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在被迫成为万花的日子里(123)
自有人来替苏浅牵马,苏浅一手抓着唐无渊的手,一边向内走,一边侧首问道:“可有姓叶的为首的几位大侠住在家中?”
“有的有的。”老仆连连点头:“是之前黎先生吩咐的……郎君可要见几位大人?”
“你先退下吧,人已经来了。”苏浅话音未落,里头便走出来一个懒洋洋的人影,穿着一袭灰袍,一派的倦怠懒散:“哎呦,主家回来了。”
“这是唐无渊,你见过的。”苏浅抬了抬手,以隐元卫之能,他不信唐无渊在长安城中盘恒大半个月他们还不知晓。“以后待他如待我,千万别让他死了。”
零零三眼皮子翻了翻,“我们哪有能耐制约一位唐门的大侠。”
“少贫嘴。”苏浅慢慢地说:“好不容易才寻了这一个,要是他死了,你就等着我使劲收拾你吧……可有派人去华山?”
说到华山,零零三方认真了些,这帮子隐元卫与苏浅养在华山上的女子们仿佛有些缘分,事关她们隐元卫们也不自觉地就会多照拂一二。零零三点头回道:“三零二七日前便带了三人去了华山的庄子,主家不必担心,纯阳宫与主家似乎颇有因果?三零二传讯来说纯阳宫也有人在照拂明华她们。”
苏浅点了点头:“我与吕祖有传道之缘,我一身纯阳心法得益于此。”
“怪不得。”零零三得知此秘闻,也不显得多么吃惊,只是嘟囔了一声:“我还以为他们看上了明华呢。”
“看上了也不奇怪,明华之美,世所罕见。”苏浅忍不住夸一声自家妹子:“牡丹亦是如此。”
“主家,若是隐元卫……也罢。”零零三想说什么,突然住了嘴:“待此乱世过后,再谈其他吧。”
“也好。”苏浅也能猜得出来他想说什么,零零三不愿意提,他也不追问。他一笑,在这庭院深深之处,竟然有几分令人心惊的开阔舒朗之态,他调笑道:“这乱世如何了?乱世乱世,还能阻得了人吃饭喝水解手?若是想要,便不要错过。需知我这般大方有钱的东主可是少见的很,若是你们有人想娶我手下的女子,尽管去提……若是你们活不过这乱世,我便替你们接收了便是——花你们的钱,睡你们的老婆,打你们的娃。”
零零三的死鱼眼露出了一点震惊的色彩,然后颇为无语的看着苏浅:“……”
“我先去休整一番,随后再寻你说话。”说罢,就拉着唐无渊欲走。唐无渊挣了挣手,想从苏浅的手上挣开,此时他的手还被苏浅牢牢地握着,实在是不成体统。苏浅感觉到手上的力道便动了动,将人的五指紧紧的扣在手中,不准他动弹。
“苏浅……去哪?”唐无渊被逼着没办法,询问道。
苏浅眉目一动,面上便带出了十分的艳色出来,灼灼逼人。他伸手一点唐无渊的眉心,又从眉心滑过鼻梁,最后落于对方唇上,细致的揉了揉,直到对方的略显苍白的唇瓣被揉出一抹血色来,才松了手,温和的说:“去我卧房。”
“已经命人烧了水,此处没有温泉,凑合一下吧。”苏浅说着,将人带到了卧室中,一旁就是一个浴房,正有人在一桶一桶的往内注水。唐无渊身上的零碎太多,苏浅也不敢随意下手,下巴一扬,示意唐无渊自己脱了进去沐浴。
今日看唐无渊打算截杀刑场的狼牙军官,又综合了下听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狼牙军也不是傻的,难道天天来送上门让你杀?若是前十几日都是唐无渊所为,怕是这几日,那狼牙军要捉之人正是唐无渊。
唐无渊见苏浅凝神着他,神思却不知飞向何处,抿了抿唇,干脆利落的卸了自己身上鸡零狗碎的玩意儿,脱了衣物便钻入了水中,舒服的叹了一口气。他于长安城中,日日不亚于刀尖行走,玩弄性命于鼓掌之中——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实在是无处放松。
苏浅一来,便觉得好受了许多。
苏浅听见水声,回过神来,心想唐无渊还不知惹了多少麻烦事,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埋怨。
这乱世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他知最后安禄山会败,便愈加不愿周围亲近之人陷入此局之中。唐无渊此举,让他恼怒得很——他倒是图了一个畅快肆意,替天行道,却不想不久前才以身强逼着苏浅心软低头应了他,回过神却不把自己性命当一回事儿,让苏浅怎得不恼怒?
