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玩一个游戏(103)

　　小丁说：“不是，这么多书，你看得完吗？”
　　顾烨在桌边坐定，他伸直两腿，然后微微吐了一口气，食指轻轻敲了敲前额，用一种高僧入定的姿势，“看得了。”图书馆紧接着传来刷刷的翻书声。
　　即使是极其专业的课本，顾烨依然看得很快。他的食指垂在每一行字的末尾，然后由上至下，像翻书页一般一划而过，而他的眼睛同步地跟随手指的移动左右扫过，一行行满是艰深词汇的语句便钻进他的大脑里，大脑内极其活跃的神经元不断闪烁，将这些深奥的信息转换可以理解的知识。
　　周围的世界在渐渐消散，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人。人常将知识比作海洋，因为两者同样一望无际，皓首穷经也只是管中窥豹，而他此时是缓步在漫长的海岸线，脚边是被海水打磨得熠熠生辉的石砾，他拾起一枚，指尖磨过滚圆的弧度，然后掷进海水里，平静的海面顿时盛开一朵白色的浪花，那浪花仅仅绽放一瞬，便立即被波浪所吞噬。这便是人类穷尽一生寻觅的真谛，在时空长河里发出的一声回响。
　　顾烨深深望着这片海，海洋的尽头是终年不散的海雾，这层海雾蒙住了他的眼睛，让他无法看得真切。大量的知识源源不断地进入他的大脑里，他尽力分辨着，什么是需要留下，而什么又应该舍弃。
　　“够了。”谭林大手突然掩上他手中的书卷，他强行合上书，然后将书本从顾烨手臂下抽了出去扔开，“不许再看了，费神。”
　　顾烨眨了眨眼，那片迷雾须臾消散，留下他双通红肿胀的眼睛，如扎入两根粗针。眼前纸面上的字迹东倒西歪，像在跳着诡异的舞蹈，再也无法分辨。
　　顾烨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方才吸收的知识一点点变得清晰而熟悉。他定下神，发现天边太阳已经到了日中，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一大半。这几个小时里，他找到了很多信息，他开口问道：“你们觉得是人聪明还是电脑聪明？”
　　小丁刚刚也在看书，他看的是入门读物，较为浅显，但深入浅出，读完后也有了自己的一点见解。小丁摸了摸下巴，说：“我觉得应该是电脑。电脑运算速度非常快，而且完全不受情绪影响，准确率稳定，而且非常高，而人就不行了，常常失误。所以虽然电脑是人发明的，但人是老子，电脑是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
　　谭林摇摇头，反对道：“人类的大脑是非常复杂的，比电脑复杂得多。人脑由140亿个脑细胞组成，每个脑细胞可生长出2万个树枝状的树突用来计算信息，远远超过计算机。”
　　顾烨说：“为什么超级电脑一秒钟运算速度可高达一万亿次，而人虽然超级电脑的运算速度现在已经达到一千万亿次每秒，但人脑的神经元信息传递的处理速度最高也仅仅只有一千次，这意味着人脑比电脑的运算速度要慢10万次。”
　　他用食指敲了敲前额，微忖道：“这也是困扰住艾迪的问题。他不明白，为什么人永远比不上电脑的运算速度。”艾迪对人有莫大的兴趣，他想知道人的智力，探究人的存在，然而当他了解到计算机之后，他立刻被计算机强大的功能所震撼了。人是永远不可能超过电脑，电脑即将主宰他们，只有将电脑与人脑结合在一起，让人驯服电脑，他们才可以可能得到生存。
　　顾烨说：“这是艾迪最初的实验。他将人类改造的希望寄托于电脑上，他企图将电脑与人脑连接在一起，将人脑的潜能开发至最大化。”
　　“我天！”小丁恍然大悟，说：“所以他想将电脑和人连在一起。我天，大概这就是他最初的想法雏形……”
