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遁形(104)

　　“爸。”
　　季璟阳喊了一声，而后目光落在卫恒轩身上，朝他招了招手，“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这儿有直达的公交车，别来回折腾了。”卫恒轩摇摇头，在季东盛看不见的地方朝他眨眨眼。
　　卫恒轩今天没真没想让季璟阳送，一边推拒一边拿上书包就跑，准备去赶下午的课，季璟阳见状也不好强求，拉着他警告地瞥了他一眼，但还是坚持让他去楼下找司机。
　　卫恒轩撇撇嘴，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和季东盛道过别，走出病房哼着小曲。
　　他脑子里想着今天的事，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隐隐有些不安。
　　他反复将对话咀嚼了两遍，突然眸光一凝，眉头紧锁，立即停下脚步。
　　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闪过什么，卫恒轩脸色一变，瞬间转过身朝楼上跑去。
　　他一路狂奔，还差点撞到人，匆匆道歉后也无暇顾及，气喘吁吁的在病房门口停下。
　　“……我给你两天时间，跟我出国。”是季东盛的声音。
　　卫恒轩刚到就听见这么一句，瞳孔骤缩，眼前一阵阵的发晕。
　　屋内两人一躺一立，正对峙着。
　　季璟阳眉头紧锁，没有和他呛声，低声道，“我会跟你出国，医疗团队已经联系好了，过些天我们就走。”
　　季东盛目光凌厉，缓声道，“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国内的事我已经和你姨夫打好招呼了，用不着你。”
　　“正好跟我去国外参赛，我看看你用几年能拿下乐典的音极奖。”
　　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季璟阳望着病床上目光平静的父亲，紧锁的眉头反而松开了，淡声道，“爸，有话直说吧。”
　　季东盛平静的外表崩了一瞬，没忍住漏出几分窝火来，“我有话直说？”
　　“季璟阳，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心里面真的一点数也没有吗？”季东盛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真以为你爸老年痴呆了，一点也看不出来吗？”
　　季璟阳没有回避视线，反而笑了一下，冷声道，“我当然没这么想，刘叔来的那天我就猜到了……只是哪怕没有杨书义他爸从中作梗，我也打算今天告诉你。”
　　季东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低吼一声，“季璟阳！”
　　季璟阳没理，声音平静，“卫恒轩是我男朋友。”
　　季东盛气的发抖:“你还真敢说！”
　　“我为什么不敢说？”季璟阳淡声道，“我没玩，我知道迟早有这一天的。”
　　“所以我不可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
　　季东盛打断他，气的面色涨红，厉声质问，“行，行，你好的很……那你学了十几年的小提琴呢，也要放弃吗？”
　　“我没放弃……”
　　季东盛放弃形象地大吼:“国内的奖项已经拿完了，你本来就应该出国冲刺音极奖，你是有天赋没错，但能在乐典的哪个不是天才！再过两年乐坛早就变样了，你小时候自己定的目标，你自己喜欢的东西，难道也都不要了吗！”
　　季璟阳厉声道。
　　“不要了！”
　　“我不是没想过放弃，明明我自己能走的路，当初是你一直逼着我，一直逼着我前走！难道我想停下来歇歇不行吗？”
　　季璟阳吼了回去，他双目赤红，也褪去了平静的外壳，看着季东盛骤然愣住的表情，胸口剧烈起伏着道。
　　“它是我的爱好没错，哪怕被你再三摧残我也没办法放弃，可我不能因为爱好而丢下我的爱人……我不可能再丢下卫恒轩。”
　　“如果让我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那我宁可不要了。”季璟阳缓了缓，低声道。
　　“我这么说够清楚吗。”
　　干净利落的话语隔了一道门，却掷地有声。
