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一句话开口时可能会说“我最讨厌别人推我”，也可能会说“不喜欢不要勉强”或者“原来你有暴力倾向”，总之后面都可以接“你走吧”。
　　完了。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Alex忽然起身离开了他。突如其来的空虚袭来，李衍僵硬着手足无措，心想要死了，不会真的要被赶出去吧。
　　直到Alex在床的另一侧坐下，伸手牵了牵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要不……你坐上来？”


第40章
　　李衍看着Alex，耳边回响着他刚刚的提议，等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之后，手心顿时就出了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演变成这样的局面，但身体比大脑更先顺从，在昏暗柔和的灯光下，他就像着魔丢了魂一样，扶着人自己跨坐上去了。
　　以缓慢，痛苦的速度进入。紧张感充斥着身体，他张着嘴气喘吁吁，双颊发热，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暗，浑身发抖。
　　如同一颗恒星被潮汐力捕获撕裂，如同一颗恒星正在熊熊燃烧。
　　阴影笼罩着他们的身体，脉冲星在呼叫，空旷的宇宙一切都在漂浮，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只有欲望。
　　好热。模糊堕落，汗水浸湿，颈背皮肤上传来温柔的抚触。李衍努力想要保持平衡，在急切中还要分出为数不多的思绪担心自己会不会这样猝死；直到忽然在耳边听到一声轻笑，他才意识到自己喘得太大声了。
　　困窘像巨大的海浪当头扑来，他立刻感到全身发麻，难为情地只想下来。
　　Alex却拉着他不让他走，忽然很认真地问：“……是不是因为我刚刚笑你了，所以你生气了？”
　　他说的“笑你了”的事，是指玩偶说话的那个玩笑吗？
　　怎么可能因为这个生气，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李衍张嘴就想否认，但突然意识到Alex正在小心翼翼地审度自己的神情和心情。
　　一直是他在看别人的脸色。很少有人，甚至是家里人也不会太在意他有没有生气。因为所有人，要不就觉得他不会生气，要不就觉得他生气也没什么后果，无需顾忌。
　　其实这也没错，他生气的确不会有什么后果，但是。
　　李衍怔怔地凝视着Alex，他的眼睛如此柔滑地闪耀着关切。
　　此时此刻拼凑不出任何回答的话，只有一团不知名的勇气飞到头顶，让他不管不顾地低着头亲了下去。
　　在Alex亲回来的时候，他的脑子有如星体坍塌般回缩得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想法。
　　完了，好像真的爱上他了。
　　喜欢，身体上的亲密关系，谈恋爱，以及爱情，这几种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泾渭分明，其中甚至可以说横卧着巨大的沟壑。李衍也明白，所以每次和Alex见面，都要淳淳地提醒自己注意身份角色，两人只是因为一声滴滴嘟而开始的炮友关系，这种关系在当代生活已经非常成熟普遍，只要是成年人都会知道对应的社交礼仪：千万不要擅自妄图翻越围栏进入对方的感情世界，这是最粗鲁出位的行为，只会引人生厌。作为最简单最干净利落的亲密关系，双方没有任何羁绊和捆绑，也没有利益关系，任意一人感到不快就可以立刻一拍两散，短得像流星和烟火。他纠结自己在床上做得对不对，也只是想避免太快被踢出局。
　　本来跟自己说得好好的，要成熟一点，不要想太多，反正迟早是会结束的，想太多最后只会没办法抽离，现在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陷进去了。
　　不停地思考着思考着，不停地跟自己告解告解，最后躺在柔软的床垫上，贴着Alex静静地休息的时候，李衍终于斗胆包天地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不管了，我就当自己是在谈恋爱吧。反正只要不说，Alex就不会知道我在占他的便宜。
　　虽然这种行为从某种意义上说几乎是在做小偷，但这样心一横地想明白了之后，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对了……”又躺了一会儿，李衍忽然想起来，“我有件重要的事忘了说……”
　　Alex扭头问：“什么事？”
　　“……迈迈给你的礼物我忘记带了。还在家里。”
　　“……没关系，你下次来的时候再带上吧。”Alex顿了顿说，“……今晚别走了。”
　　李衍听了很为难：“不行啊，迈迈一个人在家呢。”
　　Alex说：“别管他了。”
　　李衍说：“……不行啊，他还小呢。”
　　Alex说：“一晚上不会怎么样的。”
　　李衍说：“万一今天晚上家里进了小偷怎么办……”
　　“……”话说到这个份上，Alex只能放弃劝说，“……那你晚点再走。”
　　“好……”李衍也不想那么早走，他想到等下回去会见到迈迈就有点怵，担心迈迈又追问他今晚是跟什么同事加班，他怕自己应付不来，“那我发消息跟迈迈说一下，叫他先睡觉不要等我。”
　　发完消息，收到迈迈的回复后，李衍终于放下心来，可以享受这弥足珍贵的宁静。
　　在几百万年的进化历程中，人类是出于什么动机，才产生了对另一个人怀抱温度的眷恋和需求的呢？
　　他宁静了一会儿，心里便开始蠢蠢欲动，老想着要找话题跟Alex说话。说着说着，就聊到了迈迈。他此前从来没有问过，但作为爸爸，他其实也很关心迈迈到底每周在Alex那里干什么。
　　Alex诚实地说：“主要是做吉祥物，陪周六回来加班的同事聊天。”
　　“……”
　　其实这是可以预见的事，那个实习项目就是让孩子们打个杂见见世面，也不指望他们能帮上什么忙。李衍又问：“那你觉得迈迈表现怎么样？”
　　“……”Alex斟酌了一下这个问题，深思熟虑之后才回答说，“……好啊，很好。”
　　“……”李衍说，“要具体一点。”
　　Alex说：“都很好，很聪明，性格很好。”
　　李衍感觉他回答得有些空乏，于是又问：“那不足呢？有什么要改正的地方？”
　　Alex断然否认：“没有，都很好。”
　　“……”不是说李衍不相信他话里的内容，而是这个回答实在是太像敷衍和客套了，“不行，要说实话，我很想知道，我不会生气的。”
　　Alex一直说没有，李衍就一直坚持要他说。
　　扯了半天Alex才没办法地给出一个答案：“……你儿子话有点多。”
　　李衍一听就护崽心发作，立刻皱起眉头，忍不住要反驳：“话多不好吗，活泼可爱……”
　　“……”Alex说，“我没有说不好，是你一定要我说的……”
　　就这样幼稚地说着没什么意义的话，时间在飞逝，很快就到了该离开回家的时候。
　　李衍依依不舍地起身穿衣服。他采用的是同一个方法，想把内裤和长裤一起胡乱套上，但刚提溜上Alex便眼尖地发问：“你换新内裤了？”
　　李衍下意识就侧过身去：“……嗯，换了。”
　　Alex说：“是什么样子的？我想看看。”
　　李衍用飞快的速度把外面的长裤穿好：“但是我已经穿好了。”
　　Alex无语了一下，但倒没什么异议：“……那下次再看。你什么时候带礼物给我？”
　　李衍说：“之后几天可能要加班……我到时候再和你说？”
　　Alex点点头。
　　临出门前，Alex还温情脉脉地亲了李衍一口，让他差点当场融化。道别之后他必须要急匆匆地往电梯处走几步，感觉如果自己稍敢停顿一下回头一次，就会有无尽的天火落下，让他无法离去、从此只能困在这里了。
　　李衍开着车回家，一路上心情都非常好，感觉行人和路上的车都是那么地斯文讲理，就连红绿灯都对自己青睐有加，好像几乎没有需要停下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