　　顾烨说：“人脑和电脑并不一样，人脑的优势不在于运算速度，而在于人脑可以平行处理信息。人脑有近千个神经元，可以分析处理信息，他们同时运作。比如，当一个人向你迎面走来，如果用计算机二进制运算，它单次只能判断一条信息，比如这个人是男人，还是不是男人，单次运算结束后，方能进入下一项分析。而人脑却可以瞬间同时平行处理这些信息，短短几秒种里，人可以推断出一个结论，这个人是医生，因为你看到他穿着白大褂、听到他说验血、嗅到他身上的消毒水味……”
　　“这样说来，人还是挺厉害的。”小丁说：“如果人脑平行处理信息的速度太快了，会发生什么？”
　　顾烨微顿，他若有所思，抬眼看向窗外，那种冰冷的恐惧感再次涌向心头，他喃喃自语，道：“共情。”
　　“当你们看见藏在电脑主机里的那个人的时候，你们有什么感觉？”顾烨开口问道。
　　小丁说：“能有什么感觉，就吓尿了呗。”
　　顾烨说：“我感觉到了那个人的情绪。”
　　小丁说：“那是什么感觉？”
　　顾烨微微蹙眉，说：“恐惧，非常的恐惧。”
　　小丁挠了挠脑袋，说：“诶，可这不和我感觉到的一样么？”
　　智力是冷冰冰的，而智慧却有温度。人的情绪是最复杂的一种东西。有一句谚语说，你无法从试管里检测到悲伤。这句话的意思是，悲伤是一种无法证明存在的东西。情绪也是一样，他虚无缥缈却又无处不在，它是所有信息同时瞬间的整合，心智mind，大脑brain，灵魂soul，进化evolution，这一切归根究源，最后落在了共情。
　　那么进化的结果，是否是强大的共情能力？只用一眼，便可以感知另一个人的过去和将来。
　　“不一样，”顾烨摇了摇头，“你感觉到的情绪是自己的，而我感觉到的是另一个人的。”、
　　此时一群同学结伴进入图书馆，带起一阵喧闹。他们穿着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流行的服装，三七分发型，穿着白衬衣和运动裤，脚上是回力球鞋。
　　可能是因为马上就要考试了，这些人非常努力的在读书。甚至过于努力了些，他们嘴里念念有词，手中的书卷被一遍遍来回翻成破页。
　　顾烨不由瞟过一眼，坐在他正对面的那个人脸色极其苍白，嘴唇发青，好像浑身的血都被抽干了一样。他顿时心中一紧，立刻看向其他人。其他人每个人都是这样，脸色惨白，嘴唇发青，如果再看仔细一点，他们捧着书本的手是颤抖的，然后是肩膀、手臂、大腿……他们极力克制着体内一股汹涌的冲动，而临界点已经到来，一触即发。
　　顾烨一把拂掉桌上的所有书，那些书像砖块一样，砰砰掉在地上，就在这时，那群苍白的“人”踏过落地的书卷，他们呆滞地眼眸直勾勾地盯上同一个方向，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猛地向他们扑了过来……
　　

   
第100章
　　那群人像丧尸一样扑了过来, 周身散发着腐败的气息。他们人数有五个，每个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 五官迥异,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双眼深陷，眼眸无神, 一脸木然，动作呆滞而笨拙, 但极其迅速。
　　顾烨无法得知他们是通过什么判断的方向, 是形象, 亦或是声音，但这群行尸走肉一样的“人”无比精准地找到了他们的所在。
　　第一个奔过来的是一个身材文弱的男人。男人穿着衬衣和羊毛衫，鼻梁上文质彬彬地架着眼镜片, 年轻而苍白的皮肤生出密密麻麻的深褐色尸斑，他的右边眼睛掉了一片眼皮，里面黑色的眼珠摇摇欲坠。他向小丁猛地扑了过去，下颚骨发出咯吱两声, 苍牙大张大合，直向小丁的脖颈咬去。
　　小丁吓傻了，哇哇大叫, 两手两脚拼命在半空中扑腾。那人的手正按在他的喉咙上，他被钉在书桌上，根本无法逃脱。小丁右手在桌面上胡乱摸索，摸到一本大部头书本, 十指一收，猛地抓起书脊，死命向那人的后脑勺砸去。
　　那人的脑袋顿时歪了一下，像弹簧一样左右晃动，小丁接着来了第二下、第三下……血，和不是血的另一种液体同时从后脑砸出的窟窿中冒了出来，小丁只觉满手滑腻，这才反应过来这次的“人”是“活人”，立刻啊啊大叫道：“顾烨！顾烨！他们是真的，他们是真的！”