他缓缓走过去,边走边卷起自己的长袖,用带子系了,走过去用手拨了拨水,示意唐无渊他过来了。
唐无渊依旧坐在浴桶中,眉目之间倦极,竟是已经陷入了沉睡。
苏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出手按住了唐无渊的脖子,将他狠狠地摁在了壁上。唐无渊一下子惊醒过来,直觉要挣扎,却听见苏浅淡淡道:“别动。”
唐无渊一下子僵直住,任苏浅从后方细细的将他打量。
苏浅缓缓松开手,将唐无渊散落的长发用发绳束起,目光自他颈后向下挪移,背部的皮肤上意料之中已有了几道伤口,所幸都不太严重,也有了基本的处理,又拉着他站起,看过他腰臀与腿,确定无甚大伤后才在心下松了一口气。
方才他想,若是他看见了一身的伤,便狠狠地打他一顿……也罢,若他真是一身伤,也不能如何了。
129.第一百二十九回
唐无渊沐浴完, 穿着寝衣猫到床上去补眠去了。苏浅着人换了一桶水,自己也仔仔细细的泡了泡,除了一身风尘。等到他洗完,内室里的唐无渊已经睡熟了, 苏浅也不愿进去惊醒他, 便随手披了件外衣去了园中凉亭, 点了一盏香, 袅袅的烟将温柔细腻的香气散到了宅中各处。
与苏浅惯用的松柏香气不同,他此刻点的香有着一股浓重的胭脂香粉的香味儿,等着它随着风散去, 便化作了无边的温柔。如美人用小指轻点胭脂覆于唇瓣, 媚而不妖, 艳而不俗, 故而这香苏浅唤作它‘美人唇’。
他原是想就着点月光,捣些药丸备着, 却被这一点香气引入了无边软红中, 神思不知去了何处, 怔怔的看着香烟出神。
夜风偶尔会卷起层层纱幔,温柔的拂过苏浅的衣袍。绣满水纹的外衣被卷起, 又慢慢的落下, 衣上的金银丝线被月光映得一片波光粼粼,吹皱了一潭春水。
不知过了多久, 有一道灰影自庭中走来, 闻着这点香气随意寻了个栏杆坐下了, 深吸了一口气道:“这香气不错,我原以为是平康坊那里传来的呢,特意去绕了一圈,没想到源头在这儿。”
苏浅从神游中惊醒,转头看着零零三,说:“平康坊?那是个热闹的地方……我也有许久没去了。你倒是好兴头……若是你被武侯抓走了,我可不会去赎你出来。”
“寻常武侯都能发现我?我有退化到这个地步?”零零三托着腮,闲闲地道:“主家,你怎得突然就来了长安?”
苏浅整了整袖子,从医篓中寻出一个石臼,放了些药草进去,有一下没一下的捣弄着,没好气的道:“这世道乱成这个德行,你以为我想从万花谷里头出来?”
“我若不把你们安顿好,回头要是你们死守此处如何?还想不想安心养老了?”苏浅说:“虽说你们没有这么蠢,但是万一呢?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自然想啊。”零零三伸了个懒腰,宛若一只灵巧的猫一样的从栏杆上一跃上了屋顶:“今日的月色正好。”
他换了个姿势,探出个头来看苏浅:“不过我却有一事。我本来想让他们自己来说,现在时机恰好,我便替他们说了吧。”
“何事?”苏浅抬头看他。
零零三抓了抓头发,还是把头缩了回去,和苏浅对视实在是太尴尬了——哪怕苏浅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你,也有能耐让你说不出他不愿意听的事情。“我们想请辞。”
“你们?”苏浅问了一遍,又重复了一遍:“你们?”
“是啊,我们。”屋顶传来零零三一声叹息:“想好好养老,总要出些力。”
“出什么力?”苏浅重复了一遍:“出什么力?你们疯了吧?!”
“我以为你们当时应了明华,是厌倦了刀口舔血的日子,趁着还有力气,未曾老去,还站在顶峰不曾蹒跚——为了能有个地方清闲度日,挣些钱……以后置些田地,买个宅院,娶两房妻妾,当个富家翁?”他不可置信的问:“难道不是吗?”
“是,没错。我们就是这么想的。”零零三闷闷的声音从顶上传来:“安贼已经占了洛阳,已经往长安来了……还是不能坐视不管,国将不国,还能当什么富家翁?”
“以你们之能,去扬州,去成都,哪怕就是山里自己建个村落也并非不能,何苦参合进去?”
“我们已经商议过了……主家你莫劝我们了。”零零三说:“这段时日的佣金我们也没脸要,待您事情办完离开长安,我们也即刻就走。”
“……”苏浅知道再无可劝之处,头疼得伸手揉了揉眉心。“……随你们吧。”
“对不住您。”零零三说:“若是能……也罢,若能回来,倒是再说吧。”
苏浅一人在凉亭中坐了许久,捣了药又和蜜制丸,待到东西都做完了,才收拾了回了房。
他挟着冷风夜露一进屋子,躺在床上的唐无渊便睁开了眼睛。“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