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无痕[刑侦](6)
谢悯这会正在穿越这片「城市净土」,他要去的是附近的「失落的文明」。
被遗弃的准拆迁片区。
环境更加糟糕,人烟稀少。
席天慕地的大雨倾盆浇下,他停留在了某个低矮的屋檐下,脚下踩着几块砖,勉强让鞋子没有泡在水里。
他穿着黑色的雨衣,背着包,大半个身体露在屋檐外。
有屋檐遮挡,有雨衣保护,他背上的双肩包干干净净,一滴雨水都没沾上,这让他安心的在这里继续站下去。
这一站就站了快要两个小时。
谢悯习惯性的摸了下裤兜,空荡荡,手指一顿,舔了下嘴唇,太久没抽了,可是习惯性动作却仍然改不了。
背上的双肩包,沉甸甸。
里面除了有资料贵重的笔记本,还有下午医生给他开的一大包药片,以及叨叨叨了十分钟的医生的悲愤化作的遗嘱。
他叮嘱自己回去一定要好好看看,虽然他知道回去肯定又会忘记。
大雨哗啦啦,揣在衣服内袋的手机轻轻震了两下,这是再次提醒他有未读信息。
这条僻静的小巷子没有人烟,两边的房屋也没有灯光,他眼睛盯着斜前方的一处屋门,一直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回来。
这样的大雨,大概回不来了,会在外面歇息吧?
这是正常人……
他等的不是正常人,最喜欢被黑暗和恶劣天气掩盖的不正常人。
他舔了舔嘴唇上的雨水,脑子里回忆着今天医生说的话打发时间。
“又剧烈运动了?我干脆给你开个死亡证明得了,一了百了。”
“没抽烟了吧?”
“嗯,你还是怕死的……”
“有天天游泳吗?大海那么蓝又不要钱,下去浪啊!”
“你不就喜欢瞎浪吗!”
谢悯回忆起不少,如果能够录下来下次放给医生看和听,医生一定会气得跳脚。
因为谢悯想起来的全是不重要的,重要的一个没记住!
每次见面,那位头发斑白的老医生吹胡子瞪眼的表情犹如完美复制粘贴,次次都一模一样。
要说他这么久还能坚持按医嘱去复诊,有点风吹草动就去见医生,大概就是总想看到那张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脸。
像极了一位凶恶的父亲,面对熊孩子束手无策。
十点过雨停了,他没有走的打算,雨衣的兜帽还是那么套在头上。
巷子里偶有人经过,看到他总忍不住打量着加快步伐,每每此刻,他低下头往后缩了缩身体。
凌晨一点,那扇门依然没有开启,也没有任何人在附近停留。
雨停了这么会,气温上来了,不透气的雨衣有些闷热,他拨掉兜帽,顺手用食指关节抵着颈阔肌沿着下颚骨反复滑动。
十分钟后,他掏出兜里的口罩套脸上,手揣在裤兜里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回到简陋的出租屋,谢悯脱下雨衣挂在窗边,窗户拉开巴掌宽的缝,又合严实了窗帘。
拿出一套一次性牙具走进了卫生间,电热水器里的水打开还是烫的。
天气热就这点好处,电热水器烧开后,存储的水够他用两三天。
冲完澡他没拿浴巾擦干,就这么大剌剌光着走了出来,打开风扇,风呼呼吹向墙壁,带着温度反弹拂在身体上。
谢悯坐在没有开一盏灯的房间,摸过了手机。
“逸林市局刑侦支队长:联系不上你,回电我。”
看到发件人谢悯一愣,切掉界面,再次进入APP,没错,内网通,不是普通短信,不是诈骗短信。
他啧了一声,这肯定不是自己给自己发消息这种傻事,那就是正经的支队长挂着副支的顾添了。
他抽过电脑打开,进入内网查到了顾添的手机号,他回了一个问号过去。
顾添没有问他是谁,很快回复了一条信息:“资料里联系电话改一下。”
他打开自己的资料,才瞧见上面的手机电话居然是十几年前入职时所填,他捏了捏鼻梁,不知道说自己大意还是说这系统太人性智能,更新迭代数次依然保持着他最初的资料。
他迅速修改了个人资料,短信再次亮了起来。
“明天来办公室吗?”