　　顾烨和谭林这边战况并不乐观，这一次他们的对手实在太多。丧尸们似乎有自己的作战方针，采用人海战术，四人一拥而上，默契地率先攻击较为弱势的顾烨。他们似乎有无数只手，无数张嘴，钢铁一样的手指紧紧抓住所有他们触碰到的东西，然后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顾烨被折腾得几乎要发疯，只觉自己浑身上下无论哪里都发酸发痛。他已经没了章法，纯属“醉拳”，打哪儿是哪儿，一打便用尽力气，竟也没让自己吃着大亏。
　　谭林身体机能并未恢复到最佳状态，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对付这么几人绰绰有余。他右手拎起缠住顾烨的两只小个子丧尸，然后左手钳上后脖，毫不犹豫地拧断，只听咯噔两声，顿时没了动静。紧接着回身，踹断另两人的小腿骨。几人在地上滚做一团，半天没爬起来。解决完这一切后，谭林一弯手臂，将顾烨后腰勾住，将他带进怀里，然后往外狂奔，向小丁大喊一声，“跟上！”
　　顾烨眼角余光向后扫过，只见倒在地上的丧尸手脚开始动弹，他们被摔坏拧断的脖颈绵软地垂在身侧，然后断裂的地方开始愈合，肉眼可见的一点点变得笔直而坚硬，生长出比刚才更坚硬的铁骨。他们的身体关节咯吱作响，并茁壮成长，再次来势汹汹地向他们追了过来。
　　小丁气喘吁吁，问道：“去哪儿？”
　　谭林缓了几步，他环顾四周，敏锐的目光不放过图书馆的任何一个角落。现在他们在图书馆二楼，走道两端全是书架，很好地阻隔了视线，如果丧尸是通过视觉判断方向，那么这对他们大大有利。
　　突然下课铃响起，下午的第一节课结束。下课的同学进入图书馆自习，一大波学生手捧书卷，源源不断地从入口进来。
　　顾烨顿时慌了神，他赶紧从二楼扶手向下看，只见一楼那群新来的同学和刚刚那几个人一样面色苍白，神情木然，嘴唇发青……
　　“他们，他们到底有多少？”小丁恐慌道。人实在太多了，到处都是，不仅如此，他们还有极其强大的自愈能力，打不死，干不掉，像一群蝗虫，过境之后，寸草不生。
　　楼下的“人”也听到他们的动静，一个“人”抬起头来。他有一双深褐色眼珠，深深下陷的眼眶盛着眼珠有点艰难，这个动作让眼珠有掉在地上的危险。这双眼睛对上顾烨的，顾烨顿时后背一阵发凉，胆寒道：“回去，上楼！上楼！”
　　以前顾烨总不明白，为什么在电影里，主角遇到危险的时候，总会往高处跑，高处往往没有路，最后只能信仰之跃，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去吃这个苦头。而现在他算是明白了，因为除了高处，其他地方没有路。
　　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他们追了上来。包括那五个再次复活的丧尸。他们从两侧的楼梯一同而上，组成一支庞大的队伍，死死咬在他们身后。他们一路狂奔，几乎要将肺给跑炸掉，也仅仅只比丧尸领先几步，只要他们稍慢一点，便会被身后的丧尸撕成碎片。
　　狂奔中，顾烨忍不住回了一次头。他看见身后汹涌的人潮，这些人面色苍白，嘴唇发青，神色木然，这一眼让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情绪排山倒海一样汹涌而来。
　　这是所有人的情绪，身后数百丧尸各色情绪全部聚集成了一团混沌，像整个宇宙一样全部压在他的心脏上，他无法思考，无法行动，甚至无法喘息，只能像一根木头一样，直直地像前方倒去。
　　一双大手抓住他的后背，谭林将他往上一提，大喊道：“把你的手给我！”
　　顾烨用了自己最后一点意识，将汗涔涔地手递了过去。谭林立刻抓住了他，十指紧扣，他抓得极其用力，几乎要将他十根手指骨全部掰断折碎，然后吞入肚内。而与此同时，一股属于谭林的情绪也涌了过来。