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昨天又是他做的一场梦？那些絮絮叨叨了半天的情话又是一场无人观赏的自言自语？
　　裴昊拖着沉重的头从床上爬了下去，走到窗户边把窗帘拉开，城市里面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空气湿漉漉的。
　　“砰！”
　　这时外面传来物品碎裂的声音，裴昊寻声走去。
　　莫西正蹲在厨房里捡碎玻璃，听到裴昊的脚步声抬头望了一眼，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哎，抱歉打碎了一个碗。”
　　今天早上他醒得比较早，想着还可以再给裴昊熬完粥养养胃，没想到手忙脚乱地一挥衣袖，就把一个碗带到了地上。
　　裴昊蹙额，走过去想把莫西的手拉开：“你别用手碰那些碎片。”
　　特别是那些细小的碎片，一不留神就会划到手。
　　“没事，”莫西一边捡一边细声道，“没有特别小的碎片。”
　　就这说话的功夫，他又拾起一块了大碎片，一个不小心食指就触碰在最尖锐的地方，指尖飞快一掠，出血了。
　　莫西：“……”
　　眼见莫西食指上染上了一缕细小的红色，裴昊忙不迭把人的手抓过来，二话不说就放进嘴里含住，轻吮了几下。莫西下意识的想要把手抽回来，却被裴昊按住，动弹不得。
　　湿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酥酥麻麻的暖意像蚂蚁一样从手心缓缓在全身散开。
　　这是一个没有情/欲的吸/吮，莫西的内心却经历了一场兵荒马乱，直到裴昊把手放开，他都没敢歪头去看一眼。
　　如果再碰上裴昊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估计他会心甘情愿的沉沦下去，不能自拔。
　　“你下次小心点，”裴昊一门心思都在伤口上，没注意莫西那边微妙的情绪变化，“有扫把干嘛要用手。”
　　“嗯，”莫西趁着裴昊说话的空挡把手抽了回来，脸颊微微发热，他别过脸去没看裴昊，垂目道，“熬了粥，喝吧。”
　　“先贴这个。”裴昊边说着边拿了块创可贴给莫西小心翼翼地包上。
　　粥就是普通的小米粥，但是它又有特别之处。因为莫西每次都可以准确把握住火候，不会太稀又不会过于粘稠，口感质地都恰到好处。
　　粥如其人，哪怕翻遍世界上每一个角落，裴昊也再也找不出另外一个如此对他胃口的人了。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莫西给窗户开了个小缝，新鲜的空气注了进来。
　　他一边喝粥一边叮嘱裴昊：“你今天下午记得去医院查一下胃，昨晚喝吐血了你记得吗？”
　　他非常了解裴昊的性子，要是他不提醒，裴昊是绝对不会主动去看医生的。
　　“啊？”裴昊有些惊讶地看他，“我以为是我做梦……”
　　“真吐血了……”莫西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他一眼，劝诫的话到了嘴边却很轻柔，“以后少喝点。”
　　“哦。”裴昊一只手拖着下巴在寻思着什么，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莫西问，“那你昨天那个反应，是不是算吃醋了啊？”
　　莫西及其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敲了敲桌子，装作生气道：“快点吃饭！一会没时间去看我姐了。”
　　“嗯你说的对。”裴昊眼神镇定的连着点了好几个头，嘴上却笑得合不起来，他从莫西躲避的眼神里找到了确定的答案——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心里就像绽开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绮丽烟火，炮火升腾，姹紫嫣红，美得太不真实。笑过之后，又是短暂的失神，烟火尽管美，却只如昙花一现，抓不住留不下。
　　裴昊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截了个屏。
　　莫西正喝着粥，只听见“咔嚓”一声，然后裴昊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你干嘛？”莫西不解。
　　“截屏，”裴昊往嘴里喂了一勺粥，软糯的小米味在嘴里化开，不假思索道，“想留住这一刻。”
　　城市里的雾现在全都散了去，大把明亮的阳光涌进了房间，晃眼。
