殊的修炼法门,就跟师叔您一样。”
“什么修炼法门?”顾昭凌觉得奇怪,他自从来了这儿就没修炼过,此地常年无人踏足,灵气充裕,他用不着额外修炼了,他小师侄何时见过他有啥特殊的修炼法门?
殷呈道:“难道小黑小白不是师叔您饲养的修炼伴生兽吗?尤其是小黑的状况,很像被施以了某种术法。”
顾昭凌心里‘咯噔’一下“可我从来没对小黑施术。”
殷呈想起来了一件事,“啊啊,我之前在一本书上看过,小黑身上紊乱的灵气好像这就是中了咒术的表现,好像还是一种限制灵力运转的邪术。”
被这么一说,顾昭凌也联想到了很多事情,其实从初遇到现在,他家小黑已经给他带来了很多惊诧,但他本身脑回路清奇,居然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
殷呈同志在术法方面也许真的不如其他人,但是跟顾昭凌相比,他至少是在玄术世家长大的,小时候在门派里也看过许多这方面的书。也得益于他在被台词上的天赋,殷呈背书也是手到擒来的。
所以,在这些方面他显然比刚刚入门的顾昭凌更有发言权。
顾昭凌被这么一提醒也觉得不对:“可是谁会对一只狗狗施术呢?”
作者有话要说: 点个题↖(^ω^)↗
第10章 鬼镇长灯·叁
顾昭凌与殷呈四目相对,一时无言,竟有些小小的紧张。
殷呈想到了一种可能:“师叔啊,你觉不觉得你家小黑可能之前并不是一只狗?”毕竟这狗实在是太聪明了,简直已经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