谢悯毫不犹豫回复了三个字:“不确定。”
清晨的阳光不到8点洒进了房间,唤醒了沉睡中的谢悯。
他起身洗漱完毕,将牙刷扔进了垃圾桶,背着双肩包,提着垃圾袋走出了门。
昨天医生开了个检查,让他今早空腹去做。
租住地距离医院不远,走着三条街,他溜达过去刚好。
医院是个二十四小时都门庭若市的地方,在医院躺了一年多,出院后还在不断进出的谢悯深有体会。
城市的工作日还未正式开启,这里已经喧嚣吵嚷,他戴着口罩鸭舌帽混着人群走进了大厅,再被人潮推上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缓缓上升,轿厢里充斥着消毒水味,药味,还有很多不好的味道,他皱着眉头竭尽忍耐。
裤兜里传来手机的震动,急需转移注意力的他掏出了手机,是一条没有名字的短信,看号码尾数是昨晚上那人。
“人我带回来了,下面不太好办,我看了看准备放了,一瞧就是没满14岁……”
谢悯望着轿厢顶明晃晃的大灯吐出了一口浊气。
——
市局四楼刑侦支队办公室。
叶锐翘着二郎腿坐在隔间里,朝着握着手机的顾添扬了扬下巴。
“怎么个意思?”
“意思就是,你今天老实待着,多半有事安排……”
顾添按下发送键,心里默数着数字,刚好数到9,手机嗡一声。
“等我。”
顾添提起座机按了重拨。
“有进展吗?”
“送上来吧,还是我们去接?行,我安排。”
顾添挂了电话,安排叶锐去分局提人,带回来直接送审讯室待着。
叶锐诧异:“他要求的?”
“不,我要求的。”
十五分钟后,谢悯步伐平稳走进了刑侦支队办公室,坐在靠近门边位置,兼职支队首席秘书的黄玲玲开口便问。
“先生,你找谁?”
谢悯脚下一顿,眨了眨眼:“我是谢悯。”
黄玲玲不由自主被带着也眨了眨眼,福灵心至:“谢队早。”
“早。”谢悯一点头走进了里间。
黄玲玲长舒一口气,昨天人穿着警服来的,她看到肩章就吓死了,比他们那个白面阎罗王还多一颗星。
吓都吓死了,哪还顾得上看脸是什么模样,昨天来了后一直办公室里待着,她一面都没见到,幸好没得罪新领导。
叶锐还没回来,顾添恭恭敬敬叫了声:“谢队,早啊,人在审讯室呢,您有什么安排?现在审吗?”
他可真的怕谢悯说走,往哪走?叶锐还堵在路上呢……
这一走,他骗人不就露馅了?
还好,谢悯没有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去联系法医,给他做一个声带神经检查,看是先天性哑还是后天性的,然后测下骨龄确定年龄。”
顾添脸色都变了,下面干警只说一言不发,问什么都不说话,从头到尾就嗯了一声,确定是自己抢劫的。
谢悯什么都没问,却直中关键,他再一次确定当天谢悯出现在那里绝非巧合。
谢悯埋头打开笔记本,没听见顾添回应,转过头补充了句:“你亲自带着人去,别交给其他人。”
“前天你为什么在那里?那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吧?”谢悯对这个抢劫犯的关注了解超出寻常。
哪知道谢悯一点辩驳都没有,手伸到他面前的桌上摊开。
“要不,你抽点我的血顺道验个DNA?”
顾添一把握住谢悯的手指给他摁回了掌心:“这就不必了……”
谢悯手没动,任由顾添握着:“我是说认真的,你提醒了我,顺道给他验下DNA。”
温热的手指诱出了掌心的汗意,就像昨夜的大雨,潮湿密集,割不断挥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