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不断(68)
他只好拿了许因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许多未接电话和消息,除了辅导员打的,还有班长和同学的。微信上也是室友在问他怎么没来上课,还有兼职群的消息。
方世灼瞥了一眼,没点开仔细看,便又划走了。
现在他的脑子很乱,和许因一样需要冷静,等他们的状态都恢复正常,他和许因需要坐下来好好聊聊。
以前他以为许因只是偶尔会不开心,人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很正常,但现在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他的情绪比正常人更脆弱,更加患得患失,和平时看起来判如两人。
再联想许因的成长环境,过早离开父母独立,承受着过重的经济和升学压力,还有没完全适应的大学生活:人际,社交,学业,期末复习……每一根都是压在他身上的稻草。
可是这些,许因从来都不肯跟他说。他只会告诉他今天做了什么,遇到了哪些开心的事。
这些都是危险的征兆,只是他不知道,许因自己是否察觉到了。
方世灼心不在焉地切着菜,正想着该怎么主动开口跟许因谈这件事,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刚要接,才反应过来不是自己的手机,这是打给许因的电话。
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电话锲而不舍地不肯挂断,方世灼擦干手上的水,觉得这个号码似乎有些眼熟。
尾号0239,这不是之前找许因拿游戏机的那个朋友吗?
方世灼想着,便接通了。
还不等他说话,那边便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许因啊,我是徐医生,你这个月又没来复诊。”
复诊?
方世灼轻轻皱起了眉。
徐医生还没察觉到不对:“我上次给你开的药,应该上周就吃完了吧。你过来复诊我才能根据情况及时调整药量,这个药不能随便吃,你知道的。”
“复诊?”
徐医生愣了一下:“你是?”
方世灼的声音微微颤抖:“我是他的家属。”
“哦,能让许因接下电话吗?”徐医生有点意外。
方世灼试探着说:“他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在睡觉。”
“心情不好?”
“对,很低落,把自己锁在房间,没去上课,也不想跟人沟通。”
“早就跟他说过,要按时复诊。”徐医生欲言又止,“他的情况,他没跟你说过吗?”
方世灼眉头紧蹙:“没有。”
可能事关病人的隐私,关于许因的病,徐医生显得有些为难,似乎并不想透露太多。
深思之后,他道:“尽快让他来复诊,你可以陪他一起来,如果他同意的话。”
“嗯,等他状态好点之后,我会跟他聊聊。”
徐医生说:“其实他的病家属最好知情,有家人的陪伴,病人的情绪会稳定很多。”
其实方世灼心里已经有了个模糊的答案,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向医生求证:“许因他……是抑郁症吗?”
没想到徐医生说:“要更复杂一点。”
方世灼的心脏仿佛被一张大手攥紧,酸涩又难受。
他本以为,自己想到的已经是最坏的可能。
“总是尽快来复诊,具体情况还要看复诊结果。”徐医生叮嘱道,“不过不用太过担心,他的情况不算很严重,这次发病应该是药吃完了。”
方世灼握着电话,心里乱糟糟的,只能麻木地回答道:“好。”
原来许因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只是没有告诉自己。
还有经常被他带在身边的胃药,也许根本不是胃药,难怪他不让自己吃。
不接电话,无故旷课,生病请假,只是发烧却严重到连在外市的许因妈妈都赶过来照顾他。还有随时能变出来的巧克力,看到他和薛袁去音乐会后的崩溃……
知道真相以后,再把过去的种种反常串联起来,似乎都说得通了。
结束通话之后,方世灼看着切了一半的菜,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最终摘了围裙,在沙发上呆坐了很久。
许因睡了很久,一直到快傍晚才醒来。怕打扰他休息,方世灼始终没有叫醒他。
“怎么在这里躺着?”许因把头发睡得乱蓬蓬的,看见沙发上的方世灼,“天很冷,这样会感冒。”
方世灼坐起来:“醒了?”
“嗯。”
“感觉好点没?”
“嗯。”许因在他身边坐下来,“我又让老师担心了,对不起。”
不管是不是他的错,他总是先道歉。
方世灼摇摇头:“不用抱歉,我没有怪你。”
许因拉住他的手,格外冰凉,他放在自己手掌里暖着。
想了一下午,方世灼还是决定开门见山:“中午徐医生给你打过电话,说让你尽快去复诊。”
许因摩挲着他皮肤的手指停顿了下,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你知道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方世灼问他,“如果不是我接到了医生的电话,你是不是要一直瞒着我?”
“我、我不敢……我怕老师知道了会不喜欢我,讨厌我。”许因像说谎被拆穿的孩子,变得语无伦次,“……老师别不喜欢我好不好?我会好好吃药,好好复诊,我以后再也不旷课了……”
“阿因。”方世灼抱住了他,语气和缓了许多:“我不是要责怪你,只是作为爱人,我觉得自己很失败,竟然一直没发现异常。”
许因趴在他的肩头,表情难过:“那别离开我好吗?”
“你怎么会这样想?”方世灼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揉着他的头发,“那你想想,如果有天我生病了,你会离开我吗?”
许因用力地摇摇头。
“我也是一样。”
方世灼发出一声叹息,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许因,没办法,他爱他。
他的爱一点都不比许因的少。
因为喜欢,所以不会知难而退,更不会始乱终弃。
“现在最重要的是复诊,我请好了明天的假,陪你去。”
提到复诊,许因似乎有点抵触:“能不能不去?”
“为什么?”
许因表现得很痛苦,却没有说原因。
方世灼以为是治疗过程痛苦,握紧了他的手:“没关系,我会陪着你。刚才还说要好好复诊,不是吗?”
他们约了明天下午,晚上方世灼没回去,留在这里陪他。
许因的情况仍然不是很好,尽管不会再把自己关起来,但话很少,做什么都兴致不高,晚饭也只吃了几口。
这反倒让方世灼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平时都是许因积极主动,各种哄他开心,现在完全反过来了。
吃完饭没多久,两人窝在一起看了会儿电影,还没看到一半,许因就不想看了,说要睡觉。
方世灼还不困,但还是关了灯陪他。
可实际上他不能入眠,脑海里始终有根弦在紧绷着,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这种紧张的神经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他见到徐医生。
徐医生给许因做了测试和检查,方世灼始终在他身后,尽可能地让许因感到安全。
等做完检查,徐医生写了个药方:“先继续按上面的疗程吃,现在唯一能稳定病情的方法,也只有药物了。”
方世灼接过药方,转身递给许因:“阿因,你先去外面等我下,我想跟徐医生单独聊聊。”
“好。”
许因的情绪比昨天稳定了很多。
等他走后,徐医生让他坐:“他很依赖你啊。”
方世灼有些拘束:“是有点。”
“但这对他的情况来说,不是好事。”徐医生说,“我昨天说他的情况比抑郁症要更复杂,其实他是双相情感障碍,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躁郁症。”
“躁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