　　卫恒轩攥紧了拳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第113章 心疼
　　屋内屋外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啪——”
　　卫恒轩浑浑噩噩地杵在门前，屋内突然传来清脆的巴掌声，他愣了愣，旋即猛的抬头，伸手就想要推门，却又硬生生顿住了。
　　“你有种……真有种……”季东盛气得发抖，下床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又用力抽了两下他的脑袋，“你疯了！混账东西，我让你胡说八道！”
　　季璟阳一声不吭的让他打，硬邦邦的反驳，“我没胡说八道。”
　　“你给我闭嘴！”季东盛一脚踹在他腿弯上，季璟阳脸色白了白，硬是没吭声。
　　“你才多大，一辈子你走完三分之一了吗？二十出头的年纪跟我谈什么不玩，你以为自己考虑的很好了？行……那我问你。”
　　季东盛目光凌厉，咄咄逼人道。
　　“你给自己定的目标达到了吗？你们才认识多久，你敢保证你们以后就能走到底吗，能保证不动结婚生子，安度晚年的心思吗？小卫以后想做什么你了解吗，你们能把彼此放进未来吗……你喜欢男人，你不结婚？季家怎么办，公司怎么办，我跟你妈怎么办？这些你都想过吗！”
　　季东盛的气的发颤，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上了些许哽咽，“……小卫陪了我几天，我看得出来他是个好孩子，你们如果只是朋友多好……为什么非得……啊？”
　　他一番话在嘴里辗转几个来回，最后也没说出口，头昏脑涨的坐回病床上。
　　季璟阳脸色变了变，抬手扶他，却被一巴掌拍开。
　　季璟阳顿了顿，缩回手。
　　半晌才低声道。
　　“爸，你知道卫恒轩很好，我觉得我也不差才对……怎么我们在一起，到你嘴里就变得那么不堪呢？”
　　季东盛愣了愣，季璟阳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坐在他身侧道，“这些事情我们先放放，先出国治疗，等您好了有力气骂我了，再烦这些事吧。”
　　季东盛到底见惯了大风大浪，很快情绪就平复下来，冷着脸挥开他，“……滚出去。”
　　季璟阳没顶撞他，顿了顿就转身离开了，发信息给洛浅说自己有点事，让她来医院照看一下。
　　关门时余光似乎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季璟阳心中一跳，再抬眼却什么都没有了，他轻轻捏了捏眉心。
　　·
　　卫恒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
　　他原本想回宿舍，但借着公交车的玻璃看清自己难看的脸色，默了默后还是回到了季璟阳的公寓。
　　在医院听到的那些话在耳边回荡，吵得他脑袋发懵。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季璟阳早就有不对劲的地方，但他注意力都在季叔叔身上，就没放在心上。
　　他其实特别希望这是一场梦，卫恒轩设想过很多次这种场景，但都是朦朦胧胧的感觉，他没想到真正发生以后，会这么令人……难以接受。
　　他有很多地方都想错了，他没想到季哥会承认的那么干脆，没想到季哥愿意为了他放弃小提琴，也没有想到对于季哥而言，他真的那么重要。
　　自始至终，他只顾着去喜欢这么一个人，季璟阳在他眼里、心里的位置都太高了，他反而忽略了对方隐藏在细枝末节中的爱，现在仔细想想，季哥对他的偏爱几乎溢于言表。
　　卫恒轩抬手遮住眼睛，脑中回忆起那一夜季璟阳的呢喃。
　　“现在这个年纪说爱太沉重了，所以这句话，我想留到三十岁再对你说。”
　　“我们慢慢来。”
　　——我们，慢慢来。
　　卫恒轩手轻微的发着抖，打开聊天界面敲敲打打了一段字，然后丢开手机，安静的仰头靠在沙发上。
　　·
　　不知道过了多久，玄关传来一阵动静。
　　卫恒轩动了动，揉了揉脸露出一个笑来，起身朝门口走去。
　　季璟阳正弯腰换鞋，卫恒轩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脸侧被刮出的小口子，眼眶倏地一红，他喉头滚动，哑声问，“……季哥，你脸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