　　裴昊手机相册里新添加了一张照片，屏保是一张莫西的Q版自画像，上面的时间永远停留在2018年11月3日早上8点23分。
　　往后的日子里，也遇到过一些烦心的事情，但只要拿出这张看起来像是因为按错键而存下的截图，裴昊心里都是暖的。
　　昨晚一场大雨，马路两旁的树叶掉了一大半，留下许多光秃秃的枝头。莫西的飞机是中午1点，吃完早饭，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便去医院里看莫姿。
　　莫姿现在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她拉着莫西到医院楼下的一个小花园中聊天，一开口就直截了当地问了三个莫西根本答不上来的问题：
　　你跟裴昊现在什么情况？
　　你到底还喜不喜欢裴昊？
　　你们以后怎么打算的？
　　莫西被问得直愣神，莫姿看着自家弟弟这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平心而论，她是喜欢裴昊这个人的，但是她也清楚莫西不会无缘无故把人甩了。
　　昨晚下的那场雨，花园里的石凳现在都还是湿的，两人围着花园转了几圈，莫姿找了个在棚子里的竹藤椅子坐下，轻轻晃荡着，看着天空若有所想：“其实我也和你姐夫分手过。”
　　“哦？”莫西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一段。
　　“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觉得他没有事业心，天天在家打游戏，所以跟他在一起半年的时候分过手，”莫姿右手放在椅架上，食指和中指交互着上下敲打，轻声叹息道，“有天他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我就心软了。后来他真的没怎么玩过游戏，你看从我怀孕到生下孩子这段时间，他忙前忙后的，比我还上心。”
　　莫姿凝思片刻，又说：“我的意思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完美无缺，可能有瑕疵才是生活的常态，有些人值得第二次机会。我们都挺喜欢裴昊的，但是决定权在你身上，如果你觉得他以前做的事不可原谅，那就早点断干净，别浪费时间；如果你觉得还能有回旋的余地，那就给彼此一个机会。”
　　“嗯。”莫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盯着在前方一朵花上扑哧着翅膀的小蝴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莫姿知道莫西还在犹豫，便不再追问。两人在花园里安静的呆了会儿，看小蝴蝶从一朵花飞到另外一朵花上，还把花朵上的露水弄洒了。到了时间，莫西把莫姿扶回病房里，临走时，姐弟两又很有默契的互相叮嘱了几句。
　　肖俊开车把莫西和裴昊送到机场门口，走的时候，他转头看了一眼有说有笑走向机场的两人，没有由来的觉得画面很温馨。
　　在认识莫姿之前，他其实对同性恋，特别是男同性恋是有些反感的。但是莫姿说她亲弟是个gay，他才抱着了解看看的态度接触了莫西和裴昊。
　　真正让他改观的是在莫姿母亲出殡那天，中途突然下了一场大雨，大家带的伞都不够，肖俊一直替莫姿撑着伞，莫姿脚上湿了点，而他自己全身都湿透了。裴昊在后面扶着哭成泪人的莫西，肖俊一回头，发现裴昊也在和他做同样的事情。
　　两个全身都被雨水淋透的男人第一次交换了一下眼神，朝对方点了一下头。
　　雨水仍旧哗哗地从头上流下来，肖俊忽然意识到其实gay和他这个直男也没什么区别，会笑会哭，也会保护自己爱的人。
　　大家都是活着的血肉之躯，谁也不比谁高尚。性取向不是定义一个人好坏的标准，灵魂才是。
　　今天的天很蓝，肖俊哼着小曲开着车离开了机场，他在心里默默给裴昊说了句Good Luck。
　　机场里人很多，莫西用了半小时才办好登记手续，他走到安检的队列入口，转身看向裴昊，淡淡一笑：“那我走了，这几天……谢谢你的照顾。”
　　裴昊心里空落落的，明明莫西还在他眼前，思念却已经开始抑制不住的疯长。他轻轻抬手捋了捋莫西刚刚因为走太快而乱掉的刘海，怅怅然道：“回去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找我。”
　　莫西微微一怔，他知道裴昊说的不是客套话，顿了片刻，